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兩座不同的城市，一個是歷史濟南，一個是現(xiàn)實濟南；在現(xiàn)實濟南的夾縫中，歷史濟南正逐漸離我們遠去。那些曾支撐起濟南城市性格的老建筑都去了哪里？從老建筑到新建筑，我們在文化品格和建筑經(jīng)驗方面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帶著諸多問題，本刊記者采訪了山東建筑大學齊魯建筑文化研究中心負責人姜波。

德式建筑在濟南：一個民族的價值觀

民國時，曾有作家看了德國的建筑后說，這就是一個民族，深深的扎根在天地之間，厚重又不失精巧。

在濟南，德式建筑曾經(jīng)有很多，代表了當時濟南西式建筑的最高峰。比如建于20世紀初的德華銀行——濟南第一家外資銀行。圓拱式的入口、八角形的塔樓……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德華銀行大樓都不會覺得它單調(diào)，就像大樓的歷史一樣豐富。

還有津浦路火車站——曾是亞洲最大的火車站，由德國人赫爾曼·弗舍爾設計，是典型的哥特式建筑風格，外觀為圓柱形鐘表樓，樓內(nèi)分七層，設盤旋扶梯，樓頂為德式大鐘，曾被戰(zhàn)后聯(lián)邦德國出版的《遠東旅行》列為遠東第一站。

姜波曾介紹說，這座磚石木結(jié)構(gòu)的哥特式建筑細節(jié)處采用人工雕刻，輔以嵌絲玻璃、藻井等，工藝精湛。

至今，我們的技藝仍未達到一百多年前的水平。今年，這座老火車站正在重建。對此，姜波指出，濟南火車站代表著當時先進的技術(shù)，有人找到姜波，希望提供設計和技術(shù)支持，他則回絕稱，“原來的材料、工匠工藝都沒有掌握，我研究了20年，都沒研究透徹，怎么重建？”

而談起目前濟南老建筑的大量消失，姜波說：“關(guān)鍵問題是我們拆毀了什么，建設了什么?！苯裉斓睦铣菂^(qū)已經(jīng)沒有多少歷史建筑了，“當然我說的歷史建筑是保留了歷史信息的，是可以讓你心靈感受和雙手觸摸的，是科學、藝術(shù)、工程的集合?！痹诮磥?，濟南的歷史建筑兼具了以上特點。

“濟南的歷史建筑傳承下來，積累了豐富的經(jīng)驗：與環(huán)境和諧布局的經(jīng)驗，堅固的建造技術(shù)，精美的雕刻，這些只有在歷史悠久的地區(qū)才會有?！?0多年前，姜波在濟南見過的清代的民居都有很大的價值。然而，這些建筑大都沒有幸存。

傳統(tǒng)四合院：“國內(nèi)最為講究的居住環(huán)境”

姜波說，濟南的傳統(tǒng)建筑非常有特色，既有北方建筑的端莊、大方、開闊，又有南方建筑的靈秀，比如上世紀90年代初，剪子巷這樣的小胡同，泉水嘩嘩流著，煙霧蒸騰，非常有詩意。

姜波曾寫過一本專著《四合院》，對濟南的四合院進行專門介紹，據(jù)他考證，濟南傳統(tǒng)四合院“是國內(nèi)最為講究的居住環(huán)境，就民居質(zhì)量而言也是”。

典型的濟南四合院，供一家三代，上下十余人居住，長幼有序，內(nèi)外有別。有人說，四合院是老城的一張名片，可以說沒有四合院，就沒有完整的濟南歷史，泉、人、民居的契合，使得這座老城更有風韻，更有內(nèi)涵。

比如，濟南老民居建筑的屋頂厚重，保溫隔熱，除非不當使用，上百年的老房子屋頂防水沒有問題，這種房子順應自然。“我們的傳統(tǒng)建筑在于地方建造經(jīng)驗，濟南的傳統(tǒng)建筑利用南山石材，大明湖淤泥土坯里生外熟的建造經(jīng)驗?！苯ㄕf。

有專家指出，不少民居的原始主人或是當年的社會名流，或是某個濟南老字號的創(chuàng)始人，保留這些民居對研究濟南近代經(jīng)濟、文化和市井生活，意義重大?？上?，典型的濟南四合院越來越少，高都司巷、寬厚所街片區(qū)的大量拆除，減少了四合院的生存空間。

“我們最大的失誤是歷史沒有傳承下來，不僅建造技藝沒有很好的傳承，建筑所承載的歷史沒有給它一個安放的地方。”姜波說，“我們曾經(jīng)有多少精美的歷史建筑啊，可惜，后代已經(jīng)看不到我們的歷史?！?/p>

姜波佩服古人的設計能力和對自然的感悟，“每個細節(jié)都惟妙惟肖，那么精美?！狈从^很多現(xiàn)代建筑，千篇一律，鋼筋混凝土里也難有工匠和主人的情感。

“被中國排在第一位的，應該是建更好的建筑”

去年6月，臺灣花蓮發(fā)生6.2級地震，當時姜波正在臺灣成功大學進行學術(shù)交流，他所在的教師公寓可以感覺到劇烈的晃動，門口的路燈也嘩嘩作響。姜波感慨地說：“但整個樓上除了我和大陸另外一個學者跑出來，樓里面人都在照常生活，對地震已經(jīng)習以為常，后來和臺灣的同行聊起來，他們對住的樓房很自信?！?/p>

臺灣之行促使姜波進一步思考我們的建筑存在的問題，對于當下的建筑，歷史注定會給出一個回答?！翱纯礆v史上任何只講速度的時期吧，現(xiàn)在注定是一個教訓的時期，”在姜波看來，更新得太快了，可以說我們的進程中缺乏人文科學的記錄，歷史蕩然無存。比如，很多村落的歷史信息杳無音信，更何談保護？

當然，應該看到，歷史建筑保護一直在進步，我們做出了一些努力，但還是與國際的先進理念相差太遠?！拔覀儸F(xiàn)在是有錢了，有些東西不是有錢就可以修好的，重要的是人的因素，人員的積累，研究人員和工程技術(shù)人員，缺一不可?！苯ㄕf。

“歷史信息的保存，需要大的歷史也需要微觀的小歷史?！币环N使命感讓他開始用自己的方式，保護老建筑、復活老建筑。

如今，站在歷史建筑保護的十字路口，我們的方向在哪里？

本刊記者與姜波取得聯(lián)系的時候，他正在法國南部參與一項古堡修復的項目。談到目前的工作，姜波頗有感慨：“從北京到巴黎，滿眼的歷史建筑是個巨大的差異?！彼F(xiàn)在正在從事的古堡修復的項目，由中國、摩洛哥、日本、比利時、以色列等國家的人員共同參與。

這給了他很大啟發(fā)：“一個民族的文化對全世界的貢獻的時候，那才是自豪，而我們僅僅是世界第二大經(jīng)濟體，內(nèi)心的自豪感還是缺少一些底氣。”

早在1962年，法國就頒布了關(guān)于保護歷史街區(qū)的法令──《馬爾羅法》，對有價值的歷史地段劃定為歷史保護區(qū)，制定保護、利用規(guī)劃，納入城市總體規(guī)劃嚴格管理。對區(qū)內(nèi)建筑不準任意拆除，維修改建等也要經(jīng)過“國家建筑師”的咨詢、評估和同意。

比如在里昂，至今仍完好地保留著12-16世紀建筑的古街巷區(qū)。這里不但保護了古老的文物建筑，還保護了后世不同時期建設與之相協(xié)調(diào)的其它建筑，以及當?shù)鼐用竦纳盍曀住?/p>

正因為保護的對象不是一個個的文物古跡，而是一片有生命的傳承并彌漫著原真態(tài)氣息的生活街區(qū)，所以，這些古樸凝重、遺風猶在的街巷里依然處處洋溢著蓬勃生機與活力，每天都像磁鐵般吸引著世界各地的游人。

在當前中國各地城市建設如火如荼與歷史文化遺產(chǎn)保護困難重重的矛盾中，法國的做法值得我們深思檢討、啟迪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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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家鄉(xiāng)都有座老房子

□吳越

在過去，山東農(nóng)村有一種傳統(tǒng)的老房子——泥坯房。這種房子雖看著丑陋，但住在里面冬暖夏涼，關(guān)鍵是質(zhì)量好，屋頂?shù)牟萆慌紶枙牡舳┯辏瑝w卻很結(jié)實，甚至可以支撐百年。

壘這種房子，需要首先夯土。夯土技術(shù)也叫做夯筑或版筑技術(shù)，有悠久的歷史。從4000年前的龍山文化遺址可以發(fā)現(xiàn)，當時的山東人就掌握了較為成熟的夯土技術(shù)。現(xiàn)在可見到的臨洮秦長城及漢以后的許多段長城，就是夯土版筑而成的，甚至唐代長安城墻也是這樣筑成的。

我小時候在臨沂農(nóng)村，見過這樣的筑墻。墻壘成后，需要在外層抹一遍，現(xiàn)在用的是石灰，而在過去用的是草木灰，麥瓤和泥土混合而成。

當時村里有一段土墻，據(jù)說歷史已過百年。墻內(nèi)的房屋早已不見蹤影，僅剩一段土墻瘢痕累累，卻屹立不倒。后來這段土墻被連根拔起，建了一座磚瓦房子，沒過幾年就出現(xiàn)了裂紋，無人居住。

過去，屋內(nèi)是不鋪地板的，早前是鋪磚塊，更早時什么也不鋪，用土夯出一個平面即可。現(xiàn)在都講房子要接地氣，這種房子是最接地氣的，生活在里面的人，腳踩大地，與土地沒有任何距離。冬天暖不暖和我體會不是很大，但夏天絕對涼快，人坐在里面，從地底滲出的寒氣會讓人忍不住哆嗦。

我的姥娘、姥爺仍堅持住在這樣的房子里。他們的屋頂是用麥瓤做瓦，這樣，包括房梁在內(nèi)，整座房子全部材料都直接來源于土地。

今天，老房子成為人們的一種情結(jié)。往往，你跑好幾個村莊也見不到一間茅草屋，你的眼前盡是磚瓦房子、樓房。尤其是樓房，目前在山東農(nóng)村流行的二層小樓，很多用料簡單，幾根鋼筋就敢往高里壘，若你砸開墻體看看，盡是些水泥塊，摻雜的幾根鋼筋也細如發(fā)絲。有的房子建成了，人站在樓頂，恍然間就踩塌了樓板，出事故的案例不在少數(shù)。

在鄉(xiāng)村，除了泥坯房，那些雕梁畫棟的老式建筑，蘊含了一個家族榮耀的老式祠堂，伴隨了一個民族幾千年的歷史見證，只可惜，我們已很難尋覓自己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