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光曙

最近，中央明確規(guī)定，原廳級以上貪官減刑，須報中央政法機關報備，死刑貪官減刑后最少要服刑22年以上。這一規(guī)定無疑是針對前一段時間頻頻出現的貪官減刑貓膩而制訂的，就相關問題，本刊記者采訪了湖南商學院副院長、“中國懲治和預防腐敗重大對策研究”課題組組長王明高教授。

記者：中央出臺這個規(guī)定，很明顯是針對最近曝光的幾起貪官減刑貓膩，您如何看待“貪官減刑”現象？

王明高：為什么通過不正當手段減刑多發(fā)生在服刑貪官群體？勿庸諱言，貪官靠手握重權時的余威，比普通犯罪分子更有能量，可以說，這是貪官的一種二次犯罪行為，應予嚴懲。同時，我認為，這是一種挑戰(zhàn)法律底線的行為，破壞了我國罪刑相適的原則。罪刑相適，是對法律的基本尊重。我們把話說遠一點，最近的利比亞、埃及等國家動亂，一個根本的原因，就是視法律為兒戲。中央的這一規(guī)定，是我國法治進程中的一個亮點。

記者：為什么過去會有那么多貪官假立功現象出現？

王明高：這個原因很復雜，有主觀也有客觀上的原因。

立功制度符合懲罰與教育相結合的原則，客觀上提高了案件偵破的效率，總體上是一項積極的制度。但是，一項好的制度要發(fā)揮其效用，應更多在執(zhí)行環(huán)節(jié)予以監(jiān)督。貪官立功的認定，應嚴格依據《刑事訴訟法》及兩高《意見》，查實立功舉報來源，查證舉報對象是否構成犯罪行為及量刑情況，從偵查、公訴、審判程序中都應該認真審查，認定立功的相關證據應在案入卷。

記者：中央政法委出臺意見，指導、規(guī)范各司法機關在減刑、假釋、暫予監(jiān)外執(zhí)行案件可能出現的自由裁量以及違紀違法行為。為什么死緩減刑后最低刑期延長至22年？

王明高：中央政法委有關負責人透露，在大量的實地調研中發(fā)現，以權、花錢贖身的問題多發(fā)生在職務犯罪、破壞金融管理秩序和金融詐騙犯罪、組織（領導、參加、包庇、縱容）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三類罪犯身上，這三類罪犯存在減刑快、假釋及暫予監(jiān)外執(zhí)行比例高、實際服刑時間偏短的情況，出臺意見意在防止三類罪犯逃避懲罰或減輕懲罰。

意見共17條，從嚴規(guī)定三類罪犯減刑、假釋、暫予監(jiān)外執(zhí)行的實體條件。如，三類罪犯減刑除一般標準外，還需考察其是否主動退贓、積極協助追繳境外贓款贓物、主動賠償損失等。在刑期方面，三類罪犯減刑后刑期將最多延長5年，死緩罪犯減刑后的最低刑期延長至22年。至于為什么延長至22年，我想，一方面是對于此類行為的嚴懲，另一方面也是相對于有期徒刑而言的，我國刑法規(guī)定，有期徒刑最高期限不超過20年。

記者：據新華社報道，司法部監(jiān)獄管理局巡視員李豫黔表示，司法部將按照指導意見要求，建立對原廳局級和縣處級職務犯罪罪犯減刑、假釋及暫予監(jiān)外執(zhí)行逐案備案審查制度。這在具體操作層面上有什么規(guī)定？

王明高：這次中央出臺的意見很具體，具有很強的指導意義。被判處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的，執(zhí)行二年以上方可減刑，一次減刑不超過一年有期徒刑，兩次減刑之間應當間隔一年以上。

被判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的，執(zhí)行二年以上方可減刑，一次減刑不超過一年有期徒刑，兩次減刑之間應當間隔一年六個月以上。

被判處無期徒刑的，執(zhí)行三年以上方可減刑，可以減為二十年以上二十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減為有期徒刑后，一次減刑不超過一年有期徒刑，兩次減刑之間應當間隔二年以上。

死刑緩期執(zhí)行罪犯減為無期徒刑后，執(zhí)行三年以上方可減刑，可以減為二十五年有期徒刑；減為有期徒刑后，一次減刑不超過一年有期徒刑，兩次減刑之間應當間隔二年以上。

也就是說，判無期減刑后最少服刑17年。

意見嚴格規(guī)定了三類罪犯減刑的起始時間、間隔時間和幅度。據此測算，即使三類罪犯具備所有條件，實行到點就減刑（實踐中一般不可能這樣），無期徒刑罪犯經過幾次減刑以后實際執(zhí)行的刑期將比原來延長4年，最低不少于17年；死刑緩期執(zhí)行罪犯經過幾次減刑以后實際執(zhí)行的刑期將比原來延長5年，最低不少于22年。

記者：本次規(guī)定是否對于退贓、協助境外追贓等行為作為減刑考察依據？

王明高：減刑考察是否退贓協助境外追贓。意見規(guī)定，三類罪犯減刑、假釋必須從嚴把握確有悔改表現、立功表現、重大立功表現的標準。確有悔改表現的認定不僅應當考察其是否認罪悔罪、積極參加勞動等，而且應當考察其是否通過主動退贓、積極協助追繳境外贓款贓物、主動賠償損失等方式，積極消除犯罪行為所產生的社會影響。對服刑期間利用個人影響力和社會關系等不正當手段企圖獲得減刑、假釋機會的，不認定其確有悔改表現。

確有悔改表現主要看罪犯在服刑期間是否認罪悔罪，積極參加思想、文化、職業(yè)技術教育等情形，立功表現和重大立功表現主要包括檢舉監(jiān)獄內外重大犯罪活動、有發(fā)明創(chuàng)造或重大技術革新等情形。

意見首次明確了在上述情形基礎上，還應考察其是否主動退贓、積極協助追繳境外贓款贓物、主動賠償損失，體現了對三類罪犯減刑假釋案件審理的從嚴精神。職務犯罪、經濟犯罪的罪犯一般情況下退贓、協助追繳境外贓款贓物的主動性并不十分積極，該條款可以督促罪犯積極退贓，挽回國家和人民的損失。

記者：意見規(guī)定，不配合治療一律不得保外就醫(yī)，這是出于何種考慮？

王明高：對三類罪犯適用保外就醫(yī)，必須從嚴把握嚴重疾病范圍和條件。雖然患有疾病，但不積極配合刑罰執(zhí)行機關安排的治療的，或適用保外就醫(yī)可能有社會危險性的，或自傷自殘的，一律不得保外就醫(yī)。

個別罪犯為達到個人目的，患有疾病后在監(jiān)獄內不配合治療，疾病嚴重后要求保外就醫(yī)。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通過權錢交易賄賂司法執(zhí)法人員，以實現保外就醫(yī)。意見首次明確了雖患有疾病但不積極配合刑罰執(zhí)行機關安排治療的不得保外就醫(yī)，就是對這種情形加以遏制，剔除暫予監(jiān)外執(zhí)行的這個灰色地帶，避免出現權錢交易灰色保外就醫(yī)情形。

記者：您曾經提倡廢除貪官死刑，引發(fā)廣泛議論。前不久，反腐專家李永忠又提出對主動坦白的貪官進行特赦，同樣引發(fā)熱議，您還堅持原來觀點嗎？您對貪官特赦的提法如何看？

王明高：我建議廢除對貪污受賄犯罪進行死刑判決，前提是國際上“政治犯不引渡”、“死刑犯不引渡” 原則，賴昌星案中，加拿大堅持“死刑犯不引渡”也是引渡難點之一。我一直認為，國內罪大惡極的貪腐分子必須用極刑，但在處理外逃貪官時可根據情況另行考慮。

李永忠是我很熟悉的專家，去年和他一起在韶山開會時，還專門與他探討過對貪官特赦的問題，他的提法也是有前提的，就是對主動交待，坦白罪行的貪官進行特赦。我覺得這是一個有意義的話題，值得我們在學術上和現實上進行探討。

記者：您對于貪官刑滿后的再就業(yè)問題有何看法？

王明高：貪官刑滿后，我們就應當視他為一個一般意義上的人，而不應戴有色眼鏡去看他們，否則也容易導致貪官的二次犯罪。但前不久。有些貪官帶薪服刑，甚至有的貪官出獄后收受曾經的利益人送給的巨額“坐牢補償”，有的貪官出獄時受到官員、企業(yè)家們的夾道歡迎，這就很不正常了。對貪官的正常就業(yè)，應予引導、支持，對那種異象，有關部門應介入調查。

相關鏈接

【《意見》摘要】

·職務犯罪、破壞金融管理秩序和金融詐騙犯罪、組織黑社會性質組織犯罪等罪犯判死緩減刑后的最低刑期不少于22年。

·在減刑、假釋、暫予監(jiān)外執(zhí)行案件中，執(zhí)法司法人員利用權錢交易幫助罪犯脫責，從重追究刑責。

·雖然患有疾病，但不積極配合刑罰執(zhí)行機關安排的治療的，或者適用保外就醫(yī)可能有社會危險性的，一律不得保外就醫(yī)。

·對原廳局級以上職務犯罪罪犯減刑、假釋、暫予監(jiān)外執(zhí)行的，應當向中央政法相關單位逐案報請備案審查。

數字

2013年，全國檢察機關共監(jiān)督糾正刑罰變更執(zhí)行不當16708人，其中減刑不當13214人，假釋不當2181人，暫予監(jiān)外執(zhí)行不當1313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