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樹軍,薄存旭
(臨沂大學 教育學院,山東 臨沂 276005)
高校社會服務倫理是指高等院校在社會服務活動中所產生的道德觀念、道德規(guī)范以及對社會服務制度和服務行為的價值判斷和道德評價,它是評判服務活動是否良善的根本標準[1]。當前,中國高等教育界對高校走出象牙塔,走進企事業(yè)機構進行服務的呼聲不斷提高,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國高等院校辦學職能的變革,但一旦論及服務倫理問題,便往往陷入矛盾與沖突當中,令人倍感困惑。究其原因,主要在于當前高校社會服務活動的具體倫理取向均面臨諸多困境,尤其在結果論、非結果論、美德論等倫理取向上表現(xiàn)明顯。厘清諸倫理取向的困境,并探尋其發(fā)展走向,這無疑對我國高校社會服務工作與高等教育的發(fā)展具有重要意義。
1.利己主義取向及其困境
利己主義主要有三種類型:唯我型、個人型、普遍型。其中普遍型影響較為廣泛,其核心觀點為:每個人都應該永遠為他自身的最大利益而行動,不關心其他人的利益,除非他人利益符合自身利益。利己主義鼓勵個人的自由和責任心。從其主張可以看出,高校社會服務活動的利己主義取向,在很大程度上能夠促進各方為了自身利益,各自做好對自身有利的事情,但是,這種博弈卻具有很大機械性。
利己主義要發(fā)揮作用,個體需要處于相對隔離狀態(tài),每個人需要成為自給自足的團體,其利益沖突才能降到最低,但是,這種狀態(tài)具有較小的現(xiàn)實可能性,因為人總是處在一個利益重疊的社會中。因此,利己主義的局限是很明顯的,它無法回答在一個利益重疊的社會中,個人應該如何解決利益沖突的問題,高校社會服務活動很顯然也無法回避利益沖突,如果各方都只追求自己最大利益,那么,在利益沖突面前極有可能會使服務活動終結。
2.功利主義取向及其困境
功利主義主要有兩種類型:即行為功利主義、規(guī)則功利主義。功利主義的核心觀點是:尋求幸福的最大化。功利主義總是要求人們去做最佳的行為、最能為所有人帶來幸福和福利的行為。功利主義主張自我犧牲,稱自我犧牲的行為“是人類最高的美德”;人的行為善惡的標準不僅看能否給個人帶來幸福,還要看能否給社會上大多數(shù)人帶來幸福。功利主義解決了利己主義解決不了的利益沖突難題,即在利益重疊中要顧及最大多數(shù)人的利益。但功利主義也面臨一系列困境。
首先,功利主義難以確定合適的標準以衡量服務活動的好壞。
在利益、價值多元化的今天,衡量高校社會服務活動好壞的標準是很難確定的。功利主義追求好處的最大化,那么,好處的最大化該如何判定?對一方是好的,對另外一方必然也是好的嗎?無論從結果總量而言,還是對主體認同來說,衡量高校社會服務活動好壞的標準都難以確定。
其次,功利主義衡量服務活動好壞的標準缺乏實效性。
功利主義的衡量標準需要具備較高的經濟性、實效性,否則就會因衡量標準無法有效運用而陷入困境,但功利主義卻恰恰遇到了這一難以解決的問題。行為功利在每碰到新境遇都重新開始確定在該境遇下怎樣才能合乎道德,這是不可行的。功利主義的規(guī)則難以囊括一切境遇,做到絕無例外是非常困難的,難免要給規(guī)則規(guī)定許多例外,以至于它們不能真正有效地發(fā)揮作用。
高校社會服務作為教育系統(tǒng)與其他系統(tǒng)接洽的領域,其中涉及一系列有關權力系統(tǒng)再生成等復雜因素,例如在著名社會學家布迪厄看來,教育領域“可以肯定的是,有史以來,對權力和特權的傳遞問題所提出的所有的解決方案中,確實沒有任何一種方式比教育系統(tǒng)所提供的解決辦法掩藏得更好,因而也更適合那些要一再使用最封閉的權力和特權的世襲傳遞方式的社會。教育系統(tǒng)的解決方式就是在階級關系結構的再生產中發(fā)揮重要作用,并在表面上中立的態(tài)度之下掩蓋它履行這一職能的事實”[2]。因此,在每一次新境遇下都要重新確定某項工作是不是符合倫理道德就顯得相當困難。即使是規(guī)則功利主義者,也很難給出一套合適的規(guī)則,作為規(guī)約所有高校社會服務活動的標準。
再次,功利主義無法解決大多數(shù)人與少數(shù)派個人之間的道德失衡。
功利主義講求最大多數(shù)人的最大幸福,但是,給強勢群體帶來的利益在很大程度上具有獨享性,因此,大多數(shù)人的最大好處帶有對于少數(shù)派個人的不道德結果。高校社會服務活動往往由一批強勢個體發(fā)起,對于身處其中的弱勢個體,在巨大的社會、團體發(fā)展洪流中往往成為犧牲品,造成大多數(shù)人與少數(shù)派個人之間的道德失衡。
最后,結果和目的無法確定全部道德。
功利主義所關注的是結果,但是,結果和目的是無法確定全部道德的。高校社會服務活動的進入動機、進入方式也是需要考慮的道德依據(jù)點。就動機而言,許多服務活動只是為了滿足一部分既得利益者的游戲。就進入方式而言,一般有兩種:其一,雙方合作,既包括學校占主動,服務對象占主動,還包括雙方積極主動;其二,學校和服務對象是在第三方力量的推動下而合作的,第三方包括政府、社會媒介機構等。很多情況下,高校社會服務活動是一種以強加的方式出現(xiàn)的,沒有主觀同意;服務對象是被動的,沒有機會或者能力在簽訂服務的合同中發(fā)揮作用,學校、服務對象中的強勢力量或者政府在服務活動中發(fā)揮關鍵作用。
非結果論以道義論為主。道義論不是以個體而是以觀念形態(tài)的義務和責任為出發(fā)點,要求個人按照某種主觀上既定的原則或主觀上認定屬于某種現(xiàn)象本身固有的正當性去行動,將人們的義務和責任主觀化、普遍化和絕對化,并以此來限制和規(guī)范個體。道義論把行為的道德根據(jù)歸結為它本身的善及符合一定的準則和規(guī)范,因而它強調的是道德的純潔性、超越性和普遍性,注重的是道德的精神價值。高校社會服務活動以道義論為依據(jù),具有一定優(yōu)勢,例如真正為社會做好服務;去關注社會應該需要服務的個人和團體,尤其要做好對弱勢群體的服務和幫助,從而讓這個社會更加公平與合理。然而,道義論取向的高校服務活動也遇到了諸多困境。
首先,普遍的理性是難以尋求的。
道義論認為,符合理性是道德評判的標準,并且要具有普遍性,道義論講求理性的幸福,而非像功利論那樣追求感性的幸福,但理性的動機是很難確定的。因此,高校社會服務活動以道義論為基礎,就遇到了一個難以克服的內在性困境。
其次,道德的普遍性是難以尋找到的。
道義論追求道德的普遍性,對于這種普遍性,康德認為要符合邏輯性、一貫性和可逆性,而后提出絕對的道德規(guī)則或者是道德律令。但是,道德的普遍性是難以尋找到的,因為許多行為在邏輯上能講得通,但不代表有普遍性;某些規(guī)則一旦普遍化后就不符合邏輯了;有時可能因為不具備一貫性而喪失了道德性;即使具備可逆性作為保障,仍然無法確定既符合邏輯,又符合可逆,還符合普遍的原則;多種道德律令之間可能會相互矛盾,怎樣來調整它們之間的關系呢?最后,道義會陷入困境,鑒于上述觀點,高校服務中的道德律令若具有普遍性,那么就要符合邏輯,按照康德的實踐命令,應該以人自身為目的,并且是出于義務而非意向,且具有一貫性和可逆性,表面上看康德的道義論在理論體系上做到了天衣無縫,但實際上很難找到這種道德律令。
再次,道義論難以回避功利論的結果難題。
道義論雖然力圖回避功利論的結果性難題,但是,這一回避卻帶來了新的難題,因為道義論在動機的目標上仍然無法回避功利主義的幸福主旨,只不過是變成了至善。但是,這種至善在哪里能夠得到,又用什么作為評價標準呢?實際上,道義論有關至善問題的解決仍然無法回避功利主義的難題。因此,這一努力不但沒有有效解決它力圖回避的問題,反而陷入了自相矛盾中的困境。因此,在回避結果的前提下,道義論要么從彼岸世界尋求出路,要么就會尋求絕對的道德律令,但道德律令為什么具有普遍性,實際上仍然需要結果來解決問題。因此,這兩種努力幾乎取消了社會道德的全部意義,導致在實踐中,諸如此類的強硬規(guī)則成為一種形式性的說教,并無多大實效。鑒于上述分析,高校社會服務活動在動機方面的努力,不得不面對著主旨方面所面臨著的巨大難題。對此,我們可以從道義論的變體——反哺論,看到這一點。
反哺論主張高等院校作為社會中的一員,需要反哺其資源的提供者。反哺的道德義務實際上是中國傳統(tǒng)社會中義利之辯的轉換體,自宋代新儒學把義利問題提高到“天理”與“人欲”對抗的層面來理解和評價[3],后世就越發(fā)強調重動機的“義”,而將重結果的“利”拋之一隅,中國明清雖有事功學派在撥正兩者的關系,但反響卻較小。這種轉換體在當前遇到的最大問題是,在現(xiàn)有教育資源配置的情況下,這種棄結果不論的服務很難得以真正實現(xiàn),雖然在心理上我們很容易接受,但運作中卻困難重重。首先,權利義務不好確定,出現(xiàn)法律糾紛問題,很難解決。其次,往往流于形式,因為這種反哺式的觀念所造成的服務活動往往缺乏必要資金,多出于一種所謂幫扶的善心,最終導致服務活動方缺乏積極性。即使財力支持力度比較大,但不重結果的善意,也很容易流于形式。因此,現(xiàn)在打著道義論而不談結果的“反哺論”很容易就會陷入這個泥潭。
美德論強調人們自身所具有的善良或有德性的品質,而不是人們的行為、行為結果、感覺或規(guī)則;它強調的是善人和德性人的發(fā)展,而不是抽象的規(guī)則,也不是行為或規(guī)則的結果。它不但從外部而且從人的內心探索人的道德發(fā)展,造就善良的人,使理性與情感相統(tǒng)一,強調適度,這是美德倫理學的優(yōu)點。但是,美德倫理也在高校社會服務活動中遇到了一些難以回答的問題。如道德是與生俱來的呢,還是從經驗中習得的?什么是美德?什么構成美德?對于這些問題,存在著許多不同觀點,那么,我們何以決定什么是真正的美德,誰是道德典范?
因時空、環(huán)境、文化等因素差異,導致服務活動所包含的美德會產生情景差異,由此,美德確定就顯得相當困難,至于亞里士多德、富蘭克林、孔子等所設定的美德,如堅貞、謙遜、公正等,能不能成為普世規(guī)范就成為了一個更為復雜的問題。博克的論著《走出象牙塔》以認識論和政治論為出發(fā)點,認為在服務社會的過程中,堅持學術自由、學校自治等,按照美德倫理視角來看,在美國的文化體系中,或者在其認識論的高等教育哲學基礎上,服務美德應該是以自由、自治為參照典范的,但是博克同樣看到,這樣的堅持會與服務對象產生矛盾,其中關于援助非正義國家是不是應該去做的,是不是可以不顧及教育機會均等而給少數(shù)以更多的教育補償,學術研究是不是應該接受國家政權利益或商業(yè)利益的控制,這些因素在不同時空內顯示出內在的張力,因此,服務活動的美德應該包括哪些?由什么來確定?誰又能成為美德的典范?這都因社會形態(tài)變化時空差異,而成為一個難以確定的問題。
教學、科研、社會服務、文化傳承是高等教育的四大任務。依據(jù)對高校社會服務面臨的倫理困境分析,結合社會發(fā)展的特定階段,我們認為高校社會服務倫理的發(fā)展走向應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方面。
高校社會服務的目的一方面在于促進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另一方面在于促進高校自身發(fā)展,但最為根本的是促進個體身心的健康發(fā)展,使人能在自我精神上獲得滿足,在社會上能夠獲得平等發(fā)展的機會,擁有必要的權利和自由發(fā)展的空間?!吧鐣氰T模,人是鑄模里的金子”,高校在服務社會過程中,必須尊重人的尊嚴和價值。高校社會服務是否良善,根本上要看高校社會服務是否促進了人的發(fā)展,實現(xiàn)人們對幸福的追求。因此,高校社會服務必須堅持以人為本的服務理念,將人的發(fā)展、社會的發(fā)展與高校自身發(fā)展相協(xié)調,通過建立服務項目的篩選機制,盡量過濾、回避那些只重經濟發(fā)展指標、政治控制效率和科技產出速度的不良傾向,實現(xiàn)高校、社會與人的發(fā)展相協(xié)調的互動機制,彰顯人性之美。
所謂“和而不同”,原意是指在人際交往中能夠與他人保持一種和諧友善的關系,但在對具體問題的看法上卻不必茍同于對方。“和而不同”體現(xiàn)出巨大的包容性和剛健守正的固本精神,不因其他外在因素的影響而放棄自己的觀點和立場,尚和而不盲目附和,具有自己的獨立見解,保持思想的自由和人格的獨立。高校在社會服務中,也要秉承中國傳統(tǒng)觀念中的“和而不同”的追求。其一,社會要尊重高校社會服務活動的超越性存在,不斤斤計較當前具體利益得失,不囿于某一個體和機構的眼前利益,明晰高校社會服務活動存在的終極價值,關注人類存在的未來狀態(tài)和終極關懷;其二,高校要創(chuàng)造內部自治機制,使高校能夠避免外部力量的任意干涉,在經濟大潮中保持自己特有的品格,并以此培養(yǎng)高校教師在社會服務中的獨立意識和能力;其三,建立理性溝通機制,對服務活動中出現(xiàn)的雙方矛盾和沖突進行溝通協(xié)調,使雙方做到理性尊重。在社會服務中,高校與服務對象雙方要有包容性,能夠容許不同聲音的存在。
高校社會服務中的真誠性原則是指,在高校社會服務活動中,人與自我和人與人之間需要實事求是,坦誠相待,即真誠地面對超越性世界,然后真誠地面對自我、面對他人,不自欺,不欺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現(xiàn)實生活中,高校社會服務活動最終必然要落實到具體服務對象上,最基本的關系即是服務活動中的個體與自我和個體與他人之間的關系。在服務活動中只有以誠相待,即不因為個人私利去欺騙、忽悠別人,也不以各種理由為自己的損人利己行為尋找借口,高校社會服務活動的倫理價值規(guī)范才能在管理者和執(zhí)行者的身上得到落實,才能協(xié)調服務者與服務對象的關系,為突破各種倫理困境奠定現(xiàn)實基礎。否則,學術自由與政治公平之間的沖突就會因此失去基點而不知所向,個體權利與集體利益也會失去內在依據(jù)而矛盾重重。
在高校社會服務活動中落實真誠性的倫理原則,首先,個體需要以“反求諸己”的方式對高校社會服務活動中涉及的倫理問題進行反思,即從觀念上做到不自欺,不欺人;同時,個體還需要不斷磨煉自己的“舍得”智慧,即在服務活動中面對損人利己或損人不利己的情景,個體應該明晰該如何選擇;再次,從服務政策制定的角度來看,要鼓勵以真誠態(tài)度面對高校社會服務中可能存在的各種負面影響,特別是那些事關學術自由和文化發(fā)展的全局性影響,并對那些事先已經預想到不良后果的服務項目加以限制,對已出現(xiàn)的不良后果予以嚴懲。
高校在社會服務中,必須發(fā)展公平正義。可以說,高校服務社會的過程,既是發(fā)展公平正義的過程,也是一個需要遵循公平正義的服務過程。發(fā)展公平正義,首先要有制度的保障。高校社會服務活動中需要以社會整體利益為著眼點,為每一個成員提供平等發(fā)展的機會和能力,不忽視弱勢群體利益,為身處于其中的每一個體或群體提供人道關懷。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發(fā)展公平正義需要重點注意兩個問題:一是服務活動的公平正義是一種生命的公平正義。即高校社會服務活動公平正義的最終判別點不在于外在的物質、政治或經濟利益,而是著眼于生命本身的發(fā)展、充盈與提升,著眼于人們對幸福的追求。二是服務活動的公平正義要兼顧多元主體與多元利益的存在。在服務活動中,清醒地看到服務對象和服務主體存在著多種差異,并且由于受外在因素及自身先天能力不足等的影響,其中必然存在著諸多弱勢個體或群體,因此,高校社會服務活動公平正義原則就要承認這些差異的存在,為每一個相關人員在最大程度上提供發(fā)展的機會和條件,不忽視弱勢群體的利益,讓每個人都能體面地生活。
[1]李樹軍,薄存旭.我國高校社會服務面臨的倫理沖突及其出路[J].教育發(fā)展研究,2011,(12):47—49.
[2][美]L·華康德.論符號權力的軌跡:對布丟《國家精英》的討論[J].國外社會學,1995,(4):22—26.
[3]崔宜明,朱承.中國倫理十二講[M].重慶:重慶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