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煙

1

它一直在暗處

纏綿的蟲鳴也不能讓它明亮一小會兒

她不在的時候，或許

它會點上一支煙

蟲鳴一聲一聲分解它指尖上的煙灰

她一遍一遍擦拭化妝水，精華乳的瓶蓋上

零星的塵土

沒有顧客的時候 對著卡姿蘭的大眼睛

發(fā)一會兒呆

有時候，一陣傍晚的西南風(fēng)會刮進來幾

滴雨

少有的歡樂，也順勢擠進來——

葉子清爽了幾分

等她小半夜推開家門的時候

一邊脫淋濕的衣服

一邊使勁嗅——

屋里靜靜的，黑黑的

但是她聽見了口哨聲——

那個花臉的，淘氣的孩子

在暗處輕輕地吹口哨

2

之前的雛鳥，不再啼叫

它的羽毛，胃，小小的骨骼

盛滿了雨水

雨水讓一只鳥成熟

鳥兒飛走，之前的巢

開始啼叫

它留下的羽毛 開始啼叫

鳥兒留下的悲傷

扶桑，落葉是羽毛

落花也是羽毛

雨水落在羽毛上

不見果實

3

我傾心你的枝頭 掛滿

燈籠的花朵

蠟臺的果實 盛滿

蝌蚪的籽

游出來

在我的掌心閃著潔白的光芒

4

這是一支溫暖的曲子

重復(fù)著去年春天的小調(diào)

自山頂泛青的巖石淙淙而下

她的鎖骨微微痛著

野草上一捧積雪微微地痛著

一只毛毛蟲的花蛋殼也微微痛了一下

之后，曲子歡快起來--

小溪是薛葦塘一只剛剛蘇醒的響尾蛇

5

雪還在下著

雪把孤獨的帽子扣在了冷杉，草垛，冒著

炊煙的

紅瓦房上

孤獨是白色的

它吞掉了光的七個色彩

這么寂靜，我還是捂緊了耳朵

這和一顆渴望春天的心多少不協(xié)調(diào)

眼睜睜看著雪從陽臺左邊的花盆

躍上來

它依次滅掉了茉莉、扶桑、虎皮蘭

絢麗的夢

6

是的，凋亡

手拿火鏟的雪人，拍碎了

所有雪花的翅膀——

那是唯一的一雙降落的翅膀

是的，降落

這樣的狀態(tài)是花朵最美的結(jié)局

大片大片的翅膀疊在一起

就暖和了

就可以遙望故鄉(xiāng)

就可以攜帶一只蝴蝶的亡靈

走在春天的路上

7

我說孩子，孩子在一滴水中疑惑的眼神

我說牧草，葉片上停著一只笨拙的七星

瓢蟲

我說端午，蒿草高過五月，灰燼在淚光中

重新燃起火焰

我說燕子，沒有了舊庭院，它破碎的巢在

風(fēng)中嗚咽

我說了許多，卻無法將思念說出口

他在遠方生活啊，食山藥，穿草鞋

他的嘴上銜著堅硬的蘆葦葉，吹啊，吹啊

扶桑 兀自開

兀自落

8

它不在塵世

它沒有刺痛誰

我問它傍晚的鷹

我問它入冬的松樹下散落的

榛子和臘梅的花盤

它抱著膝，遲鈍，緊張，愚

不知所答

〔責(zé)任編輯 敕勒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