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莉莎
摘要:“華夷之辨”是指華夏族和本地居民之間的劃分,華夏族以自身一套禮義標準進行種族區(qū)分,這是一種種族之間的區(qū)隔標準。“華夷之辨”從血緣、地緣、文化等三個衡量標準方面劃分出了三個演變階段,這是伴隨歷史進程逐漸產生的一種社會產物,其根源已久,并隨著歷史進程逐漸變得顯性化。這種伴隨我國傳統(tǒng)文化發(fā)展的一種社會現象至今仍對我國產生影響。筆者通過對陳強老師的《<史記>與中國文明》閱讀思考后,試圖從《史記》中的民族觀角度對“華夷之辨”這種現象進行解答,試圖從太史公融于其中的民族觀里找尋針對當今民族關系及民族定位等問題的解決方向。筆者將從三個方面展開本文,大致內容如下:一、融合與分隔:“華夷之辨”的相關背景;二、溝通融合的民族觀——以《史記?大宛列傳》為例;三、大一統(tǒng)的民族思想——以華人之身份認同的形成為例。
關鍵詞:華夷之辨;民族觀;
中圖分類號:K092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4-3520(2014)-06-00181-02華夏民族由來已久,“是非王之支子母弟甥舅也,則皆蠻、荊、戎、狄之人也。非親則頑,不可入也……夫成天下之大功者,其子孫未嘗不章,虞、夏、商、周是也?!保ā秶Z?鄭語》)筆者認為,從這里即可看出華夏文化本身的自尊心的體現,區(qū)分人群以文化和文明程度,而不以種族,合于華夏禮俗文明者為華,或稱夏、華夏、中國人,不合者為夷,或稱蠻夷、化外之民?!叭A夷之辨”的探討在《史記》這本紀傳體通史雖未直接道出,但太史公編纂里或從字里行間或從體制結構等皆可看出這位史學大家的前瞻式民族觀,可以說一部《史記》是一本史書,一本倫理集,一本小說集,一本前瞻式巨著。
一、合與分:“華夷之辨”的相關背景
“歷史上的華夏族很可能來自遙遠的西亞”,①某些觀念比如“九州”等和希伯來文化吻合;周文民族宗教和猶太教有共通之處;華夏族本身和蘇美爾人淵源很深,風俗習性上,二者皆有高山崇拜的習俗;三皇五帝的含義類似于基督教中的“三位一體”說;承繼關系上,華人與華夏族之關系類同于希臘人之于希臘化民族……所以,筆者認為從這一系列例舉中可以看到華夏族本身和西亞淵源很深,因而,“華夷之辨”的形成應當不單單被看做是華夏族本身文明禮義標準與夷人之區(qū)分,這極有可能是東西文化之區(qū)隔。
“華夷之辨”的標準自古以來占主體地位的是以禮儀為標準,“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春秋左傳正義?定公十年》)?!包S帝、堯、舜垂衣裳而天下治”(《周易?系辭下》)。由此可知,禮儀在古代實質上是指代文明,因而,“華夷之辨”的主要依據是著重在文明意義上。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保ā墩撜Z八佾》);《左傳》:“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保豢浊鹪唬骸耙岵恢\夏,夷不亂華?!?;“《孟子》:“吾聞用夏變夷者,未聞變于夷者也?!庇纱?,華夏族長期以來皆以自身文化為主居,對外族甚至抱有鄙薄、輕視之嫌,這種與本土文化的區(qū)分一方面促進了華夏民族自尊心;另一方面,這對華夏文化與本土文化逐漸融合之過程提供了可能性。區(qū)隔的存在為兩種文化之互相借鑒學習,也為華夏族逐漸壯大后有突破自身限制,探求外族文化的行為提供了可能。
事實上,宋亡后“華夷之辨”的衡量標準由血緣、禮制宗法文化衡量標準階段向單純的文化衡量標準或地緣衡量標準階段演變,更強調“夷而進于中國則中國之”“夷狄而中國也,則中國之”。實際情況是,在先秦以后,在“華夷之辨”上占據主流的是以文化因素,以血緣及地域進行衡量的觀點一般在華夏面臨嚴峻威脅即遭遇嚴重入侵和災難時才稍占主流,而這主要也是為了保護華夏文明與尊嚴。
近代王夫之對華夷之辨的看法是:“夷狄非我族類者也,蟊賊我而捕誅之,則多殺而不傷吾仁,如其困窮而依我,遠之防之猶必矜而全其生,非可乘約肆淫,役之、殘之而規(guī)為利也,漢縱兵吏殘蹂西羌,而羌禍不解?!睆倪@里,筆者認為“華夷之辨”至少在理論層面講,知識階層已經能夠用比較理性的眼光進行分析,王夫之的民族觀中強調“華夷之辨”區(qū)隔在于文化而非血緣,民族多元化和民族文化前進性的觀念已經具有和當代理論上的民族觀具有很大類同之處,因而,“華夷之辨”的理論意義上的研究已經比較成熟化。因而,筆者認為,“華夷之辨”的背后體現華夏文化和本土文化中合與分的兩重含義,而合中又分,分中存合,這之間無完全的斷裂和完全的融合,也是當今民族狀況的一層體現。
二、溝通融合的民族觀——以《史記?大宛列傳》為例
《史記?大宛列傳》主要內容是講述張騫通西域的故事和漢朝和諸少數民族之前的關系,筆者閱讀后對這一部分的太史公民族觀做了一個概括,從而對“華夷之辨”提出自己第二個看法。
古代中國的“天下觀”發(fā)展到張騫之前是很漫長的過程,其中不乏各個名人志士的獨特看法,甚至包括學派觀點,這里之所以對華夏族向外探索,試圖突破文明圈的行為進行陳述,主要用意在于筆者認為“夷夏之辯”雖然是伴隨著文明發(fā)展后的歷史產物,是一個長久漸染之過程,但是,從古人那里我們仍然可以發(fā)現“夷夏之辯”的形成中仍然有華夏文明試圖探索、傳播的行跡,這也為民族融合開辟了相當重要的前提條件。
最早的古中國的天下觀主要集中體現在幾個詞語:“天圓地方”、“四?!?、“王土”(《詩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值得一提的是,“九州”概念提出就使得“夷夏”有了一個模糊的界限,即九州內主要以華夏族為主,九州之外就為蠻夷了,諸如:南蠻、東夷、西戎、北狄等等概念,這些都是“華夷之辨”的見證。后來人雖然有想要突破此種概念,但是筆者認為,其基本上仍然是鞏固華夏一族統(tǒng)治,伴隨華夏文化逐漸成為主流確立起了王的統(tǒng)治,也就是變得成為服從政治統(tǒng)治的需要。諸如,鄒衍的“大九州說”、東漢張衡的“渾天說”,甚至包括了儒家的“五服”的行政模式,“但是這樣的劃分毫無現實意義,也反映出當時人不重視遠地的地理狀況?!雹?/p>
所以說,太史公在《史記?大宛列傳》的介紹可以說是確立了張騫突破了華夏族的地理狀況的地位,當然這個時候的華夏一族已經逐漸與本土文化逐漸融合,形成了“漢”。張騫本人有兩次西域之行的經歷,其中都被匈奴扣押過,第一次扣押十多年,后其逃脫攜著甘父到達大宛,據太史公記載后又由大宛向導帶領到達康居,繼而輾轉至大月氏,但第一次他的使命并未完成,大月氏生活安定,并無與漢聯合之心。但是,張騫鑿通的這條“絲綢之路”為后來漢朝與其他西域各國的交流奠定了堅實的基礎,甚至遠播至身毒、大秦等國。
筆者認為太史公在這里雖然未對張騫本人正面褒揚,但其字里行間可以說流露了其對張騫本人的肯定,“騫持漢節(jié)不失”,太史公在陳述西域各地的具體狀況時借由張騫本人對漢武帝的陳述展開,值得一提的是,《大宛列傳》內提到:“《禹本紀》言河出昆侖……今騫使大夏后,窮河源,惡睹《本紀》所謂昆侖者乎?”可以說,太史公這一段中明顯指出張騫的經歷推翻了《禹本紀》中所說的昆侖?!肮恃跃胖萆酱?,《尚書》近之矣,至《禹本紀》、《山海經》所有怪物,余不敢言之也?!币蚨?,《尚書》是比較寫實的,至于其他太史公是不會采用的。
張騫本人這次溝通之行可以說從某種意義上為“華夷之辨”打開了一個很大的突破口,《史記?大宛列傳》后面介紹了很多外族與華夏一族的頻繁交往,可以說,太史公通過肯定張騫本人的行為中折射出了他對民族融合,漢家文化傳播開來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和期望。因而,筆者認為溝通和融合也是太史公在《史記》中一個很重要的民族觀
三、大一統(tǒng)的民族思想——以“華人”之身份認同的形成為例
“華人每將自己混同于歷史上的華夏族,故以黃帝子孫自居……華夏族攜帶蘇美爾文化,又在吸收東方各族文化的基礎上加以自己的創(chuàng)新,終于造成風靡東亞的華化運動。”③因而,我們可以發(fā)現,華夏族作為極有可能源自西亞的一支民族,其在東亞大陸上的形成或者說“華人”身份的形成絕非那么簡單,因而,筆者這里主要闡述秦人和楚人如何認同于華夏,“華人”身份又是如何得到認同的來介紹對“華夷之辨”提出自己見解的第三個觀點。
在整個春秋時期秦都被視為戎狄,至“公元前750年周文公伐戎,戎敗走,后將中心隱居于“汧渭之會”(陜西眉縣附近)”④后歷經秦憲公、秦武公、秦穆公時代,使得一方面秦朝得以壯大;另一方面,民族融合過程進一步得到加強。秦人在征服的西戎地區(qū)設立郡縣,開始建立起自身的統(tǒng)治,對原有制度進行改革,因而,戰(zhàn)國中晚期,各個民族逐漸融合成為秦隴地區(qū)的華夏,成為了華夏民族的重要組成部分。
楚人的直系來自于周文王時期,《史記》說楚靈王對自身直系耿耿于懷,其指出“齊、晉、衛(wèi)、魯其封皆有寶器,我獨無”,至后來以楚公族為核心,楚人漸漸由蠻夷融合于華夏,公元前659年楚開始與其余諸侯國召陵之盟,這時候漸漸為諸夏重視。到了春秋中晚葉,楚仍然被中原視為蠻夷,這也是“華夷之辨”的一個見證。到后來,為楚國所滅的國家和部落已經漸漸融合為當時“南方”華夏,這時候稱其為“南楚北夏”,但其融合于華夏之趨勢已經逐漸顯性化。
“漢繼周業(yè),所不同的是貴族時代蒙昧的小人已然成年,需要集體的記憶,太史公便把華夏各個分支的歷史融會貫通,編織了一張珠珠交輝、影影重疊的因陀羅網?!雹菀蚨?,此時的《史記》中的各個列傳世家中都已經開始具有一種共同的精神模式,這已經在太史公筆下逐漸形成,“華人”身份也就是串聯在這上面的珠與影。
“《史記》將周邊民族史傳放在列傳之中敘述,與名臣將相的列傳交錯等列,這不僅表現了等列天下臣民的民族統(tǒng)一思想,而且表明了《史記》已經有意識地將周邊民族納入中華民族的統(tǒng)一體中?!雹匏哉f,筆者認為,一部《史記》可以說是一部民族史,這里面三種思想是筆者概括得之,當然,《史記》之奧妙不再一兩句可道出,太史公的民族觀可以說具有華夏民族具有的包容、統(tǒng)一、吸納、消化的特色,這成為中華民族史上一筆不可多得的財富。
參考文獻:
[1]陳強.《<史記>與中國文明》,(http://www.aisixiang.com/data/10538.html),2006-07-30,載于愛思想欄目天益筆會/散文隨筆/讀史札記
[2]池萬興.《<史記>與民族精神》,濟南:齊魯書社,2009年
[3]白壽彝.《上古時代—春秋戰(zhàn)國時期》,北京中國友誼出版公司,2010年
[4]葛劍雄.《從此葡萄入漢家》,北京:海豚出版社,2012年
[5]韓兆琦等.《史記通論》,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0年
[6]李學勤.《<史記?五帝本紀>講稿》,北京:新知三聯書店,2012年
注釋:
①參見陳強:《<史記>和中國文明》,載于愛思想欄目天益筆會/散文隨筆/讀史札記,2006年,第1頁
②參見葛劍雄:《從此葡萄入漢家》,海豚出版社,2012版,第22頁
③參見陳強:《<史記>和中國文明》,載于愛思想欄目天益筆會/散文隨筆/讀史札記,2006年,第1頁
④參見白壽彝:《上古時代——春秋戰(zhàn)國時期》,中國友誼出版公司,2010年,第116頁
⑤參見陳強:《<史記>和中國文明》,載于愛思想欄目天益筆會/散文隨筆/讀史札記,2006年,第4頁
⑥參見池萬興:《<史記>與民族精神》,齊魯書社,2009年版,第27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