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瑟夫·魯?shù)聛喌隆ぜ妨质?9世紀末20世紀初英國文壇上一位創(chuàng)作領域豐富而又多產(chǎn)的作家。吉卜林的詩歌和短篇小說創(chuàng)作在英國文學界獲得普遍的關注與贊譽。1907年,吉卜林成為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第一位英國作家。[1]分別于1984年和1985年出版的短篇小說集《叢林之書》與《叢林之書續(xù)編》是吉卜林最有影響力、最集中體現(xiàn)了作家文學創(chuàng)作實力的作品。作者在書中為讀者講述了一系列與叢林動物相關的小故事,并塑造了一個印度英雄少年形象——莫格里。本文從身份歸屬、自由與愛三方面出發(fā),探討了《叢林之書》中的成長主題。
一、身份歸屬的困惑
在個體成長的過程中,尋找身份歸屬始終是最核心的命題之一。個體對客觀現(xiàn)實的看法、對生活方式的選擇以及對生存價值的判斷,都要基于其特定的身份歸屬。同時,人作為社會性動物,獲得安全感,并實現(xiàn)對自我認知上的同一性也都要在與他人所建構(gòu)的具體關系中才能實現(xiàn)。在《叢林之書》中,莫格里的成長經(jīng)歷鮮明地闡釋了這一點,而莫格里的成長過程實際上也是其尋找身份歸屬的過程。
莫格里在成長過程中的身份歸屬問題實際上具有兩方面內(nèi)容,一是個體的自然屬性,二是文化屬性。對于前者來說,是一種客觀性的存在。莫格里雖然一直生活在叢林中,其生存方式和認識世界的基點都與動物有著高度的一致性,但也無法否認他在自然屬性上是人類的一員。這既是母狼在收留年幼的莫格里后,遭到狼群很多成員的反對,也是他即使內(nèi)心不情愿也必須去適應人類社會的主要原因。在《莫格里的兄弟們》這篇小說中,作者便設置了這樣一個充滿寓意的場面,揭示了莫格里無法回避的與狼群本質(zhì)上格格不入的自然屬性。狼群們總要將小狼仔推到群體中央,使他們能夠被其他成員狼辨認出來,以免受同族傷害,并得到群體的保護。在這個具有重要意義的儀式上,母狼將年幼的莫格里推到狼群中間后,其身份歸屬第一次遭到了否定。這預示了身份歸屬是主人公未來成長道路中的最大矛盾和困惑。
在小說中,讀者可以發(fā)現(xiàn),影響主人公自我認同的最大障礙實際上并非自然屬性問題,而是文化身份上的矛盾。在吉卜林的筆下,動物并非出于蠻荒的原始生存的狀態(tài)。它們有著豐富的生存經(jīng)驗,并將這些經(jīng)驗累積下來,代代相傳。并且,它們有著獨特和清晰的個體價值觀與群體觀念。狼群不是自發(fā),而是自覺地建構(gòu)了維護生態(tài)環(huán)境良性發(fā)展的“社會契約”。這表明狼群有著一整套完整的社會文化體系。因此,在狼群中長大的莫格里不僅有著許多動物的生存習性,在主觀上也認同了狼群的“社會文化”。這是其離開狼群后無法適應人類社會的最本質(zhì)原因。在文化的沖突上,作者通過語言這一典型的文化符號揭示了主人公文化身份認同的困境。語言是主體與他者之間構(gòu)建社會關系的基本手段。莫格里能夠聽懂叢林中各種動物的語言,并通過語言進行溝通和交流。熊、鳥、蛇、猿的語言,他都耳熟能詳。但在人類社會中,他卻因蹩腳的口音而遭受蔑視;在組織牛群殺死邪惡的老虎謝爾汗時,莫格里也只能依靠狼兄弟們的爪子和嚎叫使牛群按照自己的計劃路線行進;而獵人頭領布爾迪阿虛偽自大的夸夸其談更是令莫格里難以認同。莫格里開始以沉默回應,但最終出語反抗。這種冒犯人類社會禮法的做法使其更加被人類社會邊緣化。
二、成長中對自由的追尋
對自由的追尋也是莫格里成長過程中要面對的重要命題。莫格里的成長之路上,身份認同的困境始終是限制個體自由發(fā)展的一個最大障礙。莫格里一直為其所困,而無法擁有身心和諧的自由生活。在小說中,這種認同問題實際上揭示了主體在成長過程中所必須面對的自身與環(huán)境之間的矛盾。這個矛盾是客觀的,沒有人能夠規(guī)避。作者通過戲劇性的情節(jié)設計使主人公處于更加極端的環(huán)境當中,以此揭示出其身上那些勇敢、智慧與堅持的性格品質(zhì)。
在《叢林之書》中,吉卜林為讀者塑造了一個積極去協(xié)調(diào)自身與環(huán)境沖突的人物形象。雖然莫格里經(jīng)常身處逆境,但卻始終抱持著樂觀、自信和對生活的熱愛。他學會了在樹枝間攀援跳躍,猿群開大會時,他也參加;他會“幫他的朋友們從他們腳掌心里拔出長長的刺”和尖石頭碴;在狼群追趕獵物的時候,莫格里也會和他們一起奔跑,并幫助他們轟趕獵物。在莫格里被狼群趕出叢林來到人類的棲居地后,發(fā)現(xiàn)“如果聽不懂人說的話,做人又有什么用處?”,他決心“學會他們說的話”,并努力地學會了很多東西。他幾乎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去學習人的生活習慣和方式。他學會了穿衣、錢的用處、耕種和人類的語言。這表明莫格里始終以積極的心態(tài)去面對身邊的環(huán)境和各種新事物,努力去適應環(huán)境,以使自己能夠被環(huán)境接納,實現(xiàn)身心的和諧,進而實現(xiàn)自由生活的目的。
在《叢林之書》中,吉卜林也提出了自由與責任之間的關系的命題。在他的筆下,主人公雖然是一個勇敢且敢于挑戰(zhàn)權(quán)威、追求自由生活的人物,但莫格里也同樣有其恪守的準則。在森林中,他從未違背過叢林法律,在與狼群和其他動物共處的時光中,莫格里更是珍視群體間的友誼和相互之間的團結(jié)協(xié)作。在人類的小孩子們嘲笑他的發(fā)音時,雖然內(nèi)心充滿憤怒,但他卻始終沒有放任自己的暴力沖動,而是很好地克制了自己?!耙驗樗罋⑺莱嗌砺泱w的小崽子是不公正的?!倍c莫格里相反,將老首領阿克拉孤立的群狼,“隨心所欲地行獵和毆斗”,他們有些掉進陷阱成了瘸子,有的中了槍彈,有的吃了腐敗的食物而生病。作者通過老狼阿克拉的話揭示了自由與責任相伴的關系,“把你們叫做自由的獸民不是沒有緣故的。你們不是為了自由而戰(zhàn)斗過了么,現(xiàn)在你們得到了自由。好好享受它吧”。同樣,在《叢林之書》中,那些印度村民迷信愚昧又粗魯野蠻,吉卜林也是把他們作為遵守“法則”的動物的對立面來寫的。[2]
此外,莫格里在對自由的追尋中,內(nèi)心逐漸變得堅強和成熟。這是人物成長的重要標志。它集中體現(xiàn)在主人公從被生活選擇到自主選擇生活的轉(zhuǎn)變上。雖然,身份認同的問題一直懸而未決,但莫格里已經(jīng)能夠面對生命的復雜性,并依據(jù)自己對生活的理解和意愿去選擇生活。這是主體實現(xiàn)生命自由的表現(xiàn)。莫格里在遭遇了狼群和人群的雙重排斥后,不再被動地等待他者的接受,而是選擇獨自在叢林里打獵的方式去實現(xiàn)身體和人格上的獨立。這一決定并非是源于身份認同上的失敗,也并非源于主體的一時沖動,而是人物成熟和理智的體現(xiàn)。從前的莫格里總是天真地認為自己有朋友的保護很安全,認為他曾經(jīng)幫助過的那些狼都是他的兄弟。但在遭到背叛后,“莫格里的心里似乎有什么地方痛了起來,他還從來沒這么痛苦過”。莫格里認識真實的世界雖然經(jīng)歷了巨大的痛苦,但也使他變得成熟和獨立。當他被人類驅(qū)趕后,他已經(jīng)能夠坦然面對。這表明了人物心靈的成長。
三、愛的力量
莫格里之所以能夠逐漸成長為一個獨立的、具有堅強心智的人,不僅源于其天性中的勇敢和智慧,也源于其所經(jīng)受的挫折與考驗。在他長大成人的過程中,親情和友情給予主人公的愛成為其對抗冷酷現(xiàn)實、戰(zhàn)勝許多困難和挫折的決定性力量。
如果沒有狼爸爸和狼媽媽的庇護,莫格里的小命早就會葬送在老虎謝爾汗的血盆大口之下。狼媽媽為了保護莫格里甚至“做好了戰(zhàn)斗的準備,她知道,如果事情發(fā)展到非得搏斗一場的話,這將是她這輩子最后一次戰(zhàn)斗”。母狼為了一個與自己不想干的人類的孩子,愿意以性命相搏,其善良和慈愛被刻畫得淋漓盡致。此外,莫格里沒有黑熊的教導、黑豹的幫助和老狼阿克拉的庇護,也難以融入群狼的生活,[3]學會叢林求生的本領。他們不但教會了莫格里基本的生存技能,也讓他明白現(xiàn)實的復雜性和學會運用自己的智慧去解決問題。
此外,愛的力量不但為莫格里提供了一個相對安全、自由與舒適的生活環(huán)境,也培養(yǎng)了他健全、積極的品格。莫格里從這些無私的愛中學會了善良、寬容和感恩。這也是人物經(jīng)歷風雨后長大成人的重要體現(xiàn)。他用火罐保護了自己,并保護了衰老的狼群首領阿克拉。在被狼群背叛后,莫格里心痛得大哭一場。在決定離開叢林后,他仍未忘記去狼爸狼媽那里告別。雖然在人類那里他也備受冷遇,甚至被人們充滿恐懼和仇恨的石頭砸中,他也仍未對人們動用暴力。因為那個把他當做自己兒子的米蘇阿一直慈愛地待他。正是如此,莫格里在被人類驅(qū)趕出村子后,還能感到“自己很幸?!保⑾露Q心“我們絕不傷害這個村莊,因為米蘇阿帶我是那么好”??梢?,愛的力量是使主人公長大成熟的重要支撐。他化解了仇恨和憂傷,將莫格里引向積極和正直的道路,并使他變得更加善良和強大。
綜上所述,在《叢林之書》的15個故事中,除了七篇相對獨立的動物故事外,其他短篇故事都是以莫格里的成長經(jīng)歷和見聞為線索展開敘事的。他是這一系列短篇中的核心人物。他的勇敢、力量與智慧使其成為《叢林之書》精神的人格化體現(xiàn),也贏得了眾多讀者的喜愛。
[參考文獻]
[1] [英]吉卜林.叢林故事[M].文美惠,任吉生,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4.
[2] 孫莉.兩棲動物——論《叢林之書》中人物的身份問題[J].長春工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06).
[3] 孫錦.吉卜林動物小說研究——論《叢林故事》中的動物形象[D].桂林:廣西師范大學,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