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說張愛玲是中國文學(xué)史上的一個“異數(shù)”當(dāng)不為過。文字在她的筆下,才真正的有了生命,直鉆進你的心里去。就連一直被視為人類最高尚、最無私的母愛,也被她描寫得千瘡百孔。在張愛玲筆下的蒼涼世界中,母親的形象黯淡無光,甚至被扭曲、異化,母愛所表現(xiàn)出來的只有虛無、縹緲。她通過對人生獨到的觀察,對人性深刻的解剖,對心理的深層分析,以顛倒的姿態(tài)塑寫了一系列的母親形象。尤以《金鎖記》中的母親形象最為突出。
關(guān)鍵詞:張愛玲;母親形象;《金鎖記》
作者簡介:袁泉,女(1980.10-),工作單位:武警警官學(xué)院人文社科系,職稱:大學(xué)語文教研室主任,副教授,學(xué)歷:碩士研究生,專業(yè):漢語言文學(xué)。
[中圖分類號]: I206 [文獻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02-0-01
一直以前,母親在人們的觀念中一生以無比的慈愛與堅忍的毅力來撫育兒女,她的犧牲奉獻成就了她的功德。母愛被人們稱為是“世界上最偉大的愛”。被譽為“中國當(dāng)今最優(yōu)秀最重要的作家”的張愛玲卻以作品中的“罪惡母親”改寫了中國文學(xué)史中母親被化約的刻板形象。在無父的國度,母親是窮兇極惡的統(tǒng)治者,“母子連心”、“母女同體”的溫暖都是夢幻泡影,都是遙不可及的神話。曾被夏志清教授認為“中國從古以來最偉大的中篇小說”的《金鎖記》就是一個解構(gòu)母親形象的典型例子,這時的母親,已不再是慈祥而偉大的,而是一位自私、陰鷙、狠毒的母親。傳統(tǒng)意義上的母愛在這里已經(jīng)扭曲變形,讓人覺得可怖。
《金鎖記》主人公曹七巧算不得閨秀千金,她是開麻油店的小老板的女兒。父母早亡了,她也要上店鋪去做小本生意,因而粗樸活潑、不忌生冷。她本應(yīng)是某一強悍的體力勞動者的妻子,過粗茶淡飯的生活,雖會遇到不少磨難,但也有門當(dāng)戶對、知天樂命的心安理得。不幸的是,她誤入高宅大院,被貪財?shù)母缟┘藿o了姜公館的二少爺做偏房(后被扶了正)。丈夫是個癆病鬼,使她無愛欲之滿足,連她自己也不明白怎樣生下了一兒一女。她門第差、出語粗俗,被家人瞧不起。很自然地,她對家中的三少爺姜季澤有了點意思。姜季澤本是好拈花惹草的花花公子,但謹守叔嫂之防,對七巧只限于語言挑逗和小動作,并不輕舉妄動。這是七巧生活中金錢和愛情的第一級沖突,婚姻制度、等級觀念、倫常之道是沖突的基因。錢欲未滿足(雖在富家,但錢不在她手中),情欲也未滿足,這個充滿普通的生活欲望的女子變得更加潑悍了。在雙重煎熬下,叫她如何不瘋瘋癲癲呢?
曹七巧獨自在姜家打天下,金錢對她來說是至關(guān)重要了,她在姜家飽受委屈,也許因為期盼著這一天的到來,才一直支撐著?!敖裉焓撬薜浇襾碇笠磺谢孟氲募悬c,這些年,她戴著黃金的枷鎖,可是連金子的邊都啃不到,這以后就不同了。”出身卑微的自卑與“正頭奶奶”的虛名更是刺激了她的金錢欲望。于是金錢漸漸改變了這個女人,母親的一生,也犧牲掉了其兒女的一生。
罪惡的母親無所不在。女兒長安因為七巧的疑懼,她放棄了少年的歡樂,又因為七巧的心血來潮,她在十三歲時被裹腳,一年后放松,卻再也不能恢復(fù)原狀了,后來戀愛了,遇到一個她愛的男人,并且訂了婚,為了自己的未婚夫還戒了煙癮做了一個健全的女人。但終究還是過不了母親這一關(guān)。當(dāng)女兒終于找到了可以嫁的對象時,七巧看到女兒的微笑極不舒服,她不能看著女兒“沐浴在光輝里”。于是惡罵女兒不要臉,幼勸長安,蓄意破壞她的幸福,把她推到絕望的深淵。
生活把七巧“修煉”成了一個變態(tài)的女人,當(dāng)她在愛情方面失去了一切時,幾乎所有的人都成了她的報復(fù)對象。飽受磨難的七巧把怨恨、憤怒與痛苦轉(zhuǎn)而施加在兒子長白身上.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曹七巧讓兒子長白娶了親,卻見不得他與媳婦好。于是對媳婦百般的刁難,折磨得兩個媳婦都相繼死去。因為有了子嗣,七巧沒有讓長白再娶,長白從此成了一名典型的遺少,即使七巧死去,也失去了正常的生活選擇。
在對于兒女婚姻的破壞,我們還可以看出曹七巧有嚴重的寡居者的“護牘”思想和“長者本位”的思想。由于丈夫的殘疾與早亡,使作為母親的七巧實際上擔(dān)任了雙重的責(zé)任,年長日久,就形成了一種保護者的心理,她覺得必須充當(dāng)兒女的保護者。這種表層的潛意識促使她覺得只有把兒女都留在自己的身邊才是最安全的,于是,她認為犧牲掉她們的婚姻,不是自己的過錯?!伴L者本位”的思想成全了她開脫自己的借口,“以為幼者的全部便是長者的所有”因此責(zé)望報償,以為幼者的全部,理應(yīng)為長者犧牲。作為一個舊時代的婦女,只有自己的子女在她的權(quán)利內(nèi),于是曹七巧“毒食”了自己的子女。在《金鎖記》中,曹七巧褪去了母親偉大神圣的光環(huán),成了自身人性丑惡的直接表現(xiàn)者,變態(tài)得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沒有愛的女人是不完全的女人。女性的悲劇大多在此。在以男性為中心的私有制社會,在金錢婚姻是兩性結(jié)合的主要方式的時代,七巧式的悲劇是演不完的,但沒有誰像張愛玲那樣描寫得如此鮮血淋漓,如此直逼內(nèi)心,如此登峰造極。
張愛玲筆下的女人在封建傳統(tǒng)文化的馴化后成為賢妻良母,她們從為人女轉(zhuǎn)而為人妻、為人母,在男權(quán)社會下始終帶著依附性?!八齻兊膼塾幱谑軌阂譅顟B(tài),甚至是以犧牲后者為代價的。”這當(dāng)然是與她們生活在男權(quán)文化專制下休戚相關(guān)的。對于女奴地位,她們毫無知覺,因為她們生來就被剝奪了與男人相等的權(quán)利,所以她們根本沒有意識到,也不可能懂得如何去尋求自身的解放。她們的生活任人擺布,無人身自由可言,這又是因為她們沒有在男權(quán)社會掌握著經(jīng)濟權(quán)。她們也曾試圖掙脫束縛,但她們的力量與強大的封建勢力相比實在太過于薄弱了,尤其是這些女性的主體意識未曾真正覺醒的年代。她們只有在悲劇命運的壓抑下“自食”,繼而殘害自己的孩子,在變形的“食人”中走向更深的沉淪。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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