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不能輸在起跑線上,所以,盡管兒子尚未結婚呢,卻已提前聘我教他的兒子。此乃重擔,蒙受信任,只有一力承擔,別無選擇。我準備這樣,先從漢字起源起步,進而是國學常識,實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開蒙,免得像我小時候紙樣蒼白。
我的童年正逢“文革”,知識掃地,不知開蒙為何物。盡管這半生都在與文字打交道,貌似老熟人,卻是白頭如新。直到近幾年,試著咬文嚼字,上溯到漢字的童年甲骨文、金文時期,驀然發(fā)現(xiàn)漢字獨具魅惑,頓生傾蓋如故之樂。
與美如畫面的繁體字相比,簡化字從字形到字義都是靠死記硬背,過程了無生趣,橫豎撇捺折憑啥那樣組合?沒有人仔細講給我們聽。有位書法家朋友曾這樣解剖“看”字:一只“手”搭在“目”上,正是看的動作。我當即有醍醐灌頂之感,稍加思索,許多漢字即從立正姿勢變成舞蹈的姿態(tài),這樣學習漢字,將是樂趣橫生。
某次旅行,火車上我向學理科的兒子神侃歷史掌故,終點站到了,他感慨說,歷史老師像你這樣講課,我一定會對歷史產(chǎn)生興趣。
興趣之于學習,關系就是這么緊密,所謂寓教于樂是也。
半生喜歡讀史書,慢慢結識繁體字,覺得豐滿的繁體字比瘦骨嶙峋的簡化字好看得多,一眼望去,繁體字枝繁葉茂,簡化字則像厭食癥患者。不僅如此,繁體字包含的信息豐富、指向明晰,而簡化字只有書寫簡單優(yōu)勢,在表情達意上往往不知所云。比如愛字,它表達的是情感、心意,要用心去愛,繁體“愛”字中間有顆心,字義準確;“心”被裁員了,還拿什么愛呢?只能死記,沒道理可循。
繁體字縱有千般好,亦難復辟當A角,現(xiàn)在的50后、60后都是簡化字的底子,更不用說80后、90后了,回不去了,能認識繁體字,就知足吧。
教書不能誤人子弟,教自己家孩子同樣不能對付,我的宏愿是教孫子漢字起源及演變,由此養(yǎng)出他對中國文化的興趣。目標確定,開始備課,購買漢字起源類的專業(yè)書籍自學。專家們把甲骨文、金文、大篆、小篆、繁體、簡體等并列比較,漢字的演變一目了然。尤其是仔細端詳象形的甲骨文、金文,分明就是圖畫,恰似精靈翩翩起舞,個個鮮活有生命。小孩子對圖畫更有興趣,把文字當圖畫教,是高級“看圖識字”,興致盎然中,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這“六書”概念就進入孩子的記憶系統(tǒng),大多數(shù)漢字將具有永久的生命力。
講漢字起源,是為接下來的國學開蒙,讓孩子從小了解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精華,古人精挑細選的開蒙讀物必不可少,是非曲直、善惡美丑,要把這些最基本的普世價值播種到幼小的心靈中去。像郭德綱“江湖險,人心更險。春冰薄,人情更薄。一入江湖深似海,從此節(jié)操是路人”那樣的家訓,還是不教為好,哪怕孩子長大了,節(jié)操還是要堅守的。古人說遺金一筐不如傳經(jīng)一部,國學、家學之可貴,就在于學而時習之可以知是非、明事理,這是一生的財富。
我的少年時代,在文化沙漠里成長,沒聽過國學這個概念,對中國歷史、文化沒有認知,幸好,積多年之功,靠撿碎片似的補綴,傳統(tǒng)文化總算從伏臥的藤蔓變成直立的喬木,并因此對文史生出敬重和親近之情。我的孫子將是幸運的,我不會讓史盲、文盲的故事在他身上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