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晫
日前,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在一起專利侵權案件中推翻了巡回法院之前認定權利要求不確定(indefinite)的標準“無法解決的語意不清”(insolubly ambiguous),最高法院認為此前認定權利要求不清楚的標準對無效請求人施加了過重的舉證責任,同時認為巡回法院此前適用的“可供解釋清楚”(amendable to construction)的標準對于地區(qū)法院來說不夠明確。本案大法官Ginsburg在判決中寫道,如果一項專利的權利要求不能向發(fā)明所屬的本領域技術人員傳達合理的確定性,那么這種權利要求的保護范圍就是不確定的,因而也是無效的。
在該案的審理過程中,雙方當事人對以下幾點問題達成了一致意見:1、判斷權利要求書是否清楚的主體應當是本領域普通技術人員;2、權利要求書應當借助于說明書和審查檔案的內容來判斷是否清楚;3、判斷是否清楚的時間點是專利申請日。雙方的分歧在于美國《專利法》第112條第2款允許權利要求書存在多大程度的“不清楚”。
最高法院認為,權利要求的確定性取決于本領域的技術人員,而非法院的事后觀點。盡管最高法院意識到了實踐中巡回法院的標準更容易得到準確使用,但是大法官們認為,權利要求確定性的關鍵之處在于其向公眾告知了權利要求的保護范圍,同時也顧及了“語言內在的局限性”。最高法院尤其表達了不倡導模糊和語意不清的權利要求的撰寫,旨在控制專利撰寫者提供符合要求的專利文本。
在我國專利侵權司法實踐中,專利權有效原則是審理專利侵權案件的前提條件,也是法官對涉案專利的推定要件,這意味著法官不會懷疑專利權的有效性,而假定專利權的效力是穩(wěn)定的,被告如果質疑專利權的有效性,可以在答辯期內向專利復審委員會提出無效請求,并同時向法院提出中止案件審理的請求,權利要求不清楚是《專利法實施細則》明確規(guī)定的無效理由之一。因此,專利復審委員會的無效審查程序和后續(xù)的司法審查程序是確定專利權是否有效的法定程序,這與美國法院在審理專利侵權案件的過程中可以根據被告提出的抗辯直接審理涉案專利權的效力問題具有較大區(qū)別。
美國聯邦最高法院審理的上述案件不僅體現了美國法院對于權利要求是否清楚的判斷標準,更加值得借鑒的是法院在審理專利侵權案件中可以根據被告的抗辯首先審理權利要求是否清楚的問題,在確定不清楚的前提下,可以直接駁回原告的訴訟請求。我國司法實踐也對此進行了大膽的嘗試。最高人民法院在柏萬清與成都難尋物品營銷服務中心、上海添香實業(yè)有限公司侵害實用新型專利權糾紛案((2012)民申字第1544號)中確認了保護范圍明顯不清楚的專利權不應認定被訴侵權技術方案構成侵權的原則。另外,在諾基亞公司訴上海華勤通訊技術有限公司專利侵權糾紛案中,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認為原告諾基亞公司裝置權利要求的保護范圍不清楚,無須就被告華勤公司是否實施了諾基亞公司的專利進行確認,直接認定侵權不成立。
權利要求書是確定專利保護范圍的最重要文件,如果權利要求書不清楚,直接會影響到專利權保護范圍的確定,從而影響法院對是否落入專利保護范圍的判斷。這也是權利要求是否清楚對于專利侵權案件的審理至關重要的原因。我國法院在審理專利侵權案件中雖不能直接認定涉案專利權的效力,但根據被告的抗辯在認定權利要求不清楚的情況下可以無需進行技術特征比對而直接作出駁回原告訴訟請求的判決。該做法可以極大提高專利侵權案件的審判效率,值得推廣。在商標侵權案件中,部分法院以涉案商標權侵犯了被告的在先合法權益不應當獲得保護為由駁回了原告的訴訟請求。
與此同時,該做法也會帶來一定弊端。當前我國能夠審理專利侵權案件的法院眾多,法院以權利要求不清楚為理由駁回原告的訴訟請求實質上宣告了涉案專利無效,任何人可以根據法院作出的判決向專利復審委員會提出無效請求,專利復審委員會處于對法院判決的尊重將作出宣告涉案專利無效的決定,這實質上損害了我國現有的專利確權與侵權的審查制度設計。并且,由于各法院的審理水平不同,法院作出的該類侵權判決直接影響專利權效力的認定某些情況下是對當事人不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