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的盛夏,我在北京,朋友在巴塞羅那。閑暇之余,我們聊天約定,我陪他跑一次北馬。
那時,我才跑步不足一個月。至于跑步的原因,說起來有些與眾不同。首先,不是為了強身健體,雖然長期伏案工作讓頸椎肩胛不適的感覺愈發(fā)明顯;其次,也不像大多數(shù)女孩子那樣為了減肥,我的體型從來沒和肥胖掛鉤,還算勻稱。我為何而跑?坦白地說,真是為了排解壓力抑或心中的煩悶。
在別人看來,做著自己少年時夢想的工作,有著可以養(yǎng)活自己的薪水,還能時常出差去世界各地走走,見見明星,這樣的生活已經(jīng)非常愜意。我承認,自己從來都是個幸運兒,一路上總有貴人相助,總有各種恩賜從天而降。這一切,我唯有感恩,但并不是擁有這一切就意味著生活一帆風(fēng)順,有些痛苦難以言說,不管是來自感情,還是別處。長大之后,我們會發(fā)現(xiàn)生活永遠不是想象的模樣。當某些困難不能通過訴說來排解,我選擇了能讓自己大汗淋漓的跑步。
尤其是答應(yīng)了和朋友一起跑北馬,就兌現(xiàn)承諾,可只有你邁開腳步和大地接觸時,才會最真切地意識到每跑一步都沒那么容易,“堅持”不是說說而已。
最開始在跑步機上跑,從3公里、5公里過渡到8公里。每次氣喘吁吁想放棄時,就告訴自己,堅持一下就好了。后來轉(zhuǎn)移到路跑,才意識到原來這是真正跑步。你可以依據(jù)身體狀況自由掌控,你可以如風(fēng)般超越一個兩個十個路人,你可以越過湖泊,跨過沙灘,路過一片片開滿鮮花的大地,這種感覺棒極了。
就這樣,晨曦時分,在日本富士山圍繞五湖而建的盤山路上,有我奔跑的身影;日出之時,三亞亞龍灣沙灘邊上留下了我一串串深深淺淺的腳印;墨爾本奧林匹克公園的翠綠草坪旁,即使我沒有方向感,卻開心地向前跑著,因為我知道,不管怎樣,都會找到回家的路;我也會記得初到巴黎換上一身裝備,我朝著埃菲爾鐵塔邁步的那個清晨……
就這樣,跑步成為陪伴自己的最忠實和誠懇的方式,跑步成為孤獨時和自己無數(shù)次對話的最好伙伴。
就這樣,我站在了北馬的起跑線,完成了和朋友的約定,2小時34分鐘完成了自己人生第一個半程馬拉松。
難嗎?當然沒那么簡單,就拿第一次的北馬經(jīng)歷來說,在上起跑線之前,我跑過最遠的距離只有15公里,因此對能否完賽心存擔憂。到18公里處時,身體回饋給我了她的反抗:腳步發(fā)沉頭發(fā)昏,寸步難移,連呼吸都變得無章法。說實話,真想放棄??闪硪粋€自己會跳出來說:遇到困難就放棄,那堅持的意義何在?幾番斗爭和交戰(zhàn)過后,其實已經(jīng)挪步到終點前,邁過去自然不在話下。那一瞬間,我對自己笑笑:其實你可以,你還可以做得更好。
跑步之所以吸引人,就是從這件小事上,你可以感悟到很多。每一步你要和自己的身體對話,善待她。不能一味的追求速度,不能看到有人從你身邊超越就心灰意冷,這就像生活中很多看似簡單卻總被忽視的道理一般。很多東西,不是你輕而易舉就可以得到,要想實現(xiàn)目標就要百分百付出努力,耐得住性子。很多事情,不必要羨慕別人的得意和瀟灑而埋怨命運的不公,當你做好自己的分內(nèi)事,上天自然會給你最好的回報。接受一切現(xiàn)實,用努力去追求你想要的,這些都是一次次跑步后我告訴自己的道理,而有這些理念陪著我,富足而樂觀。
就這樣,跑步成了我的生活習(xí)慣,它部分扭轉(zhuǎn)了我的一些毛病。寒冬臘月,風(fēng)雪襲人,當我在懶洋洋的被窩里賴床時,咬咬牙還是起床出門跑步??釤犭y耐的夏夜,百無聊賴地在發(fā)呆而任時間流逝時,還是會狠狠心去明城墻折返幾個來回。因為我知道,如果不跑步,那些閑散的時光都會被我浪費掉,莫不如去做一些讓自己盡興之事。
付出總會有回報,不管微小的還是顯著的,跑步給我最好的回報。在我第二次參加廈門半程馬拉松時,成績提高到2小時21分,比我給自己設(shè)定的目標快了一分鐘。這些在別人看來不起眼的小進步足以讓我滿心歡喜,像孩子般講給懂得的人聽。
到如今,跑步已成為一種生活習(xí)慣。很多時候,邁開腳步,只是想找個安靜的、只有一個人的空間和自己說會兒話,聊聊那些每天都會出現(xiàn)的小意外,聊聊那些不愿意面對卻不得不面對的小難過,聊聊那些橫亙在生活面前你無法碰觸和翻越的坎兒。直到腳步停歇,開始大口大口喘著氣,直到大汗淋漓,卻無比爽快。
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在每次的跑步時分以及跑完的一段時間內(nèi),我是快樂的。
邁過30歲的門檻,我自己陪著自己。獨處是一種能力,可我卻還像個孩子,無法完全駕馭。我承認自己是個有性格缺陷的人,很多事情總能暴露自己的稚嫩,于是,很多時候,總會有愁苦縈繞,而在跑步時,我會直面自己,一次次地告訴自己,接受自己的一切,不再過多地扭曲自己,不再責(zé)備自己的無能和幼稚,一點點、一步步地做出改變。
自從開始跑步,尤其是在跑完北馬的半程之后,總有人問什么時候挑戰(zhàn)一下全馬。每次遇到這個問題,我總是笑而不語,因為在自己心里不想去為了追求全馬而不顧自己的承受力,我只想順著身體的信號去做下一步。其實,奔向廈門馬拉松終點兩公里處時,我竟然驚奇地發(fā)現(xiàn)自己是在加速完成最后的里程,我也驚訝于身體爆發(fā)出的強大耐力。就在那次之后,我開始萌動要不要什么時候嘗試一次全馬。但我深知,全馬之于我的難度絕非兩個半馬那么簡單,沒有做好十足準備,我不會貿(mào)然上路。
忙得不可開交的工作讓我不能總是奔跑在馬拉松的路上,我也始終覺得跑步是一件很自我的事情,不一定要夾雜在人群中奔跑,更不是一件用來炫耀的事。
我想,我會繼續(xù)跑下去,跑到天涯海角,跑到邁不動腳步為止。
(本文作者系《體壇周報》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