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山
(西南大學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重慶400715)
哲學與科學的研究離不開概念,而不管是在哪門學科的研究中,人們對概念的把握都要依靠自身的理解,對概念的表達則依靠解釋與說明。那么自然也就產(chǎn)生了一些基礎性的問題:人們在對知識的把握過程中,需要的是正確的,或者說合理的理解,而關于理解的正確性與合理性要如何判斷?對一個知識的解釋與說明要達到哪些要求,才能說是正確的或是合理的?對于這類問題的解答,我們需要首先明確理解、解釋與說明這些概念的意義。
維特根斯坦在他的后期著作《哲學研究》中,從語言哲學的角度對“說明”與“理解”這兩個概念進行了一番論述。這兩個概念與“意義”這個概念緊密相連,因為在理解或說明任何一個表達式的時候,就是要理解或解釋這個表達式的意義。維特根斯坦堅持認為哲學不是理論,而是活動。在他后期的思想中,他認為哲學的任務不是說明命題的意義,而是描述命題的功能與目的。
維特根斯坦用“用法”這個概念取代了“意義”這個概念,而詞句的使用,則構成了語言游戲。理解一個語言表達式的意義就是明白它是怎么使用的,而要明白一個語言表達式的使用,可以從研究它在某種恰當?shù)恼Z言游戲中的使用入手。相應的,當我們用語言表達出我們對一個表達式的理解時,也就是在對這個表達式做解釋與說明,而如何表達出我們的理解,維特根斯坦認為可以參考孩童的學習過程,他把孩子學習語言的那種方式稱為一種“原始的語言游戲”。那是一種對語言表達式用法的記憶與模仿,一個人向另一個人解釋某個概念的意義時,就是在試圖讓對方掌握這個概念的某些或是全部正確的用法。相應的,如果試圖讓對方掌握那些錯誤的用法,則是在欺騙與誤導。
維特根斯坦希望表達出這樣的思想:不要把理解作為一種內(nèi)在心靈狀態(tài)的圖象。一個人對某個表達式的使用,只與他的生活結構有關,這種生活結構一直在其過去行動的形式或模式中同化他,然后賦予了該表達式以意義。這種意義只是為了他與其他人的溝通才產(chǎn)生的,而心中所想的任何概念必定會以某種語言描述出來,其間用到的語言表達式的意義也是如此產(chǎn)生的,人們在心中想事情時相當于同自己進行交流,以自己來模擬在社會中的人。然而,維特根斯坦的這種理解并不純粹是行為上的,他只是想讓我們明白,理解并不是與某個內(nèi)在圖象所對應,而應該將其與我們的生活形式相聯(lián)系。
馮·賴特是維特根斯坦的教授席位繼承人,他從解釋學與科學論方面出發(fā),結合人的舉動與社會因素對說明與理解進行了系統(tǒng)的探討。在他之前,有一種被他稱為“伽利略傳統(tǒng)”的觀點。這種觀點認為,科學的最重要的成就在于提供說明,而科學說明的一般模式是普遍的,對某一個過程的說明,只有當成功的將該過程包攝在一般法則之下時,才能被認為是有效的。馮·賴特認為這樣的做法并不完善。在他看來,這樣的說明模型對自然科學來說是適合的,但是在關于人的科學中,這種說明模型是不適合的。他認為不論這種解釋的細節(jié)可能怎樣,說明的包攝模型在任何情況下都證明是不合適的。在此他借助了亞里士多德的實踐三段論,并希望準確解釋建立在實踐三段論觀念上的說明模型,而這種關于人的科學的模型所做的事情就是包攝模型在自然科學中所做的事情。
馮·賴特的觀點中有兩個基礎,其一是對因果關系的解釋,其二是對人的行為和人的舉動這兩個概念的一種新的分析。關于因果關系,馮·賴特認為,如果我們沒有“做某事”和“有意地參與到自然過程中”這兩個想法,我們就沒辦法理解“原因”,也不能理解合乎規(guī)律的聯(lián)系與偶然的規(guī)則性之間的區(qū)別。這個觀念被稱作是干涉論的或?qū)嶒炛髁x的因果觀。這一類因果聯(lián)系只能存在于事件的類型或事件的種類之間。關于行為和舉動這兩個概念,馮·賴特的解釋是,“人的行為”這個概念是當做基本概念使用的。能構成可能的目的性說明對象的行為方式稱作舉動??梢园雅e動規(guī)定為既有內(nèi)在方面(意向性)又有外在方面(肌肉活動、引起的事件等)的行為。舉動所引起的東西分為舉動的結果和舉動的效果。
馮·賴特把對個人舉動的理解與涉及“社會的”舉動的理解區(qū)分開。如果將規(guī)范壓力和行為的外部決定因素包括進來,就使得對人的舉動的說明與理解從另一方面(實際上就是時間方面)豐富了。同時這表明,更好更透徹地說明如何采取加深理解的方法,因為我們能夠理解的那些現(xiàn)象都是人的行為的最廣泛的決定因素的組成部分。比如我們沿著時間擴展來看,按照馮·賴特的觀點,當試圖把意向論的說明模式用于預言的時候,由間隔時間中可能的意愿改變或?qū)π蝿菖袛嗟母淖円鸬哪切┦聦崳沁@類預言的唯一假定因素。這里說一下,對一個人將要做什么的預言,它的可靠性依賴于時間的間隔。舉例來說,如果沒有特定安排的話,預測明天中午12 點某人的行為理論上比預測20 天之后中午12 點的時候他的行為要準一些,因為這20 天時間里有可能會發(fā)生影響這個預測的事情。另外,如果有特定安排的話,比如中午12 點開某個會,要預測某人在會上的舉動,那么按照常理來看,明天12 點開會的這種情況,顯然比20 天后的中午12 點才開會這種情況,更好預測,因為20 天時間內(nèi)可能有各種各樣的變故。
以上就是馮·賴特從解釋學出發(fā)所得到的理解與說明。和維特根斯坦一樣,馮·賴特的觀點重視人的生活與社會環(huán)境。與此同時,他更多地考慮了個人意向上的更內(nèi)在的理解,特別是在解釋與說明個人的意向以及產(chǎn)生意向的原因時,馮·賴特進行了進一步的論述。假如人們在預測時使用法則,那么他們除了必須假定法則有效之外,也必須假定法則的邊界條件的穩(wěn)定性。同時人們可以把意向論預測的失效歸結于變化著的邊界條件的特殊情況,也就是說,一個人在某時刻所具有的意向是一種暫時的傾向,不會持久不變。這樣一來,原來被當作說明舉動的實際原因的意向,現(xiàn)在成了原因問題的對象:人們?yōu)槭裁从兴麑嶋H上有的意向?馮·賴特指出了四類因素:需求和愿望、義務、能力和機會。
需求和愿望很容易理解,一個人為什么打算去聽音樂會,因為他想聽其中一首交響樂。義務這個詞,在這里更多的是時候的廣義的義務,它包括所有被人們稱作社會義務的東西。由于社會規(guī)則對社會成員都提出了要求,這些要求決定著個人在社會內(nèi)部的角色,人們對作為角色承擔者的他所期待的一切都算作他的義務。能力與愿望和義務不同,是消極的規(guī)定人的舉動:它標示人的舉動的自由的水平與范圍。最后,如果沒有舉動的機會,那么意愿和能力就沒有任何用處。能力是個人的一般特征,相反,機會是某一具體情況獨有的特征;另外,愿望、義務和能力是比較穩(wěn)定的成分,而機會卻在不斷流動。馮·賴特稱行動的機會、意向、愿望和義務在變化著的情況中的復雜的配合為事件的邏輯。
馮·賴特所進行的這種操作顯然與我們進行自然科學的研究時進行的說明有很大區(qū)別。首先,對人的舉動的說明在其邏輯結構方面實際上常常與自然科學的說明不同,因為“說明”這個詞在這里是在完全不同的意義上采用的。其次,在說明與獲得理解之間有某種緊密聯(lián)系,要說明的人的活動作為一種復雜現(xiàn)象構成出發(fā)點。這種說明和理解總共包括至少五種不同的成分:意向的深層分析(對細節(jié)進行意向的說明)、邏輯的理解、假設的正當性證明(如果涉及的不是人的個別舉動,而是社會舉動)、規(guī)范的理解(對舉動者與規(guī)范之間的關系的理解)以及前4 種理解方法合起來所獲得的一種功能的(總體的)理解。在所有這些情況下,允許把這種獲得理解的過程稱作說明,不論他是意義的說明(前三種情況)還是規(guī)范的正當性證明含義上的說明(第四種情況),還是功能說明含義上的說明(第五種情況)。這也就是馮·賴特對個人意向的說明進行的解釋。
維特根斯坦與馮·賴特從不同的方向分析了“說明”與“理解”這兩個概念,并提供了正確認識這兩個概念的方法。我們可以看到,不管是維特根斯坦還是馮·賴特,他們的討論始終圍繞著人的交往與社會生活??梢哉f概念正是在人的活動中產(chǎn)生的,而對于哲學問題的思考與討論,一旦脫離了人的生活,那么這種哲學活動所得到的產(chǎn)物對于人來說也就無法產(chǎn)生價值。如果我們想挖掘更多關于“理解”與“解釋”這兩個概念的哲學問題,不妨多從人的生活本身開始考慮。
[1]施太格繆勒.當代哲學主流[M].王炳文等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92.11.
[2]穆尼茨.當代分析哲學[M].吳牟人等譯.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86.
[3]維特根斯坦.哲學研究[M].陳嘉映譯.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4]維特根斯坦. 哲學研究[M]. 李步樓譯. 北京:商務印書館,2004.
[5]涂紀亮.維特根斯坦后期哲學思想研究[M]. 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
[6]麥金.維特根斯坦與《哲學研究》[M]. 李國山譯. 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