一雙精美纖巧的手指,托起泛著銀光的托盤,輕輕地,四只玻璃小碟,擺放在長方形茶幾上,碟上一只玻璃帶耳杯子;茶幾中央,一方白瓷器皿,盛了冰糖。我想該是一壺茶上來了吧,可是,不然,又一雙纖纖玉手,送來一個通體透明玻璃的器皿,器皿內(nèi)有清晰可見無色的液體,服務生點燃了那液體,才端來一壺茶放在酒精器皿上。
門簾隔開了外面大廳里的喧囂,狹小的空間里,茶幾邊坐的四個人,視線一齊望向那壺被火煮著的茶。透明茶壺里,枸杞、紅棗、桂圓、紅茶包。紅茶包在最上面,有一根白線掛在壺外,壺里的水泛著淡淡的咖啡色。桂圓沉在壺底,紅棗在桂圓之上,枸杞漂浮在最上面,沸騰的水自壺底翻滾著,枸杞和紅棗干癟的身軀漸漸豐滿起來,那紅鮮艷欲滴,壺里的顏色漸趨加深,由淺咖啡色轉為橙黃,壺嘴里噴出白色的霧靄,一絲絲清香甜美彌漫開來,仿佛身處掛滿紅果的果園。
喝過茶,也喝過花茶,似這般紅棗枸杞桂圓紅茶,卻是第一次喝。腦海中的印象,這三樣物品常用來在鍋里煮了做粥。但眼前這壺水里,因了那包紅茶,便成了一壺桂圓紅棗枸杞茶。
文清老師給四只杯子夾了幾粒冰糖,又注滿了茶水。我便迫不及待抿了一口,滿口只有極深的甜,紅茶的味道卻消失了。于是悟及,紅棗枸杞和桂圓本就含了糖,這加了冰糖是畫蛇添足之舉。那冰糖定是等壺里的茶煮淡了才可放的。
喝茶的四個人,兩兩相對,對面一人即為天門市文學泰斗級人物文清老師,另一人為散文大家天疆老師,身邊一人為寫作多年的文友,而我,只是一個文學初學者,我一邊喝著茶,一邊豎起耳朵聽他們的談話,唯恐漏下一個字。但,我的眼睛卻盯著那壺茶,我忽然發(fā)現(xiàn),這壺茶里的四種物品,恰似我們在座的四個人。天疆老師是飽滿的桂圓,沉穩(wěn)在壺底;蒼茫是成熟穩(wěn)健的紅棗,雖在壺中央,卻不搖不晃;而我就似那個小,尚干癟的枸杞,但隨著水的沸騰漂浮在壺的最上面,急切吸收著水充盈著自己;而文清老師就是那綴下來的茶包,因了這包茶,我們才成為茶,而不是尋常只能做粥的食物。我們的共同點就是底色,枸杞和紅棗、紅茶,即使那顏色極深的桂圓,也都是以紅為底色的。文學即那燃燒著的酒精,我們的顏色隨著酒精的燃燒而沸騰而融和在一只壺里。
以善吟\"茶詩\"而聞名的中唐詩人盧仝,其《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又名《七碗茶歌》,詩云:“一碗喉吻潤,兩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fā)清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膚輕,六碗通神靈。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
而此時,幾輪茶水喝下,那壺里的橙黃漸次淡下來,茶水的顏色已由深漸淺,鮮紅欲滴的枸杞已轉淺紅,桂圓更加白潤。真有神清氣爽,飄然若仙之感。老師的教誨亦伴著香茶絲絲入肺,真如腋下習習清風生,那茶壺里淡下去的顏色在心底沉淀,甚而愈發(fā)紅艷如初。
一首歌遙遙傳來:誰在懸崖沏一壺茶,溫熱前世的牽掛。歲月在巖石上敲打,我又留長了頭發(fā)……風狠狠地刮,誰在害怕?海風一直眷戀著沙,你卻錯過我的年華,錯過我新長的枝椏和我的白發(fā)……一生行走望斷天涯,最遠不過是晚霞。曾經(jīng)許下的永遠又在哪,總是放不下,輪回的記憶在風化,我將牢牢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