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凡爾納筆下，土著人搶掠成性，野蠻兇殘，他們販賣自己的同胞，甚至還吃人肉，凡爾納從人道主義出發(fā)，對土著人的無人道進(jìn)行了鞭撻。但凡爾納的觀點有以偏概全的嫌疑，實際上他站在西方人立場上對土著人所作的描寫，只是在為西方殖民的合理性尋找理據(jù)罷了。

關(guān)鍵詞：凡爾納；土著人；無人道；殖民

作者簡介：張岳庭（1965-），男，湖南岳陽人，湖南理工學(xué)院外語學(xué)院講師，碩士，研究方向：法國現(xiàn)當(dāng)代文學(xué)。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36-0-02

凡爾納小說很多的內(nèi)容都帶有獵奇的性質(zhì)，他對十九世紀(jì)中葉前后殖民地土著人的書寫就體現(xiàn)了這一特點。在凡爾納作品中，土著人的奇風(fēng)異俗和他們獨特的生存狀態(tài)絕對是能叫西方文明人耳目一新的。但要指出的是，凡爾納對土著人的描寫主要聚焦在他們的無人道上，而這一切又都發(fā)生在西方大殖民的背景下，我們不由得想探究凡爾納這一描寫的真正意圖及其成敗得失。

一、土著人的不人道

凡爾納把他的科幻小說統(tǒng)稱為《在已知和未知的世界中的奇異旅行》。在已知世界的旅行中，小說主人公們遇到了各種各樣土著人的“奇聞異事”。對于西方人來說，土著人的“奇”與“異”首先表現(xiàn)在他們聞所未聞的貧窮與落后。旅行者來到澳洲，“一個個看上去不像人模樣”的澳洲土著人，“全都身披著破破爛爛的袋鼠皮”[1]，居住的斜坡式的棚子“用大塊的樹皮疊蓋著，只能斜擋著一面”[2]。而非洲布須曼人和霍屯督人的茅屋“其他人都會覺得無法在里面居住”，它們“用不透水的燈芯草席和木頭柱子搭成，像一個個低矮的蜂箱。入口處用一塊毛皮遮住，住戶或訪客必須跪著爬進(jìn)爬出?！盵3]除此之外，像布須曼人喜歡吸食大麻“瑪酡庫阿內(nèi)”以增強體力[4]，波里尼西亞土著人流行一種所謂“神禁”的迷信風(fēng)俗[5]，凡此種種愚昧與落后在小說中俯拾即是，這與當(dāng)時西方近代社會的文明富足生活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然而關(guān)于土著人落后的描寫不是小說的重點，凡爾納著墨最深的還是土著人駭人聽聞的野蠻和慘無人道。

土著人的搶掠行為在作家筆下隨處可見。在非洲，馬可魯魯人“在恩加米湖和贊比西河上游流域之間的地區(qū)活動，打家劫舍，謀財害命?！盵6]在南美，印第安人“在潘帕斯大草原上和阿根廷平原地區(qū)游來蕩去，專干盜匪的勾當(dāng)?！盵7]在他們大肆打劫之后，潘帕斯草原甚至成了無人區(qū)。[8]土著人的殘暴也令人發(fā)指。《十五歲的船長》中有個叫莫瓦尼·倫加的酋長，“他是個兇殘的怪人，有的時候性子一來就讓他的大臣、軍官們割掉自己的耳朵或者鼻子，或者手腳?！盵9]于是乎我們看到了這樣一副場景：“走在酋長后面的，還有他的官員、衛(wèi)隊長和巫師們。首先引人注意的就是這些看起來和酋長一樣野蠻的人，身上或者臉上都缺少點什么。有的少了只耳朵，有的沒有了眼睛，有的沒有了鼻子，還有的少一只手。一個完整的人都沒有！”[10]凡爾納作品中這樣的例子不是一個兩個，似乎土著人根本就沒有“人道”一說。土著人野蠻的另外一個表現(xiàn)就是瘋狂販賣自己的同胞。在《十五歲的船長》中，非洲土著組成了買賣黑奴的完整的鏈條。當(dāng)?shù)氐暮谌饲蹰L們瘋狂地圍捕黑人，有時甚至為此發(fā)動部落戰(zhàn)爭：“被打敗的壯丁、婦女和小孩就成為酋長們的奴隸，被賣給奴隸販子”[11]。奴隸販子主要也是黑人，小說中有個中非地區(qū)最大的奴隸販子，當(dāng)?shù)赜忻呐`交易商阿爾維斯：“他根本不像人們所想的那樣是個白人。他只有名字是從葡萄牙語中來的，很有可能是為了生意的需要。他是個真正的黑人，在奴隸販賣這一行非常有名?！盵12]然后，奴隸買賣需要長途運輸，而“那些押運奴隸的士兵通常是奴隸販子雇傭的土著人”[13]。黑人助紂為虐、殘害同胞，他們的無人性令人感到驚懼，而他們的愚昧麻木也令人感到悲哀。

除以上的野蠻兇殘之外，土著人還有一種極端無人道的惡行，那就是吃人肉。中非某些地區(qū)依然有公開吃人肉的現(xiàn)象，“比如盧巴河地區(qū)的馬尼耶人不僅吃戰(zhàn)爭后留下的死尸，還購買奴隸回去生吞。他們說：‘人肉帶有咸味，只需稍加作料就行。’”[14]新西蘭“毛利人的酋長死后，要殺人祭獻(xiàn)，因為他們認(rèn)為只有殺活人做貢品，才能平息死者的怒火，否則死者會變成厲鬼要來拿活人泄憤的。此外，他們也認(rèn)為這是在為死者送去仆人?？墒?，被殺的人當(dāng)完貢品之后，往往被他們吃了。”[15]而澳洲土著人“平時并不吃人肉，但在部落之間發(fā)生仇殺的時候，殺紅了眼，那也照樣要吃人肉的?！盵16]土著人吃人肉是個普遍的習(xí)俗，最能反映土著人的慘無人道。

二、西方殖民的合理性

凡爾納的創(chuàng)作主要發(fā)生在十九世紀(jì)下半葉，這一時期也是法國自然主義的初興階段，在其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自然主義對凡爾納的深刻影響。自然主義追求絕對的客觀性，注重對現(xiàn)實生活作記錄式的寫照，即左拉說的“把自然整體還原出來，毫無剔除”[17]，拒絕對所描寫的人和事作出主觀的評論。在對土著人的描寫中，凡爾納基本遵循了這一原則，他力求客觀真實，避免哪怕是只言片語的評說。但人皆有世界觀，更何況知識分子，因此無論凡爾納的觀點隱藏得有多深，我們也可以在他作品的字里行間尋找到蛛絲馬跡：“非洲當(dāng)?shù)厝松砩鲜菦]有口袋的，對他們來說，要口袋做什么呢？他們只需要把刀子、煙袋和其他物件掛在身體的各部位就可以了。他們在脖子上、胳膊上、手腕上、大腿上甚至腳踝上掛上白銅青銅項圈、手鏈、腳鏈、鑲著閃閃發(fā)光貝殼片的牛角飾物，還有當(dāng)時非常時髦的紅色珠子。戴著如此之多的飾物，這些土著人看上去就像一個個活動的貨架?！盵18]在這里凡爾納不經(jīng)意間就流露出了對土著人獨特裝扮的嘲諷。小說中這樣的文字在所多有，其背后時不時地隱藏著凡爾納對土著人各種落后不以為然的潛臺詞。

當(dāng)然，我們從凡爾納對小說題材的取舍，小說內(nèi)容的安排更可以看出他對土著人的態(tài)度以及作者最終要表達(dá)的意思。誠然，凡爾納作品中也有令人贊嘆的土著人，如《南部非洲探險》中“時時處處都顯露出智慧與忠誠”[19]的布須曼土著“開路人”，《格蘭特船長的兒女》中“俠義的印第安人”[20]塔卡夫等等，但老實說，小說對土著人的正面描寫是很少的，更多的土著人還是野蠻落后兇殘，特別是他們的不人道之處更是被大肆渲染。凡爾納小說關(guān)于土著人的描寫為什么會側(cè)重在把土著人寫得如此不堪呢？我們只能說，凡爾納的視角是由他西方人的立場決定的，“白人對土著的表現(xiàn)大都是刻板的，總是將其描述為不思進(jìn)取、行將滅絕的劣等民族。”[21]這可以和土著裔作家的作品作一比較。如尼日利亞裔美國作家齊諾瓦·阿切比的小說《崩潰》大量描寫了非洲原始落后野蠻殘酷，甚至是非人性的民間習(xí)俗，但作者是以對受害者深深同情的心情來描寫的，在字里行間，我們可以感受到阿切比的“精神痛楚和深深的惋惜”[22]。而且他也用很多的篇幅，以贊美的態(tài)度來描寫他們?nèi)粘Ｉ钪袕浡淖嫦瘸绨?、鬼神崇拜與各種原始信仰和風(fēng)俗。在阿切比筆下，古老非洲雖然落后，但充滿著原始的野性、激情和生命的活力。通過比較可以看出，出身不同，作家的文學(xué)表現(xiàn)天差地別。我們認(rèn)為，受種族出身的影響和民族文化背景的熏陶，小說必然打上作家民族感情的印記。更何況凡爾納生活的殖民時代是種族主義的高漲時期！小說《格蘭特船長的兒女》中法國人巴加內(nèi)爾就說過“白種人向來是以頭等人自居的”[23]，而且他還發(fā)表過有關(guān)人種學(xué)的高論，“對不同種族進(jìn)行了饒有興味的比較”[24]。在西方殖民時代，殖民主義理論是建基在種族主義之上的，“殖民主義者為了掠奪、奴役的需要，制造了白種人優(yōu)越于有色人種的謊言，為其殘忍的強盜行徑辯護(hù)”[25]。凡爾納在《神秘島》中借英雄賽勒斯·史密斯之口把殖民稱作歷史“必然的進(jìn)步”[26]，有的評論者也注意到“凡爾納在一些小說中也或多或少地表現(xiàn)了一種白人的優(yōu)越感， 并在某種程度上贊成殖民化”[27]。既然凡爾納不能免俗，因而他小說中對土著人劣跡的種種描寫就為西方人的種族主義言論作了一個很好的注腳。而且，他從人道主義出發(fā)，刻意表現(xiàn)土著人的不人道，更使殖民主義披上了一件合理的外衣，為西方殖民找到了一個更加正當(dāng)?shù)睦碛?。但在這里凡爾納把土著人的不人道當(dāng)做他們主要的品行而大書特書，這種認(rèn)識是片面的，以偏概全的，所以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凡爾納借此來暗示殖民行為的合理性站不住腳。

凡爾納不同于普通的通俗小說作家，其作品往往包含著他對社會現(xiàn)實的認(rèn)識，所以小說中土著人的“奇”與“異”只是吸引讀者的噱頭，而作家對土著人無人道這一題材的選擇才是他的用心所在。人道主義是西方文藝復(fù)興以來主流的價值觀，凡爾納用人道主義來觀照土著人的所作所為，看到了土著人的種種不人道，這在當(dāng)時頗能代表一些西方人的視角。但我們也要說，站在西方人的立場上來描寫和西方殖民者根本對立的土著人，這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得到客觀正確的看法的，到頭來，人道主義反倒成為了為殖民主義張目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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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黃永林、桑?。骸段幕臎_突與傳統(tǒng)民俗文化的挽歌——從民俗學(xué)視角解讀齊諾瓦·阿切比的小說<崩潰>》，《外國文學(xué)研究》2006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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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法]儒勒·凡爾納：《神秘島》，陳偉譯，譯林出版社，2003年版，第509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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