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青春》雜志自2014年第3期起特別推出顧彬隨筆專欄,每期刊發(fā)德國漢學(xué)家顧彬先生的隨筆一篇,敬請讀者關(guān)注。
Socrates說過一句很難理解的話:搞哲學(xué)這就是學(xué)死。如果搞哲學(xué)真的是學(xué)好死亡,那么我們也可以說,搞翻譯是好好學(xué)埋葬自己。
人家會問,哲學(xué)與翻譯有什么共同點呢?這個問題不容易回答。為什么呢?很少人從事翻譯,很少人重視翻譯,特別在中國。那里基本上沒有作家,沒有教授把他們國外同行的著作翻譯成中文。為什么不呢?
翻譯是一種服務(wù),一種為別人的服務(wù),包括作家,包括讀者在內(nèi)。那么,服務(wù)不好嗎?服務(wù)從基督教的實際,從社會主義的理論來看都很好。為“人民服務(wù)”是毛澤東提出的很不錯口號。你為最低的人而做的就是為我而做,這是耶穌的最重要的話之一。
從這個角度來看翻譯是一種故意的,一種樂於犧牲自己的貢獻(xiàn)。那么,翻譯家是烈士嗎?大概是這樣。不過,為什么是呢?
翻譯家會死兩種死,其中有好的死,也有不好的死。什么叫好的死?如果一個譯者通過翻譯工作變成另外一個人,那么,這就是好死。他怎么會搞翻譯的時候作為新人呢。他可能提高了他的母語水平,加深了他的思想范圍,修改了他的世界觀。這樣,連壞人翻譯的時候也會變好人。
不過,老實說,這種變化,雖然真的會發(fā)生,但是發(fā)生的比較少。一個翻譯家的死一般的來說不太可能是這么理想的,是這么美麗的。
翻譯真的是犧牲,跟一個烈士更可怕的犧牲。因為一個烈士才會死一次。但是一個真正的譯者每天要死好幾個死。
德國最晚從歌德(Goethe)時代開始有從事翻譯的作家,包括歌德和希樂(Schiller)在內(nèi)。到現(xiàn)在還是這樣:德國最好的作家也是德國最好的翻譯家。
人家會問,德國作家為什么除了寫作外還會不休息,還想繼續(xù)工作,繼續(xù)把留下來的時間都放在翻譯別人的作品那里去?我們覺得,這是我們的任務(wù),世界上不光有德國文學(xué),不僅有我們的文學(xué)作品,還有可能比我們更好的外國作家,如果不介紹他們,那么我們就不能發(fā)展自己。
翻譯是什么?好的翻譯也是愛。我翻譯的時候,我會把我自己的時間,也會把我個人辭匯里頭最好聽的辭都給別的詩人,給夏宇、給羅志成、鄭愁予、歐陽江河、王家新、梁秉均、翟永明等。我為他們而提供完全我自己、別人完全不用的詞,我寫作時不能再用。因為什么呢:如果再用同樣罕見的詞匯的話,人家會說我寫詩都模仿他們的語言與思想。
所以我每天從事翻譯,我同時每天學(xué)愛,學(xué)死,學(xué)一千個愛,學(xué)一千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