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日本文學大家芥川龍之介,以創(chuàng)作短篇小說聞名,其代表作之一《羅生門》已成為世界性的代表之作。作品中對主人公下人的外貌描寫卻沒有老婆子那么詳細具體,只在四處提到了下人臉上的膿皰。本文將運用文本分析法,結合羅生門中的人物外貌描寫以及主人公下人的行動和心理變化,嘗試分析下人臉上的膿皰是潛伏在下人內(nèi)心深處的罪惡想法這一象征意義。
關鍵詞:芥川龍之介;羅生門;膿皰;罪惡
作者簡介:李婷(1989-),女,漢族,江西蓮花人,武漢大學外國語言文學學院日語專業(yè)2012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日本文學。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36-0-02
大正4年(1915)發(fā)表于《帝國文學》的短篇小說《羅生門》是芥川龍之介的作品中,被學者研究得最為頻繁的作品之一。從《羅生門》全文可知,相比老婆子,下人才是中心人物。然而,有關下人的外貌描寫并沒有老婆子那么詳細具體,作者卻在全文的四處提到了下人臉上的膿皰。作者有何意圖?下人臉上的膿皰又象征著什么?本文將運用文本分析法,結合羅生門中的人物外貌描寫以及主人公下人的行動和心理變化,嘗試分析下人臉上的膿皰的象征意義。
一.關于下人和老婆子的外貌描寫
眾所周知,芥川在創(chuàng)作作品時非常注重細節(jié)問題,《羅生門》中作為中心人物登場的下人,對他的外貌描寫本該是非常詳細,但是,芥川卻只是在以下兩處進行輕描淡寫,一筆帶過了。
下人的右臉上生著一個很大的膿皰,他一邊忍受著隱隱的痛楚,一邊茫然地凝視著飄落的雨水。
樓上映出的微弱火光照射在他右側面頰上,并且正是透過他的短發(fā)可見那紅腫膿皰的一側。
相比之下,在中后半部分出現(xiàn)的老婆子,關于她的外貌描寫卻非常詳細。
那一刻,下人才發(fā)現(xiàn)有一個人蹲在尸堆里。那是一個穿著柏樹皮顏色衣服的老婆子,她身材矮小、瘦骨嶙峋、滿頭白發(fā)、形似一只猴子。
下人最終抓住老婆子的手腕將其硬生生摔倒在地,那老婆子的手腕恰似雞腿一般,只有皮包著骨頭。
于是,老婆子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緊緊盯著下人的臉,那目光有如眼眶通紅的食人鳥一般銳利非常。嗓子里發(fā)出如烏鴉叫一般的聲音。
從上可知,下人的外貌特征只有臉上那醒目的“膿皰”,所以,讀者只能通過下人的膿皰來解讀有關他的信息。因此,下人臉上的“膿皰”在全文的主旨解析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二.下人臉上“膿皰”的變化
文中,在下人的外貌描寫如此稀少的情況下,關于下人膿皰的描寫竟然有四處。在大正十一年四月的《澄江堂雜記》中,芥川也表示過“膿皰”是自己有意加進去的。芥川為何如此執(zhí)著于下人臉上的膿皰呢?我們可以結合下人的心理和行為的變化,探求二者的關聯(lián)性。
關于膿皰的描寫與下人的行為密切相關。文中二者的描寫如下:
①.他一邊忍受著大膿皰隱隱的痛楚→茫然地凝視著飄落的雨水。
②.右側臉頰上紅腫的膿皰→他像貓一樣躬著身子屏住呼吸窺視樓上的情況
③. 邊聽邊依然用右手撫摸著臉上紅腫的膿皰→心中涌起一股勇氣
④. 松開撫摸膿皰的右手→迅速動手剝光老婆子的衣服
這樣看來,芥川關于下人行為變化的描寫,確實是通過下人的“大膿皰”表現(xiàn)出來的。進一步考察修飾膿皰的詞語可以發(fā)現(xiàn),膿皰也發(fā)生了一些變化。由一開始的大膿皰變成了紅腫的膿皰,而且,膿皰的紅腫狀態(tài)一直持續(xù)到最后。從生理的角度來看,膿皰不會生長得如此迅速,甚至在短時間內(nèi)滋生膿液。但是,我們可以從中推測膿皰的變化與下人的心理變化有關。因此,我們可以從①~④膿皰狀態(tài)的變化來窺探下人的心理狀態(tài)。
夾雜在①與②之間,芥川以旁白的形式添加了有關下人的心理描寫,從中我們得知,下人已經(jīng)開始有這樣的想法,為了明天的生計,只能去做盜賊。此刻,膿皰里滋生的膿液也隱約象征著下人內(nèi)心逐漸增長的“罪惡想法”。在④的狀態(tài)下,下人已經(jīng)做了決定,最后下人在襲擊老婆子時,膿皰中的膿液(象征著下人的罪惡想法)已經(jīng)沖破了重重障礙,溢出來了。
三.膿皰——下人罪惡想法的象征
下人的膿皰——潛伏在內(nèi)心深處的罪惡想法
下人開始有“只有偷盜這一條出路”的想法時,膿皰就開始有紅腫的跡象了。換言之,下人腦海里一冒偷盜這種邪惡的想法,膿皰里就滋生了膿液。由此可推斷,膿皰中的膿液就是潛伏在下人內(nèi)心深處的罪惡想法。
第一次出現(xiàn)“膿皰”這個詞時,下人是在羅生門下避雨,早在四五天之前雇主已經(jīng)將他解雇了,下人已經(jīng)流離失所了。如果選擇偷盜這條路,至少他可以維持今后的生計。但是,此時的下人的內(nèi)心還存在著對正義的憧憬。他忍受著右臉上膿皰的隱隱的痛楚,因為他正極力的控制自己的內(nèi)心,他想用正義抑制邪惡的念頭。隨后,提到膿皰時,我們可以察覺到,膿皰里已經(jīng)滋長了膿液。但是,膿液并沒有那么多,膿皰還沒有成熟,同樣的,做壞事的時機也尚未成熟。因此,下人的手也似碰非碰到膿皰。這樣一來,就為之后徹底放開“膿皰”,即為下人后來做壞事埋下了伏筆。
膿皰的膿液——罪惡想法的催生劑
下人為了能夠活下去,曾有一段時間壓抑過潛伏在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罪惡想法,最終還是失控了。深入下文,下人徘徊在死守正義然后餓死,還是拋棄所謂的人間正義成為盜賊這兩個選擇時,他遇到了正在拔死尸頭發(fā)的老婆子。此時,下人內(nèi)心的恐懼演變成對老婆子的極度憎惡,甚至是對一切罪惡的強烈反感。但是在聽到老婆子“……所以,我方才做的也不算壞事,如果不這樣的話,也會餓死,我也是沒法子喲……”的辯解時,下人的手下意識的摸著臉頰上紅腫的大膿皰。在這個瞬間,下人還在審視自己的內(nèi)心,他在猶豫是否將潛伏在內(nèi)心深處邪惡的想法付諸于行動。然而,在老婆子把話說完的那一刻,他便采取了行動。這時,紅腫的膿皰里的膿液仿佛用了催生劑一般,非常迅猛的增長,急切的想要破皮而出。
四.隱喻人性丑惡面的“膿皰”
人們經(jīng)常說,人是具有兩面性的。人性有善良的一面,也有丑惡的一面,而且丑惡面總是隱藏在某一處。但是,那丑惡的一面并不是原本就存在于人的內(nèi)心深處,而是由于身邊的環(huán)境變化才產(chǎn)生的。因為我們生活的世界混亂了,人心才會產(chǎn)生出丑惡的一面。就像膿皰那樣,由于生活規(guī)律紊亂,只要稍微吃了些刺激性的東西,就會長在臉上或身體上。
《羅生門》中走投無路的下人面臨著餓死或是偷盜這兩條路。雖然他明白,為了生存有時候是必須不擇手段的,但是他少了那份做壞事的勇氣,所以他一直沒有急于做決定。隨后,在看到老婆子拔死尸頭發(fā)的時候,下人對老婆子的極度憎惡的同時,對一切罪惡的反感也逐漸強烈起來。當然,下人已全然不記得方才自己也曾動過做賊的念頭。所以,此時下人的丑惡面仍然隱藏在某一處,而膿皰也處于沒有膿液的狀態(tài)下。但是,在聽完老婆子為何拔死尸頭發(fā)的辯解后,下人直接照搬老婆子那套“為了生存而不得已做的壞事是情有可原的”理論,他剝光老婆子的衣服逃走了。其實,無論是老婆子還是下人,他們都是受了某種刺激才開始作惡的。但是,之后成為盜賊的下人遲早有一天會落得和老婆子同樣的下場,在那之前,他會一直干壞事。正如膿皰不會一直留在臉上,總有一天它會消失。冤冤相報何時了,作者正是意識到這種惡性循環(huán),他認為能阻止這些壞事的發(fā)生的只有下人,他希望這種惡性循環(huán)就到他為止,同時也希望下人重獲新生吧。
從上面的分析可知,“膿皰”這一外貌特征確實是芥川有意加進去的。結合有關“膿皰”的描寫和下人的心理和行為的變化,就可以發(fā)現(xiàn)二者的關聯(lián)性。同時也可以確定“膿皰”在下人的心理變化中發(fā)揮了很大的作用。此外,在下人萌生“偷盜”這一念頭時,膿皰就開始長膿這一描寫來看,下人的膿皰中的膿液象征著潛伏在內(nèi)心深處的罪惡想法。由此可見,通過分析主人公的外貌特征——膿皰,可以更深入的理解文章的主旨和作者的創(chuàng)作意圖。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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