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商亦文,重感情,朋友多。賈平凹先生曾在給我的短信里這樣寫道:“你豪爽仗義,幾十年友情令我感動。”蔣子龍先生在回復我郵件時說道:“非常感謝你多年來不變的友情!”金庸先生也為我題過:“儒而從商,眼界必高,自由自在,快樂逍遙。”
我交際應酬多,酒量不錯,喜歡開懷暢飲,從不欲飲還推。曾有幾次,我把一斤裝52度的五糧液分為三口喝完;有一年到江蘇武進,朋友請吃大閘蟹,我喝了18瓶啤酒;在北京魯迅文學院打醬油時,因為失眠,特意召集幾個同學,喝我從深圳帶來的洋酒,而我叫同學去買來三瓶每瓶三斤裝的紹興黃酒,僅一個多小時,九斤黃酒就被我喝光了。我常為豪飲稱快,感覺過癮。但是,卻有一次的豪飲,迄今讓我無法釋懷。
1991年的一天,在深圳某單位的朋友,約我到嘉樂酒樓吃晚飯。當時的深圳,不像現(xiàn)在大街小巷都是精細的潮州菜館。嘉樂酒樓以出品精,價格貴,裝修高檔而知名。當晚的飯局,只有朋友、我和制作圣誕蠟燭的港資公司鄭老板共三人。鄭老板是香港籍的潮汕人,是朋友和我的老鄉(xiāng)。
晚上不到七點,飯局開始了。朋友說,鄭老板今晚要請喝紅酒。那時,我在深圳建設銀行任職,掌管著貸款和批現(xiàn)金,有不少企業(yè)的老板和我往來。只要在福田或羅湖上檔次的酒樓一開張,老板們爭先恐后請我到那兒吃喝。我自詡是半個美食家和諳熟品酒之道的人。但在此之前,我沒喝過一滴紅酒,對紅酒毫不知情。
不一會兒,鵝頭鵝肝、魚翅之類陸續(xù)上來了,服務員拿來一瓶紅酒,在每個能裝七八兩酒的白色玻璃酒杯里,倒上了三分之一,酒的顏色是深紅的。服務員倒上酒后,鄭老板端起酒杯輕輕搖晃幾下并聞一聞酒的味道,接著就和我們碰杯喝了起來。我一口把酒飲完了,感到酒是香滑柔順,有濃郁的果香味道。但對我這個喜歡喝高度酒的人來說,覺得酒精度太低,與喝著飲料或喝著啤酒一樣沒什么區(qū)別。朋友說:“小黃,這種紅酒不錯,你喜歡就放開喝?!甭犃伺笥训脑?,我把擺在面前的那瓶酒看了一看。這酒瓶圓形狀,約30多厘米高,瓶身上面三分之一較小,下面三分之二較大,長寬約7厘米,瓶身的中間貼著一張長方形的標簽,在標簽上面是個大圖案,里面左邊是大且高的樹木,中間是兩層高的農(nóng)莊,右邊也是些樹木,但比左邊的要矮小些,圖案的下面印著兩行字,約有二號字大小,但是我不知道什么內(nèi)容的英文字。
那時在深圳上檔次的酒樓,較流行的是喝700毫升的法國軒尼詩長頸FOV或人頭馬VSOP,每瓶約300元。我心里盤估,眼前這種酒,雖芳甜醇美,口感柔滑,但酒精度太低,喝起來毫不刺激,每瓶大概80~100元吧?這樣喝來喝去花不了多少線,鄭老板夠小氣的,不讓喝長頸FOV。
我調(diào)來深圳建設銀行之前,曾在故鄉(xiāng)的供銷社干過售貨員,做過會計,也下過海開辦過服裝廠,我習慣把接觸到的各種不知價格的商品作一番核計,并常常為我核得準確而驕傲。就在我認定該瓶酒價碼的時侯,朋友叫服務員拿來一瓶酒給我單獨喝,他和鄭老板就喝剛才倒給我們?nèi)说哪且黄?。酒上來后,我叫服務員把我的酒杯斟滿,我反客為主,各敬了朋友和鄭老板一杯,我把滿上的一杯酒一飲而盡。就這樣,每瓶酒只能裝滿兩杯,就被我分兩口喝光了。鄭老板見狀,連夸我海量并熱情地說:“黃先生,你能喝,別客氣,開心地喝個夠。”他交代服務員再拿酒上來。這時朋友冒出一句:“好事要成雙,你還要再敬我和鄭先板?!蔽衣牶螅砸褎邮?,把又拿上來的酒斟得滿滿的,再敬他們各一次,第二瓶給我喝的酒又是兩口喝完了。酒一喝完,朋友和鄭老板就叫服務員拿酒上來給我,他們也不時單獨和我碰杯或三個一起觥籌交錯。那個時候的我,雖然沒有感到像喝白酒那樣,血液循環(huán)加快而渾身熱氣騰騰,但也冥冥覺得整個包間里,蕩漾著醇美的香氣,令人心曠神怡。三人侃侃而談,不時地碰杯喝酒。但朋友和鄭老板都只是與我碰碰杯,他們酒杯上的酒分幾次才喝完,而我還是把每瓶酒斟滿并兩口喝完。服務員給我拿了一瓶又一瓶,我沒感覺有絲毫的酒意。就在這兩個小時的飯局中,我在不經(jīng)意間喝掉了五瓶,朋友與鄭老板,只是喝了剛開始給我們?nèi)说股系哪且黄?。結賬的時候,服務員說:“今晚菜金3200元,每瓶酒2000元,酒錢12000元,總共消費了15200元?!甭牭椒諉T這一番話,看到鄭老板掏著信用卡簽字結賬,我霎時像小孩做錯事一樣,感到臉紅心跳,羞愧難當。
雖然那次豪飲一晃己經(jīng)過去二十多年,但這次無知的豪飲一直縈繞在腦海里無法揮去。我為我的淺薄,自作聰明與冒失的高消費行為深感愧疚。此后我又不知經(jīng)歷多少次豪飲,但不再那樣莽撞了。這次愧疚的豪飲如醍醐灌頂,我的消費觀念升華到前所未及的境界。它讓頻繁應酬交際,常常浸淫在酒海里的我,左右開弓,駕馭了講消費、感情、面子三者之間的關系。
消費是生產(chǎn)的動力。但奢華消費是把雙刃劍。俗話說得好,“一分錢一分貨”,就怕不識貨。只要你用自己的勤勞智慧擁有豐足的財富,那么,做一個奢華消費的人,堂而皇之。我就喜歡在力所能及和明明白白的狀態(tài)下進行奢華消費。它是一種高品質(zhì)的文化行為。然而,不管是低消費抑或高消費,它與講感情、講面子毫不相連,涇渭分明。消費的水平左右不了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真正的感情就像金子,貴在不變,無界無域。講感情是為人的美德。如果人與人之間講感情,社會才變得更和諧美滿,世界會充滿愛。相反,在今天注重市場經(jīng)濟的氛圍里,講面子的實質(zhì)是一種價值觀的體現(xiàn),它有著嚴格的界限。沒有共同的價值觀,面子問題無從講起。假若你的人生坐標像云像雨,打腫臉充胖子,那么,活在當下,你會常為面子的問題苦惱而得不償失。這個面子又何須講呢?
責任編輯 張頤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