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斌

“開門辦學”是工農(nóng)兵學員上大學的重要形式。“極左”路線判定“文革”之前的大學是“象牙塔”，培養(yǎng)的是精神貴族，因此必須反其道而行之，拆掉大學的“圍墻”，遵照毛澤東的指示，“文科要把整個社會作為自己的工廠”，把社會作為大課堂。三年中，“開門辦學”幾上幾下，占去不少時間。不能說毫無收獲，但失去的更多，而且永遠無法彌補。

進校沒有幾天，中文系大部分學員到江浙一帶“拉練”。有一小部分學員、“工宣隊”和教師組成“教育革命小分隊”下廠調(diào)查，為以后的“開門辦學”作準備。1971年1月，我與幾個教師、同學來到長寧區(qū)的國棉二十一廠調(diào)查研究。

紗廠于我并不陌生。三四年前，我在崇明紗廠勞動過四個月。不同的是，以前是勞動鍛煉，日班夜班，看不清前途何在。現(xiàn)在戴上了“工農(nóng)兵學員”的牌子，看到的是紡織女工尊重又羨慕的目光。世事總是出人意料，冥冥中若有安排。

來到廠里的任務(wù)是摸索“開門辦學”的方法和經(jīng)驗。其實，用不到摸索，一是將原本在學校讀的書，換個地方在廠里讀就是了。再有便是調(diào)查，一般都是調(diào)查廠史，調(diào)查先進人物，然后寫一篇某某工廠史，某某人物先進事跡的報告。中文系學生不讀古今中外優(yōu)秀的文學作品，不讀人類思想的精華，卻把寶貴的時間耗費在寫廠史、寫通訊報道上，實在是莫大的浪費。當我們意識到這是一種得不償失時，已經(jīng)太遲太遲了。

在國棉二十一廠加起來的時間不算少。我們的成績是與廠里政工組（政治工作組）共同創(chuàng)作散文《大樹下》、小說《最后一班崗》、組詩《紅娣——老模范新歌》。這批作品后來發(fā)表在《文匯報》副刊上。為了顯示“開門辦學”的意義，特地加了編者按：“大學文科工農(nóng)兵學員和革命教師到工農(nóng)兵群眾中去，寫工農(nóng)兵，是個好辦法，值得提倡。這樣，既可以鍛煉工農(nóng)兵學員，改變過去大學文科出來的學生不會寫小說，不會寫詩歌的現(xiàn)象，也有助于促進工廠、農(nóng)村、部隊的文藝創(chuàng)作活動的開展?！逼鋵?，會寫小說，會寫詩歌，讀不讀大學文科都無所謂。我在插隊落戶時，已經(jīng)會寫詩歌了。而沒有讀過大學的小說家、詩人也多得很?！熬幷甙础辈贿^是闡釋毛澤東“文科要把整個社會作為自己工廠”的指示。

結(jié)束國棉二十一廠的調(diào)查摸索后，中文系的“開門辦學”全面展開，八十多個同學分成幾個組，下到幾個廠里。我們一組到位于寶山的上海鋼鐵五廠，邊跟班勞動，邊調(diào)查。帶隊的“工宣隊”師傅姓陳，年紀五十歲左右。這次是住在廠里的集體宿舍中，上下雙層鋪。鋼鐵廠廠區(qū)很大，車間也很大，行車和煉鋼爐，無一不是龐然大物。快夏天了，穿著厚厚的帆布工作衣，戴著手指彎曲不便的帆布手套，腳上是厚重的工作皮鞋。一走進煉鋼車間，爐火熊熊，傾倒下來的鋼水紅光四射，雙目不可逼視。爐前工人手握長長的鋼釬，迎著爐火，輪番而上。地下橫臥著尚未冷卻的鋼錠，走路須步步留神，若不小心踩上鋼錠，頃刻皮焦肉爛。熱浪沖向車間的各個層面和角落，頭上的汗水直滴下來。巨大的行車在高高的軌道上隆隆而行，各種鐵器的撞擊聲，讓人如聾如啞。

鋼鐵廠嚴酷的勞動環(huán)境和一線工人的辛苦，給我強烈的震撼，覺得煉鋼工人真不簡單。這大概是“開門辦學”給我最直觀的正面教育。

然而，“開門辦學”也有另外一種教育。期間，有個女學員跳樓自殺，身受重傷。

悲劇發(fā)生在一天午后，我聽到外面?zhèn)鱽怼芭椤钡囊宦暎茼?，響聲沉悶而奇怪。不知什么聲音，未引起我們的注意。不一會兒，上面?zhèn)鱽砼瑢W宿舍里的大呼小叫聲，接著是樓梯上雜亂的腳步聲。正在納悶，“工宣隊”陳師傅氣急敗壞地跑進我們宿舍，鐵青著臉說：“小D跳樓了！”平日講話慢吞吞的他，緊張得連聲音都變了。

我們急忙跑下樓梯，繞到北邊，小D已經(jīng)不見了，說是由救護車送往醫(yī)院搶救。只見地上散落著碎玻璃，抬頭望，五樓的窗子開著，而三樓的窗子玻璃破碎。顯然，三樓開著的玻璃窗擋了小D一下，否則當場摔死。

頂著工農(nóng)兵大學生的耀眼光環(huán)，在著名的復(fù)旦大學讀書，難道還不滿足，非要輕生？小D究竟為什么跳樓，一般人都不了解。后來才隱隱約約聽說，小D是戀愛問題。其實，小D輕生，與戀愛或許有些關(guān)系，但決不是主要因素，最主要的是學業(yè)跟不上。與小D要好的女同學說，她只有初一初二的文化程度，實在不會寫文章。別人好歹能寫一兩篇大批判文章，而她根本寫不出，越寫不出，越怕寫文章，心里越焦慮，最后得了抑郁癥。到“開門辦學”時，病情已經(jīng)嚴重，醫(yī)生給她開了安定情緒一類的藥。

有一天午后，女同學正在午休。睡在上鋪的上海姑娘H發(fā)覺，下鋪小D的兩只藥水瓶空空。H很奇怪：兩瓶藥水怎么都吃完了？事情蹊蹺，卻不見小D人影。豈知此時小D正在盥洗室，半個身子已越過窗口，努力伸出頭向下張望。有人見了，拍拍她的肩說：“干啥啊，這多危險?！毙從盥洗室退出來，走進宿舍。H躺在床上，見小D進來，徑直走到北邊的窗子前，拉過來一張靠背凳，一腳踩上去，再一腳踩上窗沿，回過頭看了一眼H，再看了一眼睡在對面下鋪的東北姑娘J，然后很快地轉(zhuǎn)過頭，縱身往窗外一跳。H、J都嚇壞了，大叫：“小D！小D！”大家躺在床上休息，根本沒時間應(yīng)對突發(fā)事件。事后，J描述了小D跳樓前的一瞬：一雙大眼睛直勾勾地看自己，這眼神不是猶豫，不是留戀，甚至也不是絕望，是難以確定何種意味的呆滯。因為難以確定，所以才特別可怕。這可怕的眼神，后來成了J腦海中再難抹去的印記。

小D當時沒摔死，但自胸部以下永久性地失去知覺。

學校多次來系里調(diào)查，召開學生會議，分析小D輕生的原因。他們傾向小D的悲劇是源于戀愛問題，但熟悉和了解小D的H認為不是這樣，是學習跟不上導(dǎo)致小D精神抑郁。當然，H的看法不會被上面認同，若認同了責任就得由校方、連同推薦小D的單位來承擔。人們會責問：既然文化基礎(chǔ)如此差的初中生，為什么推薦她上大學？學校是怎么審批的？因此，不明就里的同學都聽信小D跳樓是失戀的說法。其實，這是不真實的。

小D的學業(yè)無法繼續(xù)，在傷勢和情緒稍稍穩(wěn)定之后，系里派人把她送回新疆。半年之后，她還是離開了人世。小D的悲劇令人震驚，令人扼腕，使同學們處于一時無法擺脫的痛惜之中。

我和小D從未有過接觸。她來自新疆，紅潤的臉，大眼睛，說不上漂亮，但絕對豐滿和健康。有一次，我們步行到寶山去，由大柏樹沿逸仙路向北，大概走到江灣鎮(zhèn)的時候，頭上都已冒汗。我在隊伍中看見她紅紅的臉滲出些許汗珠，還有略顯憂郁的大眼睛，不知為什么想起詩人聞捷的詩句：“吐魯番的葡萄熟了?！?/p>

聽人說，小D上大學之前，是一個精神健康、能歌善舞的姑娘。如果不被推薦上大學，她的歌聲和舞姿，會長久地活躍在新疆這個好地方。然而，有權(quán)勢的親人推薦她上大學，交付給她“上大學、管大學、用毛澤東思想改造大學”的重擔，卻完全沒想到，她挑不起這副“光榮”的擔子?？梢赃@樣說，送小D上大學，結(jié)果讓她送了一條命。小D跳樓事件，非常典型地暴露出當年推薦工農(nóng)兵上大學這種辦法的弊病與危害。

1971年下半年，“復(fù)旦”中文系分為文學評論和文學創(chuàng)作兩個專業(yè)。大學中文系從來只培養(yǎng)專家學者，不培養(yǎng)作家。嚴羽說：“詩有別材，非關(guān)書也；詩有別趣，非關(guān)理也。”作家靠天賦、才情和趣味，并不一定要高深的學問。“復(fù)旦”中文系創(chuàng)建創(chuàng)作專業(yè)，這在中國大學的歷史上是個創(chuàng)舉，當時稱之為“新生事物”。

根據(jù)自愿報名的原則，我選擇了創(chuàng)作專業(yè)。八十多個同學，創(chuàng)作專業(yè)只有五個男生，兩個女生。我自高中開始構(gòu)建自己的理想，把詩人和作家作為人生追求的目標。況且，上大學前夕我發(fā)表了詩，《解放日報》副刊編輯老謝又勉勵我堅持寫下去。這一切，使我對自己的創(chuàng)作才能不無自信。因此，毫不猶豫地報名進了創(chuàng)作專業(yè)。

創(chuàng)作當然需要生活，“開門辦學”也就是深入生活。因此，創(chuàng)作專業(yè)下鄉(xiāng)下廠很自然成了一門必修課。大概在1972年上半年，我和杭州同學Z來到上海水文地質(zhì)大隊。接待我倆的是地質(zhì)大隊政工組的負責人，姓吳，大約三十多歲，身材較高，頭發(fā)、衣衫都修飾得相當整潔，皮鞋擦得锃亮。

當時，上海為解決地面沉降，剛研究出用自來水回灌地層的方法加以控制。我們采訪地質(zhì)大隊，即是了解地面沉降的歷史和現(xiàn)狀，收集先進人物的事跡。我倆一同住在廣東路17號的地質(zhì)大隊辦公所在地。宿舍是朝北的一間小房間，大約十平方米左右，棕色偏黑的長條木地板，高達三米多的天花板，北邊是高高的大鋼窗，房間里放了兩張簡易床。沒有豪華的擺設(shè)，但處處顯出高貴的品質(zhì)，觸摸到悠久歲月留下的痕跡。

廣東路17號的住宿和工作條件都非常優(yōu)越。早晨，在延安東路外灘海關(guān)大樓的鐘聲中起床，開始一天的生活和工作。在附近四川路、山東路的早飯攤上吃過大餅、油條或面條后，就跑水文大隊向地層回灌自來水的工地，看工人的操作，聽控制地面沉降的原理?；氐阶√?，整理收集來的材料。

后來，我寫成一篇以“找水”為題材的短篇小說。小說的人物和情節(jié)皆已遺忘，記得的只是與《文匯報》老編輯徐開壘的交往。他是繼《解放日報》謝泉銘之后我所接觸到的第二位資深編輯。我初次寫小說，寫得很吃力。寫出初稿后，送給徐開壘看。他當時還不到五十歲，個子矮小，眼睛卻大而明澈，額上幾條皺紋，塑造出一張剛毅的臉。不茍言笑、平易近人、精力充沛，具有那個時代老編輯的優(yōu)秀素質(zhì)和高尚品格。他看了我這篇幼稚粗糙甚至矯揉造作的作品，不厭其煩地指導(dǎo)我修改。我當時就有自知之明，心里很清楚，若沒有他的支持，這種居然也叫小說的東西不可能發(fā)表。

1973年4月初，不知從哪兒得到訊息：“戰(zhàn)斗50號”貨船由上海去大連運輸木材，我們可以在船上“體驗生活”，同去同歸?！绑w驗生活”是中國作家特有的話語，它像是大籮筐，什么東西都能裝?？纯创蠛?，在波峰浪谷間顛簸，自然也可以算作“體驗生活”。我覺得這是領(lǐng)略真正的海上生活的極好機會，豈能錯過？那幾天，我又正與女朋友鬧別扭，到海上散散心也好。于是，急著和幾個同專業(yè)的上了船。

巨大的貨輪駛出長江口，浩瀚的大海無限地展開。去時風浪不算大，但總是顛簸。我們大多數(shù)時間躺在船艙里，無事可做，只能看書，可是隆隆的機器聲和整體晃動，沒多久就被折騰得頭昏腦脹。書上的每個字都在抖動，堅持一二十分鐘，就把書一丟。X抗風浪能力比我差，閉住眼躺著，海浪大時，不斷打嗝，真擔心他嘔吐。我則經(jīng)常往甲板上跑，看藍色的大海。早晨，看太陽灑下萬道金光，遠方的海面染成了血紅色。夜里，只有星星眨著眼睛，冷漠地看著漆黑的世界。鋼鐵巨輪在海洋上艱難地前行，小如葦葉。

整整四十八小時之后，船泊在大連港口。這是我第一次踏上東三省的土地，也是迄今為止唯一一次到大連。江南的楊花柳絮迷亂人眼，春天過去已經(jīng)大半，但在這兒還是冰雪世界，一點感覺不到春的氣息，寒冬的余威仍凍得我兩耳發(fā)痛。男人一律穿黑色的厚棉襖，戴皮帽子，臟兮兮的。馬、驢子拉著大車，蹄子嗒拉嗒拉敲擊著堅硬的地面，驢糞、馬糞一路撒過去。滿眼的黑棉襖、大車、驢糞，灰色而單調(diào)，不過也別有風情。給人印象最深的是美麗的大連，馬路彎彎曲曲，也不寬，但許多異國情調(diào)的建筑，表現(xiàn)著這個城市的個性。逛過市區(qū)，再去海濱。最后跑到旅順口，爬上玉山頂，俯瞰藍色的軍港，想像日俄戰(zhàn)爭和甲午海戰(zhàn)時大海沸騰的景象。

從大連回上海運氣就差了，天空陰沉，涌浪較大。走上甲板，看到海水沖上甲板，退下去，再沖上來，無休無止，不屈不撓。船晃動得厲害，只能躺在船艙里，幾乎不吃不喝，頭腦昏沉。整整八天之后，又回到了上海。雙腳雖踏上了堅實的大地，卻仍有搖搖晃晃、頭重腳輕的感覺。持續(xù)了多天，這種感覺才消失。

大連之行沒有結(jié)出創(chuàng)作的果實。要說收獲，一是領(lǐng)略了大連的城市之美和旅順口的山海壯觀。二是親密接觸了大海、太陽、星星，巨大壯麗的景觀震撼著我?！靶菨h燦爛，若出其里”，我覺得曹操的詩寫得真好，說出了觀滄海者的共同感受。

幾次“深入生活”，印象最深也最覺有趣的是在金山海邊的漁村。1973年9月，我與同一專業(yè)的X一起去金山。兩人經(jīng)徐家匯、老滬閔路、閔行、西渡，由西渡轉(zhuǎn)乘往金山的郊縣長途汽車。汽車由駁船駁到黃浦江對岸，再一直駛往西南方向的金山海邊，路上足足半天。漁村不大，幾十戶人家。我們落腳在鎮(zhèn)上的小旅館里。

對漁民的生活和勞動，我們很陌生。聽說這幾天出海捕撈海蜇，覺得很新鮮。吃海蜇頭和海蜇皮，鮮脆爽口，卻從未看到過鮮活的海蜇，更不知道怎樣加工海蜇。我太渴望了解如何捕撈海蜇，決定跟漁船出海。第二天清早，我倆隨漁民踏上了漁船。幾十艘漁船揚帆出海，破浪前進。這是一個陰天，沒有霞光染紅大海的壯觀，風很平靜，但仍感到船稍有點搖晃。海岸線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知什么時候，霧悄悄地包圍過來，別的船只看不見了，只聽見轉(zhuǎn)舵的吱嘎吱嘎聲。船再往遠處，終于看見了海蜇。一團一團，竟然有桌面那么大，若浮若沉，像是漂浮的淡淡的影子，點綴著目力所及的海面。我忽然覺得浮沉在海水中的海蜇，就像夢幻，若有若無。漁民站在船的一側(cè)使勁拉網(wǎng)，“咳唷咳唷”的聲音有節(jié)奏地響著，同樣的拉網(wǎng)聲穿過大霧，忽而左，忽而右。有時網(wǎng)里的海蜇太沉，我倆也上去幫忙拉網(wǎng)。艙面上的海蜇越堆越多。這是一種沒有脊梁的俘虜，趴在艙面上一動不動。海上雖然無風，但船晃動得比先前厲害，漁民說是涌浪所致。我感覺頭有點暈，但還能幫漁民拉網(wǎng)。X卻不行了，瘟了似的懶得動。過了一會兒，開始嘔吐，后來連黃水也吐出來了。

當霧散去，太陽直上三竿的時候，漁船開始返回。真是滿載而歸，艙里艙面上都是海蜇。

本來打算跟漁民出海十天，現(xiàn)在因X暈船只能放棄。那天海上無風，他也吐成這樣子，遇上大風，就不只是嘔吐問題。不能出海，就看看漁民如何將麻劈細，如何搓繩，如何結(jié)網(wǎng)，也了解海蜇如何加工。十天之后，回到學校。休整了幾天，又去金山。

從1971年年初至1973年年末，我多次下鄉(xiāng)下廠，包括1972年之后在市委寫作組創(chuàng)作電影劇本去外地礦區(qū)，“開門辦學”花費了相當多的時間。前面已經(jīng)說過，“開門辦學”并非一無所獲，文學創(chuàng)作確實需要了解社會、熟悉生活，但靠短期的下鄉(xiāng)下廠，畢竟蜻蜓點水。沒有對生活本質(zhì)的理解，沒有對人生的獨特感悟，也無學識的支撐，僅將采訪所得的素材敷衍成篇，那么，寫出的東西必然膚淺，不能反映生活的本質(zhì)，甚至歪曲生活。回過頭來看我們當年的作品，不要說思想意義，在藝術(shù)上也很少可取之處，全成了早已散去的輕煙。至于評論專業(yè)的學員，下廠寫廠史，寫人物通訊，或者到魯迅紀念館幫忙整理研究資料，更是浪費了系統(tǒng)學習的大好時機。后來，當社會只承認工農(nóng)兵學員的大專文憑，不少人想通過自學考試獲得本科文憑，卻因為基礎(chǔ)差，考試往往鎩羽而歸，此時才認識到“極左”路線主宰下的“開門辦學”的惡果。

在“復(fù)旦”讀書期間，如果可以說我的學業(yè)名列前茅，那么這完全得益于自學。我讀西方名著，讀中國古典文學，讀魯迅。每次“開門辦學”回校的日子，成了我自學讀書的好時機。即使這樣，我還是非常遺憾當時沒有自學外語，沒有系統(tǒng)地學習中國文學史、中國美學史、西方藝術(shù)史。只是抓到一本讀一本，缺少由淺入深的大量閱讀，更欠缺學術(shù)研究的基本訓(xùn)練。因此，1978年年初報考研究生時，一度缺乏自信，但畢竟基礎(chǔ)較好，通過數(shù)月的“惡補”，方得以一舉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