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走邊唱

顧曉蕊，《讀者》《格言》《讀書文摘·經(jīng)典》《文苑》等雜志簽約作家，全國中高考熱點作家，河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曾在多家報刊開設(shè)專欄，文章散見《讀者》《特別關(guān)注·愛你》《格言》《青年文摘》《思維與智慧》《青年博覽》等名刊。百余篇文章收入全國各類叢書，多篇文章選作全國中考或高考語文試卷閱讀材料。出版散文集《你比月光更溫暖》。

那是一個晴朗的秋日，陽光灑滿小院。很多孩子在玩滑梯、蕩秋千，或在院里你追我趕地瘋跑，清脆的笑聲中，夾雜著含糊不清的話語。一個穿著棉布碎花裙的女孩，蹲在一棵桂花樹下，眼睛盯著地面，仿佛周圍的喧嘩都與她無關(guān)。

這是一所聾兒語言康復(fù)中心，看著那小小的、孤單的身影，我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每天為生活奔波忙碌，還要與青春期的女兒“過招”，有一段時間我的心情很低落。在某論壇看到“跟我一起做義工吧！去找尋‘快樂密匙”這句話后，一個周末，我跟隨志愿者來到這所特殊的學(xué)校。

康復(fù)中心的老師介紹說，這里的孩子有不同程度的聽力障礙，經(jīng)過治療后，還需接受專業(yè)的語言訓(xùn)練。跟這些孩子說話時，要盡量放慢語速，口型稍夸張些。盡管老師再三交代，我還是覺得和他們溝通起來有些困難。

我上前跟女孩搭話：“你幾歲了？家住哪里？”可她不予理睬。她就像生活在孤島上，喧嘩如潮水般漫過來，經(jīng)過她身邊時，皆要繞道而行。她低著頭，用樹枝在地上胡亂畫著，這讓我感覺很沒趣。

難道她聽不到我講話，或者不會說話嗎？我?guī)е苫笙蚶蠋熢儐?，他解釋了其中的緣由?/p>

女孩曾接受過學(xué)前語言康復(fù)訓(xùn)練，她既聰明又努力，各方面恢復(fù)得很快，能與他人正常溝通交流。后來，她到一所普通小學(xué)就讀，也可以跟上班里的學(xué)習(xí)進度。

但跨進初中以后，她變得敏感、脆弱。別人不經(jīng)意的一句話，或一個嘲笑的眼神，都會在她的心里掀起滔天波浪。她的心情變得很煩燥，不愿與人交流，成績自然一落千丈。父母只好給她辦理休學(xué)手續(xù)，把她送到這里接受心理輔導(dǎo)。

老師還說，聾兒需要社會的理解和接納，但同時更重要的是要學(xué)會用陽光的心態(tài)面對生活。只有你內(nèi)心堅強了，遇到那些異樣的目光時，才能多一份坦然，多一份包容。

我和她之間仿佛隔著一堵墻，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走進她的心靈深處？我忽然想起包里裝著隨身聽，里面有女兒從網(wǎng)上下載的歌曲。怕影響學(xué)習(xí)，為此事我還批評過她。

我把隨身聽的聲音調(diào)大，是曲調(diào)清悠的《藍蓮花》。在好奇心的驅(qū)動下，她緩緩地轉(zhuǎn)過身來。我心里一陣暗喜，把隨聲聽遞到她手上，然后教她如何選歌。我們相對而坐，聽了一首又一首的歌，她黑亮的眸子里閃動著笑意。

我后來又去過那里兩次，每次去之前，都會下載一些好聽的歌。她仍舊不跟我說話，卻會主動坐到我身邊，與我一起靜靜聆聽，神情中多了幾分親近。

在隨后的日子里，我被一些瑣事纏身，抽不出閑暇時間，很久沒有參加活動。

半年以后的某一天，當(dāng)我走進康復(fù)中心的教室時，看到她正伏在桌上。她托著腮想了一會兒，低頭在紙上迅速寫幾句，顯得那么認真而又鄭重，竟沒有留意到身后的我。有個短發(fā)女孩站在門口沖她招手，她放下手中的筆，像風(fēng)一樣跑出教室。

我在她原來的位置上坐下，目光掃過桌上的筆記本，看到一行行整齊清秀的字：

媽媽來看我了，給我一個甜甜的吻。她還告訴我，你每一個小小的進步，對于媽媽來說，都是值得高興和驕傲的事。聽了媽媽的話，我好開心?。?/p>

今天真是愉快的一天，我上課表現(xiàn)好，老師表揚我了，送給我五顆“小紅星”。我以后會好好努力，爭取得到更多的紅星。

中午，我們吃了芹菜水餃，這是我最喜歡吃的，味道簡直棒極了。想起在家時，媽媽經(jīng)常包餃子給我吃，我希望能早些好起來，這樣就可以和家人團聚了。

老師說，每個人的心是一塊田，你種下什么，收獲的就是什么。我要種下快樂，因為我想做一個快樂的人，也想帶給別人快樂。

……

就在這時，女孩跑回教室，當(dāng)她看到我的時候，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阿姨好，我想您了！”，她緩慢地說道。這下輪到我吃驚了，自從認識她以來，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她開口說話。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如同一顆珍珠落在盤中，是那么地清悅動聽。

她的變化讓我感到很欣慰，同時心里浮起一陣愧疚。我曾經(jīng)有過很多抱怨和不滿，為女兒不小心打翻奶茶而發(fā)火，因她寫作業(yè)太慢而大聲指責(zé)……卻對她的優(yōu)點視而不見。對一個并不熟悉的人，我可以盡量給予寬容和耐心，對身邊的親人卻吝于贊美。

我的心不知從何時起，變成了荒蕪的花園。從今以后，我也要在心田里播下快樂的種子，收獲滿心的歡喜。我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那樣，希望趕緊回到家中，給女兒一個深情的擁抱，并真誠地對她說：“孩子，其實你真的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