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百亮
大學治理改革的“內卷化”及其規(guī)避*
●孫百亮
由于缺乏強有力的外部制約與激勵的制度安排,也沒有形成制度創(chuàng)新的內生機制,當前我國大學治理改革陷入了“內卷化”的困境。這主要表現(xiàn)為大學治理改革基本上是對原有治理結構的復制、延伸和精致化,結果導致當前大學的壓力越來越大,但效率并不高。規(guī)避大學治理改革的“內卷化”需要從三方面著手:一是國家推動現(xiàn)代大學制度的強制性創(chuàng)設;二是形塑“國家、大學與社會”動態(tài)均衡的治理結構,構建國家、大學與社會之間的制度化合作治理機制;三是培育現(xiàn)代大學文化,為深化大學治理結構改革提供內源性的支撐。
內卷化;大學治理;強制性制度變遷
“內卷化”(involution)原意是指“轉或卷起來”。美國學者戈登威澤最早提出“內卷化”概念并用其來描繪內部不斷精細化的文化現(xiàn)象。美國學者格爾茨則用“內卷化”來分析內部過于精細化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方式,這種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方式具有剛性特征,無法向外延展。[1]美國華裔學者黃宗智在研究中國經(jīng)濟與社會變遷時發(fā)展了這一概念,指的是在“有限的土地上投入大量的勞動力來獲得總產(chǎn)量增長的生產(chǎn)方式,即邊際效益遞減的生產(chǎn)方式,這種生產(chǎn)方式造成了‘沒有發(fā)展的增長(內卷化)’”。[2]后來美國印裔學者杜贊奇又把這一概念用到中國政治文化研究領域,他在《文化、權力與國家》一書中提出“國家政權內卷化”的概念,即“國家機構不是靠提高舊有或新增(指人際或其他行政資源)機構的效益,而是復制或擴大舊有的國家與社會關系來擴大其行政職能”,結果就是“沒有實際發(fā)展的增長”,只是“固定方式的再生和勉強維持”。[3]當前“內卷化”引起了學界的普遍關注,并被應用到社會、政治、文化等研究領域,相應地演生出三種含義:(1)經(jīng)濟內卷化,即“經(jīng)濟有增長但無發(fā)展的狀態(tài)”;(2)政治內卷化,即“舊有的國家或社會體系的復制、延伸和精致化,國家或社會逐步喪失容納新成長因素和制度創(chuàng)新的內部機制而陷入無發(fā)展的狀態(tài)”;(3)文化內卷化,即“舊有的習俗、習慣參與的社會復制與精致地定格各種秩序的狀態(tài)”[4]。
“內卷化”概念和中國社會聯(lián)系密切,本文償試將其引入中國大學治理改革的研究中來。自1949年以來,我國大學治理改革走過了不平凡的歷程,取得的成績不容否定,但深層次的問題并沒有根本解決,這突出表現(xiàn)在大學治理改革的“內卷化”困境上。“內卷化”作為大學治理改革的一種現(xiàn)象和機理,指的是大學治理改革進入鎖定的軌道后就會形成“路徑依賴”,在既定的軌道上大學治理改革越是加強,由其引發(fā)的次生問題就會越多,最終使大學治理陷入一種不斷精細化、復雜化和效率低下的狀態(tài)。大學治理改革的“內卷化”是一種非理想型的變革狀態(tài),這一變革狀態(tài)使大學治理改革既很難穩(wěn)定下來,又很難跨越到新的狀態(tài),只能使大學內部治理結構變得越來越復雜而又無效率,結果就是大學治理變革的制度創(chuàng)新只是量的增長,而無法實現(xiàn)質的突破。大學治理改革的“內卷化”不僅增加了大學的壓力,而且還會耗費大學發(fā)展的各種人力和物力資源。把“內卷化”引入大學治理改革的領域,便于我們從一個新的視角觀察和分析當前中國大學治理改革的現(xiàn)狀,為深化中國大學治理結構改革尋繹新思路。
當前我國大學治理改革的“內卷化”主要體現(xiàn)在大學日常管理的復雜化和精細化、大學的壓力化、大學治理效率低下等方面。
(一)大學日常管理的復雜化和精細
為了回應社會對教育的批評和提高大學的治理成效,國家教育主管部門要求大學積極推進內部治理結構改革。作為改革的承擔者和主體,大學為應對上級的各種考核,不得不整合越來越多的管理部門和人員,擬訂各種繁瑣的指標體系與評審程序,這不可避免地會導致管理的精細化和組織功能的重疊。為了做到管理不留死角,很多大學在“精心是態(tài)度、精細是過程、精品是結果”改革理念的指導下,逐步形成了“事事有人管,時時有人管,處處有人管,人人用心管”的大學治理模式。這種復雜和精細化的治理模式體現(xiàn)在學校的考核、管理的數(shù)字化上,論文篇數(shù)、課題檔次、文憑級別都有嚴格的考核辦法,晉級、工資、劃撥科研經(jīng)費,甚至學生對教師的尊重程度,都要與此掛鉤。具體到教學管理,一般由校長掛帥,教務處負責,幾乎所有教師都要參與。教學精細化管理無微不至,教師每一節(jié)課的備課、講授內容、手段方法等都要進行記錄,并整理形成教師的日常業(yè)務管理檔案。大學的審批制度和程序也繁瑣至極。任務的增多,管理的復雜,必然會分散時間和精力,降低工作效率。如科研管理,相關管理部門對科研課題的申請精心設計繁瑣的申報、評審、驗收等手續(xù)。
(二)大學的壓力化
大學日常管理的復雜化和精細化使教師的壓力越來越重,每年教師都要為達到學校規(guī)定的若干“剛性指標”而疲于奔命。大學的管理者和教師,一方面要應對上級的考核,另一方面要接受日益頻繁的教學與科研的考核,一些學校對一些關鍵考核指標采取“一票否決”制,使很多教師和行政管理人員肩負著巨大壓力。校、院、所各級領導更忙,因為爭取項目經(jīng)費、科研課題、學位授予點等,不得不高負荷工作,整天都處在高度緊張的狀態(tài)中,常常為教育、科研、上級的指標能否完成而憂心忡忡??蒲腥藛T申請項目填表、立項答辯、評估、匯報、驗收等會花去科研人員很多時間,再加上頻繁的評比獎勵,科研人員無法從繁瑣的事務中解脫出來專心做研究。許多項目主持人只能在8小時工作日之外從事科研,再就是周六周日加班。在這種“榨汁”式的科研和教學管理模式下,工作壓力大,精神負擔重,無暇顧及身體,很過年輕專家學者過早地將自己的精力耗盡。教師健康狀況不容樂觀早已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亞健康和前臨床狀態(tài)占比很高。有關調查顯示,中國高校教師平均每天的工作時間大約在11個小時以上,睡眠時間遠遠不夠。有68%的人感到工作壓力大,有22%的人甚至認為壓力“巨大”。許多中青年教師過早患上了心腦血管疾病、高血壓、疲勞綜合癥等疾病。[5]焦慮、抑郁、過勞死、自殺在高校教師人群中并不鮮見。
(三)大學效率和自我創(chuàng)新能力低下
大學日常管理的復雜化和精細化,必然導致管理過程的拖沓,占用管理者和教師的大量時間和精力,結果就是幾乎每個人都忙不過來,但是整體效率低下。大學校長被各種評價的壓力所左右,壓力只能分解到各院系,各院系再制定精細化的考核和評價體系。評價體系主要以科學計量學為基礎,按文章、課題、課程的數(shù)量進行考核,因此大部分老師完全按照指標的設定安排工作,這一考核方式的導向就是造成教師“保量不保質”地湊指標,而不愿意做長期思考和科研積累。復雜精細化的管理使大學教師長期處于高壓之下,沒有充分的研究時間和自由思考的空間。管理者也是筋疲力盡,很少有余閑精力用于改善管理,以期實實在在地提高教學和科研水平。在這種環(huán)境下,大學管理人員和教師即使再忙,也難以創(chuàng)造出較高的生產(chǎn)力。而且高壓力低待遇,使教學與教科研崗位遠沒有管理崗位更受歡迎,大學也沒有政府機關更具吸引力,科研與教學人才流失在所難免。中國大學的教學和科研水平與世界發(fā)達國家相比差距明顯,社會對大學的教學與科研質量十分不滿,這并非是個人勤奮工作所能克服的。大學日常管理的復雜化、精細化和壓力化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其效率卻低下,這就是典型的“內卷化”。
當前中國大學所面臨的各方面的挑戰(zhàn)和批評已構成大學治理變革的動力。這一動力沒有被有效轉化成為改革實踐,使大學走出“內卷化”的困境,主要成因是當前沒有形成現(xiàn)代大學制度創(chuàng)設的內外部制約與激勵的制度安排。
(一)國家還沒有形成現(xiàn)代大學制度強制性創(chuàng)設的明確方案
面對輿論的壓力和批評,國家教育主管部門宣示必須進大學治理改革,但迄今為止,國家沒有形成現(xiàn)代大學制度強制性創(chuàng)設的明確的改革方案,經(jīng)常使用伸縮性的文件和法令進行管理。在國家沒有明確的改革方案的背景下,由大學自我探索的大學治理變革很難形成突破性的制度變遷,而只能以比較穩(wěn)健有序的“進兩步退一步”的方式進行。在改革遇到重大困難時,大學的管理者出于風險規(guī)避的衡量,一般不會做出風險較大的改革決策。在自下而上的權力負責制下,大學的自主創(chuàng)新意味著不確定性和風險,上行下效最安全。因此,大學自我革新的動力明顯不足。即使有自我革新,也主要迫于上級主管部門的壓力或大學管理精英的自覺,且革新一般也不會大幅度改變原有的大學內部治理結構。在國家教育管理體制改革沒有出現(xiàn)重大突破的前提下,大學內部治理結構的改革只會在現(xiàn)有狀態(tài)下進一步的復雜化和精細化。
(二)大學內部利益集團的阻礙以及大學治理改革利益相關者力量的非均衡性
在大學日常運行及其改革過程中會形成不同的利益集團。①大學的日常運行及其改革也相應地體現(xiàn)了這些不同利益集團的地位和相互關系。如很多大學存在“家族主義”學術與管理體系,具體表現(xiàn)為導師——師兄——師弟構成的權威的等級體系,以及掌控某一學域的“學閥”?!霸谶@學術和管理體系中,一些水平不如副教授和講師的老教授,因歷史緣故在很低的門檻評上職稱,又因現(xiàn)行科層體制的原因而占據(jù)著學術資源和管理崗位的教授們,從根本上來說不利于知識的有效生產(chǎn),是大學組織績效低下的主要原因之一?!盵6]如果公開、公正、公平的進行人事制度改革,將會有越來越多的學者進入大學教授隊伍,屆時他們將帶來完全不同的學術視野和學術規(guī)范,這勢必會引發(fā)大學學術資源和學術權力的重新分配和新的博弈,占據(jù)學術資源與管理崗位的“老”教授和管理者的前景難以預測,他們中的一部分將被“下崗”。如果大學采用國際通行的學術規(guī)范和學術標準,年輕學者無疑擁有學術上的競爭優(yōu)勢:無論是在外語寫作和發(fā)表、學術理論和研究的范式、還是對國際學術前沿的敏感性等方面。作為理性的“經(jīng)濟人”,占據(jù)學術資源與管理崗位的“老”教授和管理者不能和年輕學者一樣有更多的時間與精力更新知識,開拓視野,在“成本——效益”的理性計算中,他們比較保守,抵制新的變革,只希望在自己熟悉的學術與管理老路上繼續(xù)深化。這種利益格局使大學內部個人和部門利益呈剛性發(fā)展態(tài)勢,導致大學內部治理結構改革的“內卷化”。
現(xiàn)有大學治理改革方案主要是對大學內部治理結構和機制,而對如何理順國家、社會與大學的關系,基本上還沒有明確的方案。從我國國家、大學、社會三者間的力量對比來看,大學是高度組織化的權力實體。大學所擁有和支配的各種物質和非物質資源大部分是上級教育行政主管部門提供的,大學內部利益群體的利益表達、利益整合、利益實現(xiàn)較少受外部的影響。社會力量雖得到較大發(fā)展,但尚未成長為一支強有力的外在力量,無法有效地影響大學內部治理結構改革。由于缺乏制度支撐,學生真實利益要求的表達、利益?zhèn)鬏敾虮谎蜎]或遭阻滯。因此,在現(xiàn)有的政治與社會生態(tài)下,除非國家強制性推進大學治理改革,否則大學治理主要是按照內部規(guī)則進行。因此,盡管大學內部治理存在各種部問題,但外部難以對大學施加有效的影響力并推動大學內部治理結構革新。這種大學與社會以及學生之間非均衡力量格局,塑造了當前的大學治理狀態(tài)。在大學日常運行中,大學管理者可以從容地應付來自外部的各種壓力,將其維持在可控范圍內,同時采取各種辦法把要求變革的壓力傳導機制弱化。由此,大學治理結構承載的舊有的權力架構、功能、運行愈益鞏固并強化。在大學治理改革實踐中,大學可能會變幻形式,增加人力與物力的投入,但大學治理的效率卻會呈現(xiàn)邊際效益遞減趨勢,即內卷化。
(三)大學文化的剛性存續(xù)與發(fā)展的內生邏輯
文化是在一定的社會條件下通過社會實踐所形成的并為文化群體遵循的共同意識、價值觀念、倫理道德、行為規(guī)范的總和,它是一個文化群體在其自身發(fā)展過程中形成的以價值為核心的獨特的生存模式。從文化哲學的維度看,“文化是人類歷史地凝結成的穩(wěn)定的生存方式”。[7]經(jīng)過歷史沉淀,一個文化群體的價值觀念和行為方式會被這一群體的大部分人當作共有的生存方式所接受,從而形成了同一文化群體所共有的生存模式。從文化自身的形成與演變的機理可以看出,文化具有持久性和慣性的剛性特征。大學文化也是如此,其一旦形成就會引導并塑造大學管理者、教師以及其他教職員工的認知和思維方式,為他們提供認知模板。這樣,大學文化系統(tǒng)會出于收益遞增和外部性的考慮而沿著固定的路徑演化下去,形成歷史制度主義者所說的“路徑依賴”,即“人們在過去做出的選擇決定了他們現(xiàn)在可能的選擇”。[8]當前的中國大學治理模式是過去大學文化集成演化的結果。歷史上形成的大學文化所體現(xiàn)的行為準則和價值觀會對當前的大學治理變革發(fā)生影響,如果大部分人習慣于這些價值觀并以此行事,大學治理變革只能在原有道路上進行“邊際改進”。
當前中國大學的資源主要來自上級國家教育管理部門,因此,大學各級領導基本上是努力按上級管理者的意志行事。在國家還沒有形成現(xiàn)代大學制度強制性創(chuàng)設的明確方案時,大學的管理者貫徹上級主管部門的意志,獲得上級認可的最好辦法是按上級的意愿行事,向國家提供更嚴格和復雜化的管理,這樣做的結果就使得大學內部治理結構改革陷入“內卷化”的困境。大學治理內卷化結果是導致大學負擔過重,徒有消耗而無大發(fā)展,造成大學治理改革的悖論。
大學內部治理改革的“內卷化”一旦形成,就會導致惡性的“路徑依賴”,大學內部治理結構更新和制度創(chuàng)新很難發(fā)生,僅靠大學自身的探索難以走出“內卷化”的困境,其出路需從國家、社會與社會三方面綜合推進,同時還需要培育現(xiàn)代大學文化,為深化大學治理結構改革提供內源性的支撐。
(一)通過“頂層設計”,推動現(xiàn)代大學制度的強制性創(chuàng)設
當前中國各級大學形成了各式各樣的既得利益集團,既得利益者不可避免地會追求眼前短期利益,很難從大學的長遠利益出發(fā)推進大學治理結構改革。規(guī)避大學治理改革的“內卷化”不能完全依靠大學自覺。國家要從社會整體利益和長遠利益出發(fā),摒棄修修補補的改革措施,拿出大刀闊斧的魄力,強制性創(chuàng)建健全的現(xiàn)代大學制度。由于歷史慣性和現(xiàn)實國情的綜合作用,國家主導大學發(fā)展,承擔大學日常運行的各項費用,是現(xiàn)代大學制度的主要供給者?!拔覈髮W要真正實現(xiàn)有效治理,需要進行‘頂層設計’”。[9]“頂層設計”是系統(tǒng)科學中的哲學思想,就是運用系統(tǒng)論的方法,以統(tǒng)觀全局的視角,對系統(tǒng)建設的各方面、各層次、各種要素進行統(tǒng)籌全面的考慮,和諧處理各種關系,制定正確的戰(zhàn)略和路徑,并適時進行調整,規(guī)避可能導致失敗的風險,提高效益,降低成本。當前我國大學“內卷化”程度已很嚴重,社會的不滿與批評都說明我國大學治理改革已步入“深水區(qū)”,“在我國高等教育改革步入‘深水區(qū)’之際,應當加強改革的整體思維和‘頂層設計’”。[10]大學治理結構改革的“頂層設計”不是國家與大學分離,讓大學成為獨立的組織,而是充分發(fā)揮國家在現(xiàn)代大學制度創(chuàng)新中的主導作用,在充分調研地基礎上創(chuàng)設現(xiàn)代大學制度,制定深化大學治理改革相對具體的目標與實施方案。
(二)構建國家、大學與社會間的制度化合作治理機制
大學本身是公共性的組織?!按髮W的公共性是指大學作為實施高等教育與知識創(chuàng)新的組織,具有公益性、公正性、共享性、參與性、責任性等基本特征?!盵11]“大學是一種典型的利益相關者組織,大學的決策必須權衡和兼顧各方利益相關者的利益?!盵12]除大學之外,國家、社會都是大學的利益相關者,都有權參與大學治理。只有在“國家——社會——大學”之間形成力量相對均衡的治理結構,才有可能深化大學治理結構改革,推動現(xiàn)代大學制度的創(chuàng)設。國家主導大學治理改革的優(yōu)勢無可比擬,但國家主導的大學治理改革沒有大學和社會的積極配合,也不可取得成功。社會參與是大學治理結構改革的活力源泉。在當前中國的政治生態(tài)下,無論是大學治理改革的啟動還是改革的推進,社會力量的參與非常重要。國家主導的大學治理改革,要讓社會力量對大學治理改革進行監(jiān)督和制約,構建和完善社會組織參與大學治理是實現(xiàn)、國家、大學、與社會的動態(tài)均衡的必然要求。具體來說,社會參與和監(jiān)督機制可以通過社會團體和大眾媒體來構建。構建國家、社會和大學之間的制度化合作機制需要在國家、社會和大學之間構建順暢有序的溝通渠道。這樣才能推動大學治理的規(guī)范化、科學化和公開化,才能以規(guī)則化、常態(tài)化的互動規(guī)避大學治理結構改革的“內卷化”困境。具體來說,就是允許社會組織在法治框架內代表不同群體發(fā)聲,通過有序表達和參與來解決當前我國大學治理改革的“內卷化”難題。
(三)培育現(xiàn)代大學文化,為深化大學治理改革提供內源性的支撐
制度是由“社會符號、社會活動和物質資源所組成的多層次穩(wěn)定的社會結構,它包含以下三大要素:法令規(guī)章(regulative)、規(guī)范(normative)和文化認知(cultural-cognitive)”。[13]深化大學治理結構改革不能僅停留在制度創(chuàng)設、經(jīng)費支持等表層,對于大學治理結構改革背后的文化指向、文化動力乃至文化阻力也要進行認真反思。即要“用一種系統(tǒng)的眼光審視存在的問題,既要完善大學治理結構,又要重視組織文化建設?!盵14]大學治理狀況與大學文化緊密相連,并受大學文化環(huán)境的規(guī)制。從根本上講,大學治理結構改革的動力源自文化傳統(tǒng)的自我更新,大學治理結構改革實質是大學文化的變革。當前大學治理改革陷入“內卷化”的困境,需要以培育現(xiàn)代大學文化為突破口和基礎,才能為大學治理改革向縱深推進提供動力。當前深化大學治理結構改革,一方面,要反思當前大學文化和價值觀上的缺失;另一方面,要建構起一種全新的、符合現(xiàn)代大學發(fā)展方向的大學文化。大學文化是大學思想、制度和精神層面的一種過程和氛圍;是理想主義者的精神家園,是思想啟蒙、人格喚醒和心靈震撼因素的結合體。培育現(xiàn)代大學文化是改造傳統(tǒng)大學文化、擺脫大學治理改革“內卷化”束縛的內在需要。
規(guī)避大學治理改革的“內卷化”需要國家推動,采取強制性制度變遷,但當前中國大學強制性制度變遷的時機仍然不夠成熟?!爱斍爸袊默F(xiàn)代大學制度框架沒有搭起,大學治理改革沒有整體性的方案。”[15]國家推動現(xiàn)代大學制度創(chuàng)設的成本如何在國家、大學和教師之間進行合理分攤也沒有明確的方案。深化大學治理結構改革需要建立利益補償機制,否則,教師對國家單方面的強制性改革將會不配合、不支持,最終現(xiàn)代大學制度也難構建起來。大學治理改革最困難的是培育現(xiàn)代大學文化。作為大學文化外圍的現(xiàn)代大學制度相對容易創(chuàng)設,但作為大學文化精髓的“大學文化精神”是大學文化的“內核”,它運行在潛移默化的文化的深層,即最無意識、緘默的文化的深處,最難以改變。當前中國必須在綜合考慮相關影響因素的基礎上,構建國家主導、社會多元參與的治理結構,漸進性推進大學治理結構改革。
注釋:
①美國著名政治學家羅伯特·達爾認為:“從最廣泛的含義上說,任何一群為了爭取或維護某種共同利益或目標而一起行動的人,就是一個利益集團?!眳⒁奟obert A.Dahl.Democracy in the United States(4thed.)[M].Houghton Mifflin Co.,Boston,1981,235。利益集團是大學中不可避免的社會現(xiàn)象,大學管理者、普通教師、不同部門都可形成利益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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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馮永剛)
國家教育體制改革試點項目“推進大學內部治理結構改革,完善大學章程建設”(07-259-386);教育部項目“提升理工科高校思想政治理論課的有效性研究”(12JDSZK044)。
孫百亮/長安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博士,研究方向為政治社會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