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就是他自身延伸的產物。人剛出生時,什么延伸物都沒有,然后,他進入了一個充滿延伸系統(tǒng)的世界—你的延伸系統(tǒng)創(chuàng)造了你,你又創(chuàng)造了自己的延伸系統(tǒng)。
人類正在不斷地開發(fā)自己作為生物體功能的延伸,世界越來越豐富多彩,人與人的交流越來越精妙暢通,技術發(fā)展的前景令人激動不已!我們的先人僅靠四肢和頭腦做不了的事情,現(xiàn)在我們很多都可以做了:汽車和火車使我們能跑得更快,飛機使我們能飛上天空,輪船使我們能在茫茫大海里航行,互聯(lián)網使我們人人變成了“千里眼”和“順風耳”……我們的身體結構沒變,但依靠著延伸物,我們做到了只有孫悟空才能做到的某些事情,甚至我們能比他做得更多—離開地球,進入太空!
只要延伸物無限,人類的潛能就無限,人類發(fā)展的前景就無限。或者反過來說,只要人類的潛能無限,我們創(chuàng)造出來的延伸系統(tǒng)就無限,兩者相得益彰。
且慢!真的是這樣嗎?
在初民社會,人人都在自學—自然而然地學。學校的出現(xiàn),是人類開發(fā)出了一個延伸系統(tǒng),目的是完成并加強這種自然而然的學習。后來延伸系統(tǒng)遷移了—學校教育的目的變成了學校教育本身,似乎只有學校里的學習才是真正的學習,而且,似乎只有進過大學的人才具備某種資格,所以國內媒體上經常還會為了某人的文憑真假而爆發(fā)論戰(zhàn)。這是我們全社會普遍存在的誤解。其實,所有的學習都應該是自學,所有的人都是自學成才的—如果你不愿意學習,你在大學里也成不了才!
國內中小學生所上的課外班、家教班,本來是正規(guī)學校學習的補充,但現(xiàn)在成了必不可少的東西—幾乎每個中小學生都要上課外班、請家教,不然他就可能落伍,他學到的知識就可能是不完整、不合格的。這真是一個笑話!
延伸系統(tǒng)省略掉的東西是至為重要的,但卻經常為人們所忽視。比如對于“書寫”來說,“電腦輸入”是一種延伸遷移,它快捷、省力、字跡工整、易于辨認和儲存,但它省略掉的,是書寫與人腦之間的特有聯(lián)系—心理學家的研究表明:手寫固有的雜亂性、多變性本身就是一種學習途徑;手寫和激發(fā)想法之間的關系也比敲擊鍵盤更為深遠。
延伸遷移之后,我們經常忘了自己本來要追求的是什么。比如政府機構的設立最初是直接為公民服務的,但機構膨脹割裂了這個目的,某些機構從服務部門變成了被服務部門,而且像藤蔓一樣四處攀繞、棚架,不但自己占用資源,浪費國帑,更糟的是,舉凡國家為惠及普通民眾而施行的很多政策到這里也會被架住,變成了“花錢養(yǎng)藤蔓”!“藤蔓”越養(yǎng)越大,普通民眾的生存空間也被擠占得越來越小。
技術是人類用來解決自身面臨問題的手段之一,但它本身不是目的。以為世界上所有問題都可以靠技術手段來解決,是一種極大的誤會,最典型的是用殺蟲劑對付害蟲,結果殺蟲劑殺死了一切土壤里的東西—不僅是害蟲,連益蟲、連害蟲的天敵也被殺死了,殘留在土壤和農作物中的毒藥又對人類自身造成了毒害。
喜愛汽車的人們說,汽車是有性格的。沒錯,人類的延伸物都是有性格的,它們還會不斷地完善自己,不斷地給自己添加故事,不斷地向人類提出“適應性調節(jié)”的訴求……于是乎,終有一天,你的性格斗不過它的性格,你的人格要屈從于它的“器格”。
依賴著延伸物的迅速演化,人類極大地增長自己的力量,已然主宰了地球,但同時也制造出了極大的風險。會不會有一天,不斷遷移的延伸物反過來掌控人類的命運呢?那樣豈不是一個大大的諷刺和悲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