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婷婷

摘要：董渭川先生基于抗戰(zhàn)和建國的大背景，根據(jù)當時中學教育的實際情況，結合自身的教育實踐尤其是在廣西國民中學的教育改革試驗，強調我們要辦立足國情的中學教育。中學教育要以民族為本位，考慮我國地方建設的需要；要樹立培養(yǎng)基層建設干部的目標；要溝通中國的社會，進行計劃建設；要設置符合社會和學生發(fā)展需要的課程與教材；要實施科學合理的教學方法和評價方法，這些觀點形成了董渭川極具特色的中學教育本土化思想。

關鍵詞：董渭川；中學教育；本土化；社會需要

中圖分類號：G52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9094（2014）10-0038-04

董渭川是我國近現(xiàn)代著名的教育家，在其一生的教育實踐中，對民眾教育、中學教育、師范教育等多個領域都進行過長期的研究。而從年輕時期在天津南開中學做教員，在江蘇東海中學任校長，到中年時期廣西國民中學開展教育實驗，再到新中國成立后投身于中學教育改革，董渭川在實踐中積累了豐富的中學教育思想，尤其強調中學教育不能照搬國外的模式，要立足國情，根據(jù)國家和青年的實際需要來辦。

1922年，我國以美國“六三三學制”為藍本，制定了較民國初年“壬子癸丑學制”更為完善的“壬戌學制”，但是這一學制并未得到所有人的認可，在新學制確定之前，贊同和反對者就已開始爭論。伴隨著新學制的頒布和實行，人們發(fā)現(xiàn)中等教育的質量在下降，于是教育界又開始了新一輪學制問題的探討。董渭川對于人們的爭論有自己的看法：“在今日看來，當年的提倡者與反對者大部分的理由集中于教育本身的年限、設科、師資、學生、教材、升學……但對于政治、經(jīng)濟、社會……各方面的條件似乎沒注意到。不幸試行未久就感到了‘圓鑿方枘的苦惱?！盵1]董渭川認為，新學制是從美國移植來的，在借鑒和引用的時候并沒有考慮中國和美國在政治、經(jīng)濟、社會方面的不同，并沒有根據(jù)中國社會的實際需要和教育的現(xiàn)有狀況進行學制的改造，而是照搬照套，培養(yǎng)的中學畢業(yè)生是難以適應中國社會的。面對這一嚴峻的問題，董渭川提出了中學教育本土化的觀點。

一、中學教育要以民族為本位，考慮我國地方建設的需要

在抗戰(zhàn)的大形勢下，我國的中學教育有特殊的地位和意義，肩負著民族的使命。“時代和環(huán)境已絕對不允許我們辦教育而忘記了自己，而造就一些崇拜外洋蔑視本國的人?！盵2]為了獲得抗戰(zhàn)的勝利和建國的成功，董渭川認為，我們的教育必須加強每一個中國人的民族意識，用教育來發(fā)揚并一點一滴創(chuàng)造我們自己的民族文化。因此，中學教育的目標、課程、教材、方法等方面必須建立在我們民族本位的文化之上。

中學教育還要考慮地方建設的需要。1935年，廣西省在實施中等教育過程中獨創(chuàng)一項新的教育制度，頒令全省每個縣都要建一所國民中學。國民中學學制四年，分前、后兩期。國民中學根據(jù)廣西地方尤其是農(nóng)村實際的需要而建設，得到董渭川的極度推崇。從1938年到抗戰(zhàn)勝利前，董渭川以極大的熱情投入廣西國民中學的理論研究和實踐工作中。他在分析普通中學和國民中學的區(qū)別時指出，普通中學主要以升學為目的，而國民中學則以培養(yǎng)基層建設干部為目標，適應地方建設的實際需要；普通中學修業(yè)年限長，耗費多，只有富庶地區(qū)可以開辦，偏遠地區(qū)無力開辦，貧苦學生也無力向學，而國民中學時間既短，費用也因而縮減，各地可以普遍開設；普通中學以工具科目為中心，學生很難學以致用，尤其不適合廣西這樣的貧瘠地區(qū)，而國民中學以目的科目為中心，所學皆能致用；普通中學設于城市，學生習慣于城市生活而不愿再到農(nóng)村去，而國民中學設于鄉(xiāng)村，學生習慣于刻苦耐勞的生活，安于鄉(xiāng)村工作。因此，他認為“國民中學是平民化的，經(jīng)濟的，造就建設人才的，適合我國社會需要的”[3]，而“六三三”學制中對普通中學的統(tǒng)一規(guī)定是沒有考慮到地方尤其是貧瘠、農(nóng)村地區(qū)的建設需要的。

二、中學教育要以培養(yǎng)基層建設干部為目標

近代學制頒布以來，中學教育的目標要求像歐美等國一樣兼顧升學和就業(yè)兩個方面，但是董渭川看到，四十年來，這一目標并沒有得到實現(xiàn)。究其原因，董渭川認為是中國的社會造成的。從就業(yè)來看，中國不像日本和美國這些國家有自己的工業(yè)，大多數(shù)沒有升學的畢業(yè)生無法找到就業(yè)的出路；我們賴以立國的農(nóng)業(yè)保守性強，很難改進，在生產(chǎn)技術上仍然很原始落后，再加上從農(nóng)村出來上學畢業(yè)后的學生往往也不愿再回農(nóng)村就業(yè)。所以，就業(yè)的目標無法實現(xiàn)。從升學來看，由于貧窮，絕大多數(shù)學生沒有能讀完六年中學，而在近四分之一能讀完中學的畢業(yè)生中，也只有十分之一能升入大學，“準備了六年之久，到后來百人中只有兩個半人能進大學”[4]。個別能升大學的學生也以混文憑的居多，由于沒有專業(yè)基礎和清醒的認識，報考學校和專業(yè)相當盲目。所以，升學的準備也沒有完成。

董渭川強調，中學教育的改造首先是教育目標的改造。當下的中學教育以準備升學就業(yè)為目的是不正確不合理的。時代和環(huán)境需要我們的中等教育以培養(yǎng)建設干部和革命戰(zhàn)士為目的，至于繼續(xù)進修和服務社會兩者是建設干部和革命戰(zhàn)士所需具備的若干條件中的兩個條件，而不應該再是目的了。他極力稱贊廣西國民中學明確的辦學目標：“繼續(xù)國民教育，提高民族文化水準，準備基層建設干部，以適應本省四大建設之需要。”[5]廣西國民中學開辦五年后，有兩千五百多畢業(yè)生，除少數(shù)升學者外，大部分從事基層建設工作，大力推動了廣西各縣的建設。所以，董渭川認為，廣西國民中學鮮明的辦學目標不僅為中學教育打開了一條出路，而且符合中國社會當前的需要，應該在全國進行推廣。

三、中學教育要溝通中國的社會，進行計劃建設

當時的中國面臨抗戰(zhàn)、建國兩大問題，董渭川結合抗戰(zhàn)的實際，認為中學教育溝通社會，是培養(yǎng)真正人才的出路，是推動社會進步的方法。現(xiàn)在社會最需要的是大批的基層抗建干部，這些干部“有信念，能團結合作，能吃苦耐勞，能深入下層，能領導推動，能從管教養(yǎng)衛(wèi)多種部門下手而又能聯(lián)系配合……”[6]，而這些能力不是僅在學校里就能獲得的，真正有用的人才要在服務社會、創(chuàng)新社會中鍛煉。中學教育不僅能溝通社會，還能推動社會的進步。他認為，如果社會是腐惡的，在脫離社會的學校教育結束之后，青年因很容易被同化而前功盡棄。如果青年平時在校從未接觸過有欠缺的社會，畢業(yè)之后自然會感到學無所用。因此，學校教育就要讓學生看清社會，并改造社會，“為改造社會而辦教育，于導引學生實際從事補救社會的缺陷、矯正社會的過失、提高文化的水準、創(chuàng)造理想的社會中，培植認識社會、理解社會、同情社會的人才”[7]。教育者不應該僅僅“教書”，還要“教人”，甚至擴大到“教社會”。他提倡國民中學應該成為一個縣的文化中心，幫助當?shù)貟叱拿ぁ㈤_啟民智，用教育形成一股社會力量，來改變當?shù)孛癖姷拿婷??？梢?，在董渭川看來，中學教育和社會教育是應該合流的，中學教育擔負著改造社會的神圣使命。

中學教育要進行計劃建設，與政治、經(jīng)濟密切聯(lián)系?！盀榻逃逃膽B(tài)度造就出的人是無用的，是和社會隔離的，必須與政治、經(jīng)濟、軍事取得密切的聯(lián)系配合，成為‘計劃建設的一種強大的動力。”[8]董渭川認為，民國以來，教育與政治兩者一直各走各的路，教育目的不能與政治目的統(tǒng)一，教育的錯誤產(chǎn)生人才的浪費，形成政治落后或停滯。而抗戰(zhàn)前廣西省創(chuàng)辦的國民中學以培養(yǎng)基層建設干部為目的，為我國中等教育開辟了一條道路，它是我國中等教育與政治配合的開始。數(shù)十年來重升學輕就業(yè)的教育目的觀和上學就是為了當官的社會心理造成了教育與經(jīng)濟的長期脫節(jié)，“實用主義教育”、“生產(chǎn)勞動教育”這類口號雖然喊了很多年，還是走不進教育者和受教育者的心坎。中學教育要有計劃地培養(yǎng)生產(chǎn)建設干部，教育內容的安排要和經(jīng)濟發(fā)展相聯(lián)系，要“注重勞動生產(chǎn)，每一所中學都應該有農(nóng)場工廠，或者與當?shù)氐霓r(nóng)場工廠取得密切的聯(lián)系，使青年于手胼足胝的勞動生活中，不只增加物質的生產(chǎn)，更能理解自然，理解社會，理解人生”[9]。由于抗戰(zhàn)的需要，中學教育還要注意加強體育鍛煉和軍事訓練，這樣既能提高國民的身體素質，也能為抗戰(zhàn)救國做好準備。

四、編制符合社會和學生發(fā)展需要的課程與教材

董渭川認為，我們的課程是整套從外國販運來的。外國的課程是應社會的需要產(chǎn)生的，并且是應社會的繼續(xù)進步而不斷變革的。由于工業(yè)革命的需要，近現(xiàn)代的課程分科越來越細，但是這樣的設置也有其弊端，就是學生容易鉆進牛角尖，只見樹木不見森林，所以又有些國家開始要求課程綜合化。而我們要進行計劃建設，課程在引進的同時，還要考慮到我們的實際需要。

（一）從生活出發(fā)，設置體現(xiàn)社會和學生需要的課程

美國教育家杜威強調學校教育要和兒童本身的生活相聯(lián)系，還要和兒童的社會生活相聯(lián)系，教育要符合兒童身心發(fā)展的規(guī)律。董渭川強調結合實際，并不照搬西方的教育理念，然而董渭川認為杜威的這些觀點正體現(xiàn)了教育制度、教育思想的本土化要求。從社會的角度看，課程的設置要適應本國文化的需要和社會的需求，設置體現(xiàn)我們本民族文化和培養(yǎng)本國建設人才的課程，自然科學、語言文字、勞動技術、公民道德、軍事等都應涵蓋其中。

從中學生身心發(fā)展的角度考慮，課程要能使中學生“擔負得起”，科目應力求簡單，并“于簡單中發(fā)生溝通綜合的作用”。因此，他提出了新編課程要具有鄉(xiāng)土化、偏重地方建設、適應生活需要、配合實踐、兼顧升學需要等五大特點。

（二）教材本土化，靈活編制和運用教材

要想將“洋八股”改造成適用的教材，董渭川總結了三種教材編制的方法：混合式、單元式、螺旋式。其中，單元式的編制方法與我們現(xiàn)在提倡的主題課程有相似之處，這種編制方式能夠將散碎的知識歸納到一個中心而更能引起學生的興趣。例如，廣西國民中學自然科學第一學年教材中“衣服”是一個單元，而功用、原料、紡織、洗染等課則為小單元，通過“衣服”這個主題將有關的物理、化學、植物、衛(wèi)生等知識融會起來，可以使教學更加切合實際生活的需要。

教材還要靈活運用。董渭川認為，課本是教學的工具而不是圣經(jīng)，教師必須用活的眼光去看它，要注意課本內容的活用和教學時間的靈活處理。教學還要前后呼應，左右照顧。螺旋式的編排使得教材難免前后有重復之處，“重復不是毛病，要緊的是教師在教的時候能否前后呼應。教在前面的時候要能為后面的教材預留地步，教到后面的時候，要能呼應到前面，這樣才能收到預習、復習和聯(lián)絡的效果”[10]。另外，教師還要注意打破課內課外的二元對立，將課內作業(yè)與課外活動統(tǒng)一起來；注意搜集資料，用以補充教材的不足；擬定教學的計劃，有目的有步驟地開展教學；在非常時期自制教具，使教學更加生動有趣。

五、實施科學合理的教學方法與評價方法

教學的方法和評價的方法是否科學合理非常重要，它決定了教育的目的、課程的目標能不能實現(xiàn)。董渭川在教法上最強調實踐的重要性，在評價上則最突出考試方法的改變。

（一）注重實踐活動和社會服務，以做為學，互教共學

董渭川認為，中學要培養(yǎng)有知識技能、道德修養(yǎng)、領袖才能、革命勇氣、愛國熱忱、創(chuàng)造力、勞動的身手和服務的興趣的基層建設干部，不是單純的書本教育能做到的，還要投身各種實踐活動，注重社會服務，要“導引其認識社會、理解社會、同情社會，于解決社會問題、克服前進困難、一點一滴地改造中建設中，于接近民眾、組織民眾、教育民主中，獲得充實自己、健全自己、鍛煉自己的功夫”[11]。在教學上要做到：以做為學，互教共學。“以抗戰(zhàn)工作、建設事業(yè)、生產(chǎn)勞動三個方面的種種為‘做，一切的學習集中在這上面。師生應相互啟發(fā)、鼓勵、檢討、批判?！盵12]這樣一方面在做中獲得了知識和能力，培養(yǎng)了要準備的干部，另一方面在做中取得了改造社會、提高文化、推進建設的種種成效。

（二）改變考試的要求和方法，重在引起學生的興趣

我們的教育者往往把考試看作武器，把分數(shù)看作法寶，認為只有運用考試這種武器才能夠讓學生用功。董渭川卻不同意，他認為考試不是武器，應該是教學的一種手段，配合各種學科的教學設計可以采取多種不同的考試方法；考試允許學生看書，考試不僅靠死記硬背，學生自然不會害怕和厭惡考試，而會感到考試可以幫助他們學習取得進步?？荚嚥⒉恢匾?，學生有無學習的興趣、鉆研的能力才最重要，甚至課程是否上完都無關緊要。“當教師的如能破除一種成見，認為所教的科目，不論在小學、大學，都只是開一個頭，幫助學生自動前進，鉆研不已，則只是借助這些材料予學生繼續(xù)追求的方法與興趣，則不論材料多寡，無所謂完與不完，這便可以轉移學生的態(tài)度從混畢業(yè)到求學問上。”[13]

不難看出，董渭川的中學教育思想借鑒了國外許多先進的做法和教育理念，但是他不盲目照搬，而是基于抗戰(zhàn)和建國的需要，根據(jù)中國社會的實際情況有所改造，進行本土化研究。同時，很多具體的觀點對于今天的中學教育改革仍有不少借鑒意義，值得我們深思。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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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董渭川.以國民中學代“普通中學”之商榷[C]//董乃強.董渭川教育文存.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7：167.168.

[4]董渭川.升學就業(yè)是目的抑是條件[J].教育通訊，1948（1）.

[10]董渭川.國民中學新教材之編纂及其應用[C]//董乃強.董渭川教育文存.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7：159.

[11]董渭川.廣西省國民中學之特色[C]//董乃強.董渭川教育文存.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7：221.

[12]董渭川.國民中學五年來之各種問題[C]//董乃強.董渭川教育文存.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7：273.

[13]董渭川.論課程誤用之為害[C]//董乃強.董渭川教育文存.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2007：460.

責任編輯：楊孝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