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啟超在《少年中國說》中以“人之老少”喻“國之老少”,說,老年人常思既往、常多憂慮,故保守,故灰心,故茍且,“惟茍且也,故能滅世界”;而少年人常思將來、常好行樂,故進取,故盛氣,故冒險,“惟冒險也,故能造世界”。讀《美國和中國最初的相遇:航海時代奇異的中美關系史》,最易讓人生出感慨的,就是一個“少年國家”那種蓬勃的生命力、旺盛的進取心與一個暮氣沉沉的老大帝國形成的鮮明對比。
書的主題是美國與中國的早期貿易。作者分十章詳細描述了美國與中國“最初的相遇”,以及之后隨著美中貿易開展所發(fā)生的種種“奇異”故事。所述內容起于18世紀晚期美國獨立前后,止于19世紀中期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前后,大約80年時間。這80年,是中國經歷“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的80年,也是美國由一個新生國家躋身世界列強的80年。
1783年9月,美英簽訂《巴黎條約》,英國正式承認美國獨立。1784年2月22日,喬治·華盛頓52歲生日這天,一艘名為“中國皇后”的商船從紐約出發(fā),開始了美國對華貿易的歷史性首航。
此時的美國,嚴格來說還不能算是“國”,3年后美國憲法頒布,5年后才有了第一屆國會和第一任總統(tǒng)。但他們駛向遙遠東方的商船已經迫不及待地出發(fā)了。這一方面是因為此前北美殖民地的對外貿易全由英國把持,美國獨立后亟須發(fā)展自己的對外貿易,為本國人民提供來自中國的茶葉、瓷器、絲綢;另一方面則是因為美國人骨子里的冒險精神和對財富的渴望。對于“中國皇后號”的遠航,當時紐約的一家報紙這樣寫道:“船長和水手們……意氣風發(fā)、精神飽滿,自豪地作為第一批使者,在上帝的眷顧下,將合眾國的商業(yè)版圖擴展到遙遠的東方和我們從未涉足的國度。”
“中國皇后號”出發(fā)時船上的貨物是32噸鉛、50噸木材、500碼羽紗、12桶“洋酒”、1箱海貍皮,大約2萬枚西班牙銀幣,還有近30噸西洋參。其中以銀幣和西洋參最為貴重。“中國皇后號”橫越大西洋,繞過好望角,經印度洋進入中國南海,從紐約出發(fā)6個月后,于1784年8月23日駛入珠江口。經過18000英里海路,美國人終于抵達中國。
此時的中國,正處于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的“康乾盛世”的末期。愛新覺羅·弘歷已經做了49年的皇帝,對于世界大勢一無所知的大清國統(tǒng)治者自我感覺良好,陶醉于天朝上國的“文治武功”之中。
在對外貿易方面,乾隆皇帝改原來的“四口通商”為只許廣州一地開放通商,更以“天朝物產豐盈,無所不有”為由,一口回絕英王特使馬戛爾尼希望擴大貿易的請求。在他看來,大清本無須與西洋通商,只是因為“天朝”所產茶葉、瓷器、絲巾為西洋各國必需之物,才“加恩體恤”,允許在廣州開設洋行,以使蠻夷之輩“日用有資,并沾余潤”。
他不知道,在“蠻夷之邦”,經瓦特改良的新型蒸汽機已應用于生產,西洋諸國正向工業(yè)社會邁進。如果從世界范圍來看,所謂“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此時已經開始。
東方的古老帝國沉睡在自己的舊夢里,大洋彼岸新興的美利堅卻沉浸在“中國皇后號”首航成功的興奮之中。許多美國人躍躍欲試,以至于“全美各地,無論多小的村莊,哪怕只有一條能通行五人帆船的小溪,都在開始計劃前往遠東的貿易”。接下來發(fā)生的故事淋漓盡致地展現了美國人的冒險精神和對財富的渴望。
為了得到中國客戶最喜愛的因而也是利潤最高的貨物——海豹皮和海獺皮,在“中國皇后號”首航后的幾十年里,上百艘船只從美國東部的港口出發(fā),前往全球各地尋找、捕獵。在縱橫大洋的航行中,“哥倫比亞號”成為第一艘實現環(huán)球航行的美國船,“英雄號”年輕的船長帕爾默甚至因尋找新的海豹捕獵地而“誤打誤撞”地成為第一個發(fā)現南極大陸的人。
美國人的冒險給他們帶來了巨大財富,一張海獺皮在廣州可以賣到20?30美元,利潤常常能達到300%,甚至“一度飆至2200%”,但同時帶來的是海豹和海獺的厄運,據估計,1792年至1812年間,美國商船運往廣州的海豹皮數量達250萬張,到19世紀30年代中期,能找到的海豹幾乎都被美國人殺光,運往廣州的海豹皮數量幾乎驟降為零。
同樣的厄運也降臨在檀香木上,美國的海獺皮商人在途經夏威夷時發(fā)現那里盛產中國人喜愛的檀香木,到19世紀20年代末,夏威夷的檀香林就被“悉數砍光”。除了對自然資源的瘋狂掠奪,美國人的毛皮生意和檀香生意往往還伴隨著對土著人的血腥殺戮。而且,美國人在步英國人后塵向中國輸入鴉片的同時,還做起了向拉丁美洲販賣中國苦力的罪惡生意。
所有這些,仿佛都在印證馬克思的著名論斷:資本如果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它就會鋌而走險,如果有百分之百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人間一切法律,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它就敢犯下任何罪行……
雖然早期對華貿易在美國的整個貿易額中所占份額并不大,只有3%?4%,但對華貿易通過種種方式影響著美國,大量資金注入造船業(yè)和航海裝備的制造、航海人員的培養(yǎng),幫助美國迅速成長為海上強國。對華貿易也造就了一批成功的商人,參與早期對華貿易的美國商人當中產生了美國歷史上的第一位百萬富翁、第一位千萬富翁,他們所積累的巨額財富對獨立后百廢待興的美國意義重大。
作者用了整整一章的篇幅,從一個美國人的視角回顧了鴉片戰(zhàn)爭。其中記述的后來任美國第六任總統(tǒng)的約翰·昆西·亞當斯關于戰(zhàn)爭起因的一段話,特別值得中國讀者一讀。1841年11月,當時還是馬薩諸塞州議員的約翰·亞當斯在馬薩諸塞歷史學會發(fā)表關于鴉片戰(zhàn)爭的演講說:“我認為,有一種普遍但錯誤的觀點是,爭執(zhí)純粹是因為英商向中國輸入一些鴉片被中國政府以觸犯律例而扣押。這只是糾紛的一個小插曲,而不是戰(zhàn)爭的原因……戰(zhàn)爭的真正原因是叩頭!……中國自大而又毫無根據的自負。在中國與其他國家的商業(yè)交往中,他們依據的并不是平等互惠,而是像主子和仆人一樣侮辱性的關系。”
盡管“戰(zhàn)爭的真正原因是叩頭”的確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但自康熙開放海禁以后,中國人在與“洋人”打交道時,心態(tài)似乎從來就沒有平和過,以鴉片戰(zhàn)爭為界,前倨而后恭。鴉片戰(zhàn)爭給中華民族帶來的心理陰影,至今也仍然影響著我們看待和回應西方的方式。這是一個曾經輝煌的老大帝國轟然倒塌后在歷史長廊中留下的沉重遺響,綿延不絕,如詩人所說:“一切死亡都有冗長的回聲?!?/p>
(作者為光明日報社記者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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