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陳建芳

(江蘇省宜興市人民醫(yī)院 宜興 214200)

腫瘤是全身性疾病的局部表現(xiàn)，是任何單一手段的局部治療均難以徹底治愈的一類難治性疾病。本人在臨床工作中，非常關注腫瘤病人在術后，放、化療后如何早日康復的問題，并嘗試用經方調治這類病人，積累了一些經驗和體會，現(xiàn)介紹如下。

1 病案舉例

病例1.胃癌術后并發(fā)腸梗阻。2012年11月6日初診?；颊哏娔?，男，58歲，本院外科住院病人。身高1.73cm，體重48.5kg，2012年5月胃癌手術切除腫瘤，第2次化療因不能耐受而終止，至11月初曾因屢發(fā)腸梗阻而六度住院治療。本次住院已第6天，西醫(yī)治療未能解決主要問題，遂要求中醫(yī)會診?？滔禄颊吒姑浉雇?，脘腹壓痛拒按，噯氣不出，消瘦乏力，面色萎黃，肌膚甲錯，難以入睡。術后數(shù)月來，不敢多食，稍有不慎即發(fā)生腸梗阻，患者痛不欲生。舌苔厚白，脈軟弦。B超示：膽囊體積增大，膽囊內沉積物(膽囊大小113mm×29mm，體積增大，壁毛，膽汁透聲差，囊底部可見細密光點聚集)，腹腔積液。治擬大柴樸湯理氣通便。處方：柴胡18g，制大黃6g，炒枳殼18g，姜半夏12g，黃芩10g，白芍10g，生姜9g，大棗20g，厚樸15g，蘇梗10g，茯苓10g。7劑。

二診：2012年11月15日，藥后感覺舒適，脘腹痛除，矢氣增多，大便已暢，夜寐改善，飲食恢復，舌脈如前。當時B超示：肝、膽、胰、脾未見明顯異常，腹腔積液。膽囊大小66mm×25mm，形態(tài)正常，壁光滑，膽汁透聲佳，其內未見明顯異?；芈??；颊呱鯙楦吲d，準備出院，仍要求中藥治療?？紤]患者整體情況差，而中藥治療既要改善體質狀況，又要保持腸胃系統(tǒng)通暢，預防腸梗阻再發(fā)。遂處薯蕷丸加減方和大柴樸湯各7劑交替使用。

處方1.薯蕷丸加減方：山藥20g，黨參10g，白術10g，茯苓10g，甘草6g，當歸10g，川芎12g，白芍10g，生地10g，麥冬10g，大棗20g，柴胡6g，桂枝12g，干姜6g，防風6g，杏仁10g，桔梗6g，阿膠3g，炒麥芽10g，神曲10g，厚樸12g。

處方2.大柴樸湯同初診方。

三診：2012年12月11日。面色較前潤澤，食欲增，精神佳，體重略增，患者說，自服中藥以來這1個多月，是術后半年來最輕快的日子，想吃什么能吃什么，整體感覺好多了，囑患者少吃多餐，常吃紅燒至爛的豬爪、雞爪等富含膠質的食物，以增加營養(yǎng)。仍以原方各7劑交替使用。

四診：2013年1月9日。近2月來，未發(fā)生腸梗阻，曾經有一次飲食不慎，過食燒餅和紅薯，出現(xiàn)脘腹脹痛，立即服大柴樸湯，腹部癥狀消除。原薯蕷丸加減方14劑，大柴樸湯7劑。服法稍作調整，2天薯蕷丸加減方，1天大柴樸湯。

五診和六診分別于2013年1月31日及3月5日，整體情況繼續(xù)好轉，食欲正常，除了腰痛以外，無特殊不適，建議患者除了中藥調治外，再到腫瘤科門診就診。處方1：薯蕷丸加減方，日1劑，常服；另備處方2，大柴樸湯，一旦腹部不適即可服用。

按：本案為胃癌術后，患者身體羸瘦，體質虛弱，5個多月中先是手術創(chuàng)傷，后2次化療，6次腸梗阻，長期進食受限，消化系統(tǒng)和機體整體情況極差，此時選用大柴樸湯改善消化系統(tǒng)功能，此案的意外收獲是泥沙樣的膽結石被排出，膽囊炎消除，繼而及時加用薯蕷丸扶正祛邪，并加厚樸、枳殼、炒麥芽以理氣助運，因本院藥房無白蘞和大豆黃卷，故去之而加用炒麥芽，脘腹脹或反流者加厚樸、枳殼，方雖平淡，但療效可靠。經方的療效不得不令人驚嘆。薯蕷丸是《金匱要略》中用于“虛勞諸不足，風氣百疾”的方劑，是古代的強壯劑，理虛方。適用于以消瘦、神疲乏力，貧血為特征的慢性疾病，應用的療程當論年月計，必須使病人安心休養(yǎng)，不求急功，但緩圖胃氣來復。此方為調理體質方而非對病方。用薯蕷丸時常改丸為湯，治療期間病情穩(wěn)定后也可做丸藥或膏滋藥服用，堅持服用薯蕷丸多能明顯提高機體抗病能力及修復能力，提升虛勞百損體質，整體改善患者的生活質量。

病例2.膀胱癌術后。2012年7月18日初診，曹某，女，79歲，本院老干部病區(qū)住院病人。1997年膀胱癌初發(fā)，術后化療，2004年第1次復發(fā)，現(xiàn)為第2次復發(fā)，先行手術切除，后膀胱灌注化療，出現(xiàn)尿頻尿急，24小時40多次小便，小腹脹，大便日7次，后重感，尿細菌培養(yǎng)曾陽性，已經過抗菌治療，尿培養(yǎng)已陰性。舌紅，脈有歇止。處以柴胡加龍骨牡蠣湯合四逆散合梔子柏皮湯：柴胡12g，黃芩10g，姜半夏12g，黨參10g，桂枝12g，茯苓10g，制大黃6g，生龍牡各30g，大棗20g，枳殼12g，白芍10g，甘草6g，梔子10g，黃柏10g。7劑。以后每周復診1次，至9月26日，24小時尿次逐漸減少至12次，夜尿1-2次。因患者消瘦乏力，皮膚干枯，有腦梗史、冠心病史，脈結代，考慮還須調體質，遂改方，處以炙甘草湯加味：炙甘草6g，黨參10g，桂枝12g，生姜6g，麥冬20g，生地20g，大棗20g，阿膠3g，火麻仁10g，丹參10g。此后一直用本方加減調理，現(xiàn)在患者能生活自理，還要照顧多病體弱的老伴，每月1次的化療過程中，再未出現(xiàn)尿頻現(xiàn)象。

按：《傷寒論》107條：“胸滿煩驚，小便不利，譫語，一身盡重不可轉側者，柴胡加龍骨牡蠣湯主之。”318條：“四逆，其人或咳，或悸，或小便不利……四逆散主之?！北景感g后化療出現(xiàn)的小便不利為主之癥，可以認為是柴胡加龍牡湯和四逆散的適應癥，梔子柏皮湯可清利下焦?jié)駸?，本案患者經合方調治奏效。炙甘草湯在古代是止血強壯營養(yǎng)方，有止血，改善貧血狀態(tài)，糾正營養(yǎng)不良，增加體重等效果，常作為調理體質方，針對身體的“炙甘草湯體質”狀態(tài)，多見于大病、大出血后或營養(yǎng)不良，或極度疲勞者，或腫瘤患者經過手術，放化療以后，患者此時精神萎靡，體重下降，身心憔悴，有明顯動悸感，并可伴有早搏、房顫，羸瘦憔悴者可重用麥冬；心悸、動則氣短，食欲不振明顯時，常加龍骨、牡蠣和山藥；頭暈眼花或虛喘者常加山茱萸、五味子；消瘦乏力者加天冬、枸杞子；伴惡心嘔吐加姜半夏、砂仁。本案患者之尿頻尿急可看作是小便不利，用柴胡加龍牡湯合四遞散合梔子柏皮湯，緩解后即根據(jù)患者消瘦，數(shù)年來3次手術數(shù)十次化療，伴心血管疾病、脈結代等炙甘草湯方證轉炙甘草湯調理，此后8個多月的化療間歇期一直堅持此方加減調治，從未發(fā)生過類似情況，整體情況良好。

病例3.急性粒細胞白血病(AML)化療期。2011年3月3日初診，患者，女，61歲，本院血液科住院病人?；颊咦匀ツ甑状_診AML，現(xiàn)為第6次化療，血象指標均低，刻下最難受的是自汗盜汗，面色蒼白，面有浮腫貌，但下肢無腫，頭暈乏力，寐欠安，時心悸，腹脹納少，二便尚調，前幾天曾感冒，寒熱已退，無咳嗽，舌暗淡偏胖、苔薄白，脈細。處以太和湯：柴胡12g，黃芩10g，姜半夏12g，黨參10g，甘草6g，生姜6g，大棗20g，桂枝12g，豬苓10g，茯苓20g，澤瀉20g，白術20g，當歸10g，白芍20g，川芎15g，厚樸10g，蘇梗10g，枳殼10g，生黃芪30g，生龍牡各30g。以后患者每次住院化療后均按此方加減調治。至今年5月初，此案患者如此治療已堅持2年多，患者反饋，自從服中藥以來，以往常感冒的現(xiàn)象極少出現(xiàn)，多汗就未出現(xiàn)過，即使有也是少量出汗，服中藥后就很快解除，而且化療后血象止跌上升的時間也快?；颊唧w重不減，偏豐滿，精神佳，生活質量一如常人。

按：本案白血病化療頻繁，開始常感冒，自覺癥狀多，自服太和湯調理后，不僅感冒極少發(fā)生，而且體內蓄水狀態(tài)得以調整改善，心悸多汗，疲乏失眠均輕度出現(xiàn)以至完全消失。

2 體會

(1)惡性腫瘤不是絕癥而是慢性病。對于惡性血液病和腫瘤患者術后調治，應當強調重視精神不垮，胃口不倒，體重不減，這對增強機體的抗病能力和身體的康復大有裨益。在經方中常選用薯蕷丸、炙甘草湯、太和湯等，這些方劑雖然無直接抑殺癌細胞的功效，但留人治病是整體的調人的治法，對延長患者的生存期，提高生活質量，配合并支撐完成放化療共御癌瘤確有明顯效果。

(2)薯蕷丸可用作強壯劑，主治以消瘦，神疲乏力，頭暈眼花，多伴有心悸氣短，食欲不振，大便不成形，容易反復感冒等不適。這種體質狀態(tài)現(xiàn)代多見于惡性腫瘤手術，放化療后，慢性虛損性疾病，如血液系統(tǒng)疾病、結核、慢性肝病、慢性胃腸病、慢性腎病、年老體虛、虛人復感等病癥中。

(3)經方醫(yī)學的著眼點是人，體質是病的存在根本。對體質狀態(tài)不佳，身體羸弱的患者，其身體狀態(tài)即是診治疾病的客觀依據(jù)。體質辨證常不治其“病”，但治其“人”，而隨著患者體質整體改善，發(fā)生在人體身上的這些病也逐漸好轉起來。體質的改善帶來身體抗病力、修復力的明顯提升。綜合數(shù)年來臨床觀察，可以得出炙甘草湯是極度消瘦、貧血、腫瘤惡液質狀態(tài)時的良好營養(yǎng)方。臨床以食道癌、胃癌、肝癌、肺癌應用較多。且以羸瘦、憔悴、貧血、大便干結難解伴動悸感最為有效。

(4)惡性血液病和一些腫瘤患者，隨著病情的發(fā)展，經過化療、移植、放療或手術等治療后，常會出現(xiàn)精神情緒不暢，腹脹，食欲不振，水液代謝紊亂及免疫功能低下等典型太和湯體質狀態(tài)。小柴胡湯合五苓散當歸芍藥散有調節(jié)免疫功能，同時有通陽祛濕利尿，健脾益氣養(yǎng)血作用，加用枳殼、厚樸、蘇梗，又含四逆散、半夏厚樸湯之意，對于精神情緒不暢，具有調暢氣機的作用。故在這段時間內運用本方?？扇〉幂^好療效，而這種狀況多發(fā)生在西醫(yī)治療期間和放化療初期，一般持續(xù)半年到1年左右，而后可轉為其他如薯蕷丸、附子理中湯、炙甘草湯等方證。

(5)太和湯是經方小柴胡湯和五苓散、當歸芍藥散加枳殼、厚樸、蘇梗而成，經方合方方證不完全等同數(shù)方原來主治病脈證的機械疊加。人是一個有動的整體，經方合方的基礎在于其存在著的內在病理基礎。

[1]黃煌.黃煌經方使用手冊[M].北京：中國中醫(yī)藥出版社，2010：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