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那一年,盡管我學習已經(jīng)很努力了,但依然擺脫不了全班倒數(shù)第二的成績。數(shù)學卷子上鮮紅的53分像一把猙獰的利器,直刺我的心底。老師在課堂上將我試卷上錯得離譜的題目一一列舉出來,我在同學們一道道嘲諷的目光中,努力用微笑裝出滿不在乎的樣子,來維護內(nèi)心最后的一點尊嚴,結果卻引來老師更犀利的挖苦。于是,那些嘲笑的目光又一次聚攏而來,將我擊得一敗涂地。
于是,期末考試結束后,我便不顧父母的再三反對,毅然退了學。
徹底擺脫了繁雜的公式與各種冷落孤立,我便整日閑在家中。母親將我的消沉看在眼里,偶爾勸我復讀的話剛說出口,我便冷冷地丟下一個“不”字,轉身逃進屋里,將門反鎖起來。
春天來的時候,母親讓我和她一起種地。種完田里的莊稼,望著院子里那一片干涸,我提議再種些黃瓜,母親欣然同意。于是,整整一天,母親陪我在院子里翻土、施肥、覆膜,然后種上黃瓜。當夜風乍起,啟明星閃爍的時候,我伸展了下酸疼的身體,忽然覺得自己像是種下了一份希望。
朝來暮去,黃瓜開始生根發(fā)芽,越長越高,但其中有一株黃瓜秧卻一副先天營養(yǎng)不良的瘦弱模樣,遠不及其他秧苗茁壯,于是我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小笨”。瞧著“小笨”纖弱的身體,我滿心著急,卻愛莫能助。它似乎也知道我的心情,每天仍在倔強地成長著。
一個細雨紛飛的早晨,我踏著露水來到黃瓜地邊上,驚喜地發(fā)現(xiàn)幾株黃瓜秧上,已燦爛地開著幾朵明艷艷的黃色小花,招搖著鮮活的美麗。我仔細地觀察,終于忍不住對母親說:“緊挨著的這六株都開了花,只有‘小笨’沒開花?!蹦赣H愣了—下問:“什么小笨?”我把“小笨”指給母親看,她才恍然大悟,說道:“先開花也不一定先結出黃瓜,黃瓜的花屬于單性花,也就是說分雄花、雌花,真正結黃瓜的雌花都是先長出小黃瓜,然后才開花的?!?/p>
我有些不太相信,再俯下身細細看去,竟然驚喜地在“小笨”身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得不能再小、如毛毛蟲似的小黃瓜,周身長滿茸毛般細小的刺,頂著一個嫩黃的花苞,在葉子的掩蓋下似乎有著藏不住的驕傲。而其他幾朵燦爛的花朵下卻只有一根細細的花柄。完全沒有要長出黃瓜的意思。
我驚喜地向母親宣告自己的發(fā)現(xiàn),母親卻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樣子:“現(xiàn)在結了小黃瓜,也不能保證就能長大。那個屬于開花前的小黃瓜,確切地說應該叫子房,要到授粉后才能真正長成黃瓜。只有水分充足,才能很快長大?!?/p>
那個清晨,我在一道一道的光束里徘徊了許久。雨漸漸停了,太陽明亮的光芒從黑云的縫隙中噴射而出,我的心里終于生出了久違的期待與歡喜。
后來我去姨媽家里住了十天,一回來我就迫不及待地跑去看“小笨”。它雖不是其中最健壯的,但卻也長得郁郁蔥蔥,不是之前的纖弱模樣,周身開滿艷麗的小花,十天前我看到的那根黃瓜也早已長大。
我小心翼翼地將它摘下來,拿在手里,輕輕地撫摸著黃瓜身上那些倔強的小刺,然后鼓起勇氣對母親說:“媽,我想復讀。”母親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滿是滄桑的臉上似乎瞬間開出了艷麗的花朵。
我忽然覺得:或許我和“小笨”一樣,只是比別人晚些開花,待到花香滿枝時,也許早已于默然中長出飽滿的果實了。
(責編 袁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