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琴

（遼寧大學 文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6）

用直覺體驗的瑪麗·奧利弗詩歌

張建琴

（遼寧大學 文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6）

美國著名女詩人瑪麗·奧利弗是1984年普利策詩歌獎的獲得者，她的詩歌作品以自然為基礎(chǔ)，又以自然為歸宿，是對工業(yè)社會人與自然關(guān)系的重新審視和認識。她自然主義的創(chuàng)作特點以及對事物本質(zhì)和人自身的深刻認識，同柏格森直覺主義在藝術(shù)創(chuàng)作中所提倡的直覺、創(chuàng)造性、非理性等主張不謀而合，閃現(xiàn)出柏格森直覺主義認識論的光芒，在生態(tài)美學逐漸被重視的今天獲得了越來越多的認同。

直覺主義；回歸自然；物我交融

法國哲學家柏格森是直覺主義的代表人物，他在《形而上學導論》一文中將認識世界的方式區(qū)分為直覺和理性分析兩種。“認識一個對象，柏格森認為或者是環(huán)繞而過，或者是進入對象的內(nèi)部。前者為理性分析，后者為直覺感知。”[1]也就是說，人類存在兩種觀察和認識世界的方式：一是靠科學和理性的認識，就是我們圍繞對象，圍繞觀察點，外在地把握事物；二是靠人的直覺融入對象之中，不需要輔以其他符號和媒介，直接體驗到對象的本質(zhì)。第一種方式屬于外部觀察，它要建立在觀者的觀念之上，其結(jié)果也只能通過語言符號加以展現(xiàn)。人無法真正地把握對象，而只是借用理性分析將對象分解開來，再用一些約定俗成的語言對其加以解釋和描述。這樣，人實際上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將認識對象按照自己的需求分解成了碎片式的存在。而直覺主義認識方式強調(diào)要尊重并融入認識對象，以至達到一種物我不分的境界。這種直覺地認識世界的思維方式和西方抽象的思辨?zhèn)鹘y(tǒng)大相徑庭，主體不再以自我為中心，而是去除了自我的立足點，達到對事物的一種絕對的認識。因此，直覺主義認為理性認識不能參透世界的本質(zhì)，人只有通過直覺進入對象內(nèi)部，與其達到融合、映照，才能把握對象，進而溝通世界。

瑪麗·奧利弗被譽為“自然詩人”，她用超凡脫俗的自然主義詩歌表達對生命的禮贊，把人們從壓抑、混沌、矛盾的社會現(xiàn)實中拯救出來，進入一個和諧、自然、自由的新世界。經(jīng)過倪志娟的譯介，奧利弗的詩歌被越來越多的中國人了解和喜愛。她對自然和生命的感悟細致入微，不加雕飾，但卻令人感動。她對自然體驗和感悟的途徑不是概念、判斷或推理，而是直覺。柏格森的直覺主義理念在她的詩歌創(chuàng)作中得到了充分體現(xiàn)。人可以通過直覺把握事物的本質(zhì)，而不需要概念、判斷和推理。通過直覺，人可以進入并融入對象之中，實現(xiàn)與對象的物我同一。她在詩中總是能與自然之物達到難舍難分和渾然一體的感覺，這是一種神秘的心理體驗與單純的意識流程，是與綿延、內(nèi)在生命相同一的流程。奧利弗的家信[2]，就很好地體現(xiàn)了她的創(chuàng)作手法和深層追求。

詩中奧利弗善于捕捉自然中的事物：藍松鴉、霜、星星、山、秋月、瓜……這些自然界常見的物象飽含著生命的氣息，仿佛一邊生長，一邊串連出一幅世外桃源般的清新圖景，帶給人無盡的想象，照應著人們久違而親切的記憶。她的詩歌總能將我?guī)Щ氐酵?，那是我與自然最親近的時光。蛙聲遍野的夏夜、星光、水塘、微風、螞蚱、玉米地、狗尾巴草……正是這種帶有直覺印象的意象，最能引起人的感情的共鳴。

奧利弗詩歌的著墨之處總是自然萬物，鮮有提及社會生活的地方?！都倚拧愤@首詩可以說是個突破。在詩的開始，奧利弗便提到了“她”寄來一封家信，所以“她”可能是詩人的一位親人，雖然不知道“她”是誰，但“她”肯定是個感性的人，“她”為失去的東西痛苦哭泣，也為生生不息的自然興奮歌唱?！八闭J識到了生活的艱難、緩慢和陌生，但這些“沒有改變她聰明而熱情的心”，來年又是新的一年，“她”已經(jīng)種下了新的希望。

“一花一世界”，從一朵花中便可以體悟到整個世界的哲理。詩人仿佛變?yōu)橐欢浠?、一株草，回歸生命的原初

的方式最體驗自然的情感和呼吸。在她眼中，萬物的內(nèi)在本質(zhì)，人們是無法在外部體會到的。她真正實現(xiàn)了在自然之中，用直覺感受著自然中的一切。奧利弗就這樣不動聲色地拉著你的手，讓你置身于一個曾被你忽略的自然世界之中。這樣的手法，又一次暗合了直覺主義的主張。直覺主義注重沖破語言法號的帷幕，認為世界萬物不能由語言概念來確指、來表現(xiàn)，而只能靠主體依其價值取向在經(jīng)驗范圍內(nèi)體悟。奧利弗的詩歌中，沒有語言的概念，只有自然之物。一切的體驗和感悟都是在生命的綿延之中獲得。詩人由此獲得了一種神奇的力量：人與物、人與自然、時間與空間之間的隔閡漸漸消失了，萬物融合為一體。這在作者的《黑水塘》[2]中有明確的體現(xiàn)。

該詩寫一夜的雨給黑水塘帶來了一夜的沸騰。雨一定很大、很急，如瀉如瀑，在水面上激起了串串的水花，池塘的往日的平靜被打破了，在黑夜中毫無忌憚地沸騰著、翻滾著，仿佛迎來一種新生。清晨，雨停了下來，黑水塘也恢復了平靜。詩人跟隨自然的召喚，遠離塵囂，來到水塘邊，享受雨后早晨清新而濕潤的世界，她忍不住掬了一捧水，放心地喝了下去?，F(xiàn)代的自然是被污染了的自然，是不健康的自然。生活在工業(yè)時代的人們已經(jīng)無法想象，有人會直接喝下池塘中的水，而詩人甚至是帶著欣賞的心情慢慢飲下那捧塘水，體會著它帶來的驚喜。果然，它的味道很特別，清冽而甘甜，驚醒了她沉睡的身體，它包裹著石頭、葉子和火的味道，每一絲的味道都代表著一絲生機，它們似乎與詩人的身體碰撞、交融，并相互說著悄悄話。塘水為什么會有火的味道？這里的火，代表了萬物枯榮更替、生生不息的活力。動物、植物和這個世界本來就是一體的，只要你用心體會，就能聽懂自然的語言，體會到自然的情感。這樣純凈的、美麗的自然，也許只是詩人的想象。

在柏格森那里，直覺主義是一種特殊的心理體驗，它要求主體進入對象之中，并與其形成契合與交融，達到一種物我不分的狀態(tài)。這是在西方主客二分的二元論之外的一種全新的認識事物的方式，直覺能使人自己的生命和對象的生命融為一體，在這種交融中獲得全新的體驗。直覺主義方法可以達到對事物更徹底、更深刻的把握，而不是相對的和模糊的認識，它用直覺來體會，而不是進行歸納或演繹。作為西方生命哲學的代表人物，柏格森一直將生命問題作為自己關(guān)注的核心，并用他的直覺主義為生命哲學作出了最完備的論證。

在奧利弗的詩中，詩人始終將自己和自然萬物交融在一起。體會她的詩中的韻味，也要用這種交融的方法，調(diào)動視覺、聽覺、味覺、嗅覺、觸覺等所有的感官，甚至需要親身融入到自然環(huán)境中去體會，否則，你不會得到詩的奧妙所在。只有隨著詩人進入到萬物之中，在那里感悟、駐扎，才能體會這世界的諱莫如深?！兑谤Z》[2]是突出的例證。

在奧利弗的世界中，自然是神一樣的存在，她所有的詩歌都是在尋找這個神。自然之神呼喚著著她一次次地走向池塘、大山、深林、草原……尋找神的蹤跡，諦聽神的言語，在細致而敏感的觀察與體會中實現(xiàn)和自然神性的融合。但是，自然之神不是宗教，不會用種種的規(guī)約束縛你的思想，你也不必用跪行千里的懺悔來滌蕩自己的靈魂，你只需要認清自己是什么，認清自己所處的位置，這樣才能真正地找到自己。在她看來，萬物不是被占有的對象，它們按照秩序井然地生活著，無論是太陽還是雨，抑或野鵝都擁有存在的權(quán)利。人不能用自己的判斷標準來評判事物的價值，人需要認清楚自己的位置，珍愛自然，按照自然應有的秩序來生活，這樣，世界才能繼續(xù)。

柏格森認為，個體通過直覺可以達到兩種認識：一種是相對于主體存在的客體認識，以實現(xiàn)主客體的融合，進而把握主客體的本質(zhì)，即事物的運動性——綿延；另外一種是認識主體自身的生命沖動，是主體自身的意識和主體自身生命相融合，形成對自身生命沖動的直覺，是人對人自身的認識。奧利弗對自然之神的呼喚，是她對萬物和自身的認識的體現(xiàn)。她沉浸在永恒流動的宇宙萬物之中，找到了自己應有的位置，這不僅是一種認識，更是為自身找到了歸宿。

太過抽象的語言符號總是將對象的生命之流打斷，直覺式的語言不僅表達了作者直覺式的感悟，還有利于激發(fā)讀者的直覺感悟。奧利弗詩歌沒有固定的體式和整齊的格律，詩歌語言淺顯易懂、平易近人。她走入自然，并用自然的方式將其感悟呈現(xiàn)出來，“她的詩歌一反美國現(xiàn)代傳統(tǒng)詩歌語言的晦澀抽象，以清新而簡潔的筆觸再現(xiàn)了新英格蘭的各種景觀及季節(jié)變化和自然之美”[3]。她善于將直覺感知與語言表達完美地結(jié)合，她的語言是質(zhì)樸的，卻不是平庸的。她并非簡單地描寫自然萬物，而是在與自然萬物的交往中找尋人生的價值和生命的意義。繁盛與枯萎、收獲與失去、水與火、熾烈與冰冷、開始與結(jié)束、生與死……在她的各種總是存在著許許多多對立統(tǒng)一的概念中，她講求融入自然進而認識自然，且不是中庸的融合，而是在人與自然的辯證關(guān)系中獲得升華。她的快樂在自然之中，“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所以游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八鞓返毓陋氈枰獜娬{(diào)的是，這種快樂絕非一般意義上的快樂，而是一種欣賞自然萬物并融化在其中的快樂——這種快樂，也許才是孤獨的本質(zhì)所在，是人類社會，特別是我們這個時代的人們所真正需要的一種食糧和雨水?！盵4]

現(xiàn)代社會，人類對世界的認識總是逃不開物質(zhì)和功利的桎梏。在功利的眼睛中，無法顯現(xiàn)萬物鮮明的特殊性，只能看到對象可以被闡釋的方面。藝術(shù)應該是一種由內(nèi)而外的、發(fā)自心靈的感知，它可以沖破物質(zhì)和功利的藩籬，返璞歸真，體會萬物原初的生命狀態(tài)。奧利弗的藝術(shù)觀及世界觀是非功利的，她的直覺超過了她的理性，她用直覺回歸自然、統(tǒng)一萬物，用事物本然的方式感受其內(nèi)在的美和唯一，蘊含著豐富的哲學和生態(tài)美學思想。

[1]朱立元.當代西方文藝理論[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76-78.

[2]瑪麗·奧利弗.瑪麗·奧利弗(MaryOliver)詩選[J].倪志娟,譯.綠風，2010（1）：104-110.

[3]王忠霞,吳啟明.論瑪麗·奧利弗詩歌中的道家思想[J].重慶科技學院學報，2012（24）：122-124.

[4]倪志娟.瑪麗·奧利弗的天空[J].詩探索，2010（2）：130-132.

【責任編輯 趙 穎】

I106.2

A

1674-5450（2014）06-0094-02

2014-08-25

張建琴，女，山西太原人，遼寧大學文藝學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