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剛
(淮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淮北 235000)
翻譯文學與新時期話語建構(gòu)
——評趙稀方《20世紀中國翻譯文學史·新時期卷》
曹文剛
(淮北師范大學外國語學院,淮北 235000)
趙稀方的《20世紀中國翻譯文學史·新時期卷》突破了一般的中國翻譯文學史的書寫方式,開創(chuàng)又一新的方向。全書借用賽義德“理論旅行”的理論,注重翻譯文學在中國新時期話語建構(gòu)過程中擔當?shù)闹匾饔?,考察了西方文化、文藝思潮在?jīng)由翻譯進入中國新時期歷史文化場域的具體環(huán)境中所遭遇的移植、轉(zhuǎn)移與再創(chuàng)造。翻譯事實上主要是由中國內(nèi)部的歷史原因決定的,反映了中國自己的文化選擇和內(nèi)部的文化沖突。
趙稀方;翻譯文學;新時期話語
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中國與外國的文化交流一直沒有中斷過,這促成了中華文明的綿延不絕。在中外文化的雙向交流中,一方面,外來文化對中國產(chǎn)生了影響,另一方面,外來的影響也是中國自主選擇的結(jié)果,并決定于中國的歷史需要,中國的翻譯文學史就記載了中外文化碰撞與協(xié)商的歷史過程。
20世紀中國翻譯文學作為一種跨文化、跨語言、跨民族、跨學科的特殊文學類型,在文學觀念、文藝理論、文體建設等方面,為中國新文學的發(fā)展提供了動力與營養(yǎng),為中國新文學、新文化的建構(gòu)發(fā)揮了巨大的推動作用,成為中國新文學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是中國文化的一個重要部分。中國文學借助翻譯從傳統(tǒng)中脫胎而出,具有了開放性和現(xiàn)代性,翻譯文學充實、豐富了中國文化和現(xiàn)代中國人的精神世界。20世紀中國翻譯文學是重要的文化資源,借此可以把握中國現(xiàn)代思想文化發(fā)展流變的線索。
在新時期以來出版的若干種有關中國翻譯文學史著作中,趙稀方的《20世紀中國翻譯文學史·新時期卷》(百花文藝出版社,2009年)獨樹一幟。全書沿用了西方翻譯研究最新的理論成果,視野開闊,對材料的印證縝密,資料翔實,研究較為深入,論證嚴密,表達流暢,無論史料征引或理論辯難均有突破,為翻譯文學史書寫開創(chuàng)又一方向。該書附了大量的圖片,做到了圖文并茂,再加上舉重若輕的敘述,為讀者平添了趣味性、親和力與吸引力,消除了閱讀理論著作常有的枯燥和沉重。本書以附錄的形式附上了“相關翻譯要目”,按時間順序列出新時期翻譯文學作品,包括作者、譯者、出版社、篇名、時間,提供了詳細的資料源。
作者考察了經(jīng)由翻譯實現(xiàn)的跨文化話語實踐的豐富性與復雜性。全書借用賽義德“理論旅行”的理論,置重翻譯文學在中國新時期話語建構(gòu)過程中擔當?shù)闹匾饔?,考察了西方文化、文藝思潮在?jīng)由翻譯進入中國新時期歷史文化場域的具體環(huán)境中所遭遇的移植、轉(zhuǎn)移與再創(chuàng)造。該書對新時期中國跨文化話語實踐進行全面而深入的剖析與闡釋,認為外來的文化沖擊,“并不僅僅來自外部,翻譯事實上主要是由內(nèi)部的歷史原因決定的”[1],翻譯反映了中國自己的文化選擇和內(nèi)部的文化沖突。該書“希望在交待翻譯史的同時大致體現(xiàn)出新時期話語建構(gòu)的過程”[1]。作者關注新時期西方文化思潮與國內(nèi)政治斗爭、權力變動之間的關聯(lián),著重點在于權力關系對翻譯的操控。
該書關注翻譯是如何成為新時期中國的價值沖突的工具,權力對翻譯的操控,中國內(nèi)部的文化沖突如何影響譯者對外國文學作品的翻譯選擇,以及翻譯文學在新時期文化場域內(nèi)部的傳播和在不同人群中的接受。該書對于新時期中國不同利益集團和文化群體之間的互動關系作了具體分析,作者描述了圍繞翻譯文學本身產(chǎn)生的各種現(xiàn)象,并分析了造成這種現(xiàn)象的深刻的社會歷史原因,以及在這個原因背后所體現(xiàn)出的翻譯的政治。翻譯不只是語言文字上的轉(zhuǎn)換,而是很大程度上受到政治和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
該書體現(xiàn)了作者以翻譯為角度進行思想史的研究的意圖,突破了一般的翻譯史以國別或以翻譯家為單位的敘述模式,并不在意對材料的面面俱到、事無巨細、平鋪直敘,而是注重思想史的脈絡,突出翻譯與新時期話語實踐的關系。該書以事件為中心,采用話題式的論述結(jié)構(gòu),兼顧國別。這使該書在風格上別具一格,給人以耳目一新之感。這也是作者在翻譯文學史編寫體例上的一大創(chuàng)新,值得后來者作深入研究和借鑒。
該書各章節(jié)的標題清晰地反映了這種話題式的敘述結(jié)構(gòu),選取了對中國新時期話語建構(gòu)影響較大的翻譯文學事件,按照大致的時間順序串聯(lián)起9個話題:復蘇、日本文學熱、重返俄蘇文學、美國文學的“再生”、存在主義與精神分析、拉美文學爆炸、歷史的反省與承擔、“《紅與黑》事件”的背后、市場消費與文學翻譯。這9個話題大致勾勒出外來文化與中國現(xiàn)實的互動關系,彰顯了翻譯文學對于新時期話語實踐的非凡意義。第一章是以國別為線索,對中國新時期翻譯文學的“鳥瞰”,給讀者提供了一定的背景知識,這是該書的一大特色。
西方文化思潮之所以流行于中國,主要出于中國社會的內(nèi)在需要,西方話語從某種意義上說被當作中國國內(nèi)斗爭的工具。作者選取對新時期中國現(xiàn)實影響較大的特定對象進行重點論述,而不是對“翻譯史”的一般性敘述,著重描述翻譯文學參與中國新時期話語建構(gòu)的過程。作者的論述重點突出,詳略得當,對理論的闡釋清晰明了,語言樸實,沒有時下很多學術著作語言晦澀的弊病。該書沒有重復舊的史料陳述的老套路,體現(xiàn)了西方翻譯文化研究的新思路。
該書擺脫了傳統(tǒng)的從語言角度進行翻譯研究的舊的模式,而是注重翻譯的文化研究。西方翻譯研究自上世紀70年代就開始出現(xiàn)翻譯的文化學派,之后從翻譯研究的文化轉(zhuǎn)向發(fā)展為文化研究的翻譯轉(zhuǎn)向。在新的翻譯觀念下,傳統(tǒng)意義上的語言轉(zhuǎn)換的透明性被打破,翻譯文學被從外國文學中分離出來,成為中國文學、文化的一部分。外國文學轉(zhuǎn)換為翻譯文學,受到中國社會語境的制約,受到權利、政治的操控,迎合中國現(xiàn)實的內(nèi)在需要,翻譯被看作形塑中國文化主體身份的重要工具,翻譯文學是“跨語際實踐”的結(jié)果,成為中國文化場域的一部分。作者重置翻譯文學與新時期話語建構(gòu)的關系,著重討論翻譯文學作為一種話語建構(gòu)的手段,在新時期中國社會現(xiàn)實中的影響。該書不是平面地展示新時期中國的翻譯出版狀況,而是著重西方思潮是如何被翻譯的,在中國社會經(jīng)過了怎樣的變異,是如何被傳播和接受的,從而較為真實、生動地體現(xiàn)了縱向的歷史過程,新時期以來中西文化的碰撞與協(xié)商在本書中得到了較好的展示。
該書第九章第二節(jié)“翻譯研究新思路”專門闡釋了作者對翻譯的理解,讓讀者對作者的觀點有較深入的了解。專辟一節(jié)大篇幅進行理論闡述,增加了理論的分量,這樣的安排,在其他的翻譯文學史著作中還沒有出現(xiàn)過。這一節(jié)也是對“《紅與黑》事件”的有感而發(fā)。作者尖銳地指出,“《紅與黑》事件”折射出中國翻譯研究的落后,“直譯”與“意譯”都圍繞著“信”,即盡可能忠實原文,“原著中心主義”這種落后的翻譯觀念,使中國翻譯研究長期停留在語言層面。西方文化轉(zhuǎn)向的翻譯理論關注翻譯“背離”,研究譯文為什么背離原文,以及背離的條件、結(jié)果等,而不是討論怎么做到“等值”。
賽義德的“理論旅行”的理論是貫穿全書的一根主線,滲透于各個章節(jié)。賽義德不局限于本雅明和德里達主要著眼于語言的闡釋層面,而注意到理論以至翻譯的變異與空間的遷移的關聯(lián)?!袄碚撀眯小钡睦碚撆c解構(gòu)主義的翻譯思想有契合之處,這種理論影響了當代的后殖民主義翻譯和翻譯研究。賽義德認為“理論旅行”分為四個階段,有四種形式:
首先,它有一個起點,或類似起點的一整套起始的環(huán)境,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觀念才得以產(chǎn)生或進入話語之中。其次,有一段需要穿行的距離,也即一個穿越各種語境壓力的通道,因為觀念從早先的起點移向后面的時間和地點,使其重要性再度顯示出來。第三,還須有一系列條件,我們可以稱之為接受條件或作為接受所不可避免的部分抵制條件,正是這些條件才使得被移植的理論或觀念無論顯得多么異類,最終都能被引進或包容。第四,完全或部分地被包容或吸納進來的觀念因其在新的時間和地點的新的位置和新的用法而受到某種程度的轉(zhuǎn)化。[2]
這一理論非常適合闡釋翻譯現(xiàn)象,刷新了人們對很多問題的認識。中國新時期話語的形成從某種意義上說就是西方文化通過翻譯的中介旅行到中國的一個產(chǎn)物?!袄碚摰穆眯兴街幈厝粫c彼時彼地的文化接受土壤和環(huán)境發(fā)生作用進而產(chǎn)生新的意義?!保?]西方文化思潮旅行到中國時,內(nèi)涵發(fā)生了變化。作者舉了個例子,中國新時期的“現(xiàn)代派”不同于西方的“Modernism”,西方的“Modernism”變成中國新時期的“現(xiàn)代派”的過程中,發(fā)生了變化,這就是“理論旅行”的特性,翻譯是這其中的媒介,問題是,西方的“Modernism”是怎么被翻譯為中國新時期的“現(xiàn)代派”的?這中間發(fā)生了什么?作者引經(jīng)據(jù)典,指出翻譯變異背后的意識形態(tài)因素,翻譯的歸化,權利的操控。
作者接下來分析了中國對俄蘇文學的翻譯,他指出翻譯過來的俄蘇文學很多并不是真正的俄蘇文學,這其中政治的干預使很多作家作品被排斥在外,對于有些作家,只選取符合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作品,中國還有獨特的“內(nèi)部出版”,俄蘇文學的真實面貌被掩蓋,被大加宣傳的作品很多幾乎沒有什么審美價值,只能說是政治的附屬品、意識形態(tài)的宣傳工具。俄蘇文學的翻譯直接參與了中國新時期主流話語的構(gòu)建,翻譯在這里是一種與權力直接相關的力量。翻譯與新時期中國話語實踐的關系受到了殖民化、自我殖民化以及中國國內(nèi)的政治權利斗爭的影響,外來話語的翻譯,以及如何翻譯都必須與中國的內(nèi)在需要相符。
作者在這本書中對仿佛天經(jīng)地義的“翻譯透明性”教條提出了深刻質(zhì)疑。翻譯不可能還原為原文,在翻譯中,政治無處不在,卻又被小心翼翼地掩蓋起來。因此,作者強調(diào)的不是譯本與原本的對等,而是,是什么樣的“政治”決定了只能這樣翻譯?這種方式的翻譯是怎么參與到特定歷史情境的“政治”構(gòu)建之中的?在作者看來,對于原文與譯文是否等值的無休止的爭論,是毫無意義的。翻譯的文化間性和理論的變異,使翻譯成了價值沖突、意識形態(tài)斗爭的工具,不再是傳統(tǒng)上所認為的遠離政治的單純的行為了,翻譯背后的政治制約著意義的生產(chǎn)和傳播。國內(nèi)接受環(huán)境的主流文化和意識形態(tài)操控了翻譯材料的取舍、翻譯主題的選擇、內(nèi)容的過濾、翻譯文學作品的接受與影響等。
在本書的最后章節(jié),作者指出翻譯的政治轉(zhuǎn)化為翻譯的消費,“名著重印”變?yōu)椤懊鴱妥g”,翻譯的繁榮變成了翻譯的危機,這是一個歷史的輪回?作者以這一個大大的問號結(jié)束了這本書。這本書是寫完了,可是這個問號卻留給了我們,作者沒有作出回答,而是讓讀者去思考。是作者自己也在思考,暫時還沒有答案,還是這本翻譯史著作的開放性之所在?
[1]趙稀方.20世紀中國翻譯文學史·新時期卷[M].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9:1-2.
[2]Edward Said.The World,the Text,and the Critic[M].Cambridge,MA: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3:226-227.
[3]王寧.翻譯研究的文化轉(zhuǎn)向[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09:125.
Translation literature and the building of discourse in new period——review on Zhao Xifang's A History of 20thCentury Literature Translated into Chinese
CAO Wen-ga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Huaibei Normal University,Huaibei 235000,China)
Zhao Xifang's A History of 20thCentury Literature Translated into Chinese is the breakthrough in the writing of history of literature translated into Chinese and open up new direction in it.The book highlights the role of literature translated into Chinese in the discourse building in new period and examines transplanting,removing,recreating of Western culture when translated into Chinese.In fact,translation is determined by the internal cause,reflecting China's own cultural choice.
Zhao Xifang;literature translated into Chinese;discourse in new period
H059
A
1009-8976(2014)01-0106-03
10.3969/j.issn.1009-8976.2014.01.032
2013-10-12
2013年度安徽高校省級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項目編號:SK2013B452)
曹文剛(1971—),男(漢),安徽六安,講師,碩士
主要研究翻譯理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