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仁瑄

（華中科技大學(xué) 中國語言研究所 國學(xué)院漢語史研究中心，湖北 武漢 430074）

唐五代佛典音義引《楚辭章句》?？迸e例

黃仁瑄

（華中科技大學(xué) 中國語言研究所 國學(xué)院漢語史研究中心，湖北 武漢 430074）

服務(wù)音義的需要，唐五代佛典音義征引《楚辭章句》凡655例，其征引形式有三：（1）單引正文；（2）單引注文；（3）正文+注文。其征引目的是釋義和辨字，而以釋義為主。比較今本，其中存在訛、脫、倒等種種文字問題。梳理這些材料對五家音義引書研究和《楚辭章句》研究有積極的意義。

玄應(yīng)音義 慧苑音義 慧琳音義 可洪音義 希麟音義 《楚辭章句》

服務(wù)于注音、釋義、辨字的需要，唐五代佛典音義征引了包括王逸《楚辭章句》在內(nèi)的大量典籍。五家音義征引《楚辭章句》凡655例，其中，玄應(yīng)音義36例，慧苑音義24例，慧琳音義573例（含轉(zhuǎn)錄玄應(yīng)音義之49例，慧苑音義25例，釋云公撰慧琳再刪補1例，大乘基撰慧琳再詳定3例，著者參差者4例，玄應(yīng)先撰慧琳添修者4例），可洪音義6例，希麟音義16例。對這些材料進行梳理，無論是對五家音義引書研究，還是對《楚辭章句》研究，都有著積極的意義。

一、引文形式

從征引形式看，五家佛典音義征引《楚辭章句》的情形大略有三：

（一）單引正文

其標(biāo)識大略是：楚辭，楚辭云，楚辭曰，離騷云。如：

（2）依泊蒲各反。泊，止也?！冻e》“忽翱翔之焉泊”是也。今亦謂附舟於岸曰泊也。（《大菩薩藏經(jīng)》卷第十三，21，32p0281A）

案：“忽翱”句《楚辭》凡二見：一見《楚辭·九章·哀郢》：“淩陽侯之汜濫兮，忽翶翔之焉薄。”一見《楚辭·九辯》：“莽洋洋而無極兮，忽翶翔之焉??？”前者王逸注作“薄，止也。言己遂復(fù)乘大波而遊，忽然無所止薄也”，疑即玄應(yīng)本所引據(jù)。此例引之釋“泊”有“止”義。這亦是單引正文，起書證作用。

（二）單引注文

其標(biāo)識大略是：楚辭，楚辭注云，王逸注楚云，王逸注楚辭云，王逸注楚辭曰，王注楚辭，王注楚辭云，王逸注楚辭，宋玉注楚辭云，注楚辭云，逸注楚辭，楚辭王逸注云。如：

（3）刈穫胡郭反。《説文》：“刈禾也。”王逸注《楚辭》云：“草曰刈，穀曰穫?！薄对姟吩啤笆路偟尽笔且?。（《海龍王經(jīng)》卷第三，5，32p0064A）

案：“草曰”句見《楚辭·離騷》“願竢時乎吾將刈”王逸注：“草曰刈，穀曰穫。”此例引之釋“刈”“穫”的不同。這是單引注文，起釋義作用。

（4）魔麾《字詁》今作撝，同。呼皮反?！冻e》：“舉手曰麾?！敝^手指之也。（《五分律》卷第一，15，32p0210B）

案：“舉手”句見《楚辭·離騷》“麾蛟龍使梁津兮”王逸注。此例是以注文作正文了，雖然，亦是單引注文，起釋義作用。

（三）正文+注文

其標(biāo)識大略是：楚辭+王逸注，楚辭+王逸曰，楚辭+王注云，楚辭云+王逸曰，楚辭+王逸注曰，楚辭曰+王逸注曰，楚辭曰+王逸注云，楚辭云+王逸注云，楚辭云+王注云，楚辭云+王逸注楚辭云，楚辭云+王逸注楚辭云。如：

（5）貪惏《字書》或作啉，今亦作婪，同。力南反。惏亦貪也?！冻e》：“衆(zhòng)皆竸進而貪惏。”王逸曰：“愛財曰貪，愛食曰惏。”（《法炬陁羅尼經(jīng)》卷第十，1，32p0014C）

案：《楚辭·離騷》“衆(zhòng)皆競進以貪婪兮”王逸注：“愛財曰貪，愛食曰婪?！贝死尅柏潗啊?。這是“正文+注文”式的引用，釋義、書證作用兼有之。

（6）溘然口合反?！冻e》：“寧溘死以流亡?！蓖跻菰唬骸颁郏q奄也?！薄稄V疋》：“溘，依也?！保ā斗鸨拘屑?jīng)》卷第二，19，32p0252C）

案：《楚辭·離騷》“寧溘死以流亡兮”王逸注：“溘，猶奄也。”此例亦是“正文+注文”式的引用，釋義、書證作用兼有之。

五家音義所引數(shù)百例材料中，僅三例標(biāo)識“離騷”（一見玄應(yīng)音義，二見希麟音義），余皆以“楚辭”為名。這是其征引形式的又一個特點。

由于材料多寡不同，各家音義征引《楚辭》篇章的范圍亦有廣狹的差異。其詳如次（篇名后數(shù)字為所引例次）：

（1）玄應(yīng)音義引及十四篇：《離騷》9、《九歌》2（《東皇太一》1、《云中君》1）、《九章》5（《哀郢》1、《懷沙》2、《思美人》1、《惜往日》1）、《九辯》5、《招魂》6、《大招》1或《七諫》1（《初放》1）、《招隱士》1、《九懷》4（《?？　?）、《九嘆》3（《愍命》1、《思古》2）。

（2）慧苑音義引及十二篇：《離騷》9、《九歌》4（《東皇太一》1、《云中君》1、《少司命》1、《國殤》1）、《九章》4（《惜誦》1、《思美人》1、《惜往日》1、《橘頌》1）、《招魂》4、《七諫》1（《謬諫》1）、《九嘆》2（《遠(yuǎn)逝》2）。

（3）慧琳音義引及四十七篇：《離騷》114、《九歌》32（《云中君》9、《湘君》5、《湘夫人》3、《大司命》1、《少司命》4、《東君》4、《河伯》3、《禮魂》3）、《天問》20、《九章》70（《惜誦》6、《涉江》9、《哀郢》12、《抽思》2、《懷沙》20、《思美人》1、《惜往日》1、《橘頌》3、《悲回風(fēng)》16）、《遠(yuǎn)游》9、《卜居》4、《漁父》1、《九辯》27、《招魂》68、《大招》10、《惜誓》2、《招隱士》12、《七諫》36（《七諫·亂》1、《初放》12、《沈江》4、《怨世》8、《自悲》7、《哀命》1、《謬諫》3）、《哀時命》8、《九懷》16（《通路》2、《?？　?、《昭世》1、《蓄英》5、《株昭》4）、《九嘆》48（《逢紛》1、《怨思》4、《遠(yuǎn)逝》10、《惜賢》2、《憂苦》4、《愍命》12、《思古》11、《遠(yuǎn)游》4）。

（4）可洪音義引及兩篇：《離騷》5、《招魂》1。

（5）希麟音義引及九篇：《離騷》4、《九歌》3（《湘君》1、《禮魂》2）、《九章》2（《懷沙》1、《橘頌》1）、《漁父》2、《招魂》2、《哀時命》1、《九嘆》1（《遠(yuǎn)逝》1）。

五家音義征引《楚辭章句》的目的主要是釋義，“單引注文”類是其例；或起書證的作用，“單引原文”類是其例；或是釋義、書證兼而有之，“正文+注文”類是其例。

二、?？迸e例

由于種種原因，比較今本，五家音義不同程度地存在著訛、脫、倒等種種文字問題。略述如次：

（一）訛

（1）榮聲永兄反?！蹲謺罚骸皹s，盛也?！薄冻e》云：“榮華之木落也。”《謚法》曰：“先義後利曰榮。”《説文》云：“屋梠之間頭起蓍為榮。從木從熒省聲也?！保ā豆沤褡g經(jīng)圖記》卷第四，84，59p0069b-0070a）

案：“榮華”句見《楚辭·離騷》：“及榮華之未落兮，相下女之可詒?！被哿毡尽⒔癖居小澳韭洹?、“未落”的不同?？肌段倪x·潘安仁〈寡婦賦〉》“榮華曄其始茂兮，良人忽以捐背”李善注亦引《楚辭》曰：“及榮華之未落?！币嘧鳌拔绰洹保囊忭槙?，知慧琳本“木”為“未”訛，宜據(jù)改。

案：“崦嵫”句見《楚辭·離騷》“望崦嵫而勿迫”王逸注：“崦嵫，日所入山也。下有蒙水，水中有虞淵。”（1）“豪水”，今本作“蒙水”。據(jù)黃仁瑄，“豪水”訛，宜據(jù)改?；哿找袅x卷九十六“崦嵫”注引王逸注《楚辭》云（59p0267b）：“下有濛水，水中虞淵，日所入也?！币嗍菗?jù)改之旁證。（2）“中”，今本作“水中”。著一“水”字，文意分明，知慧琳本脫之，宜據(jù)補。前引“崦嵫”例亦是據(jù)補的證據(jù)。

（3）忘翥諸庶反?！冻e》曰：“鳥寒騫翥而飛翔?！薄斗窖浴吩疲骸棒?，高舉也?！薄都?xùn)》云：“翥謂直飛而疾往也。”《説文》：“從羽者聲?！保ā陡呱畟鳌肪淼谑垧瘋?，90，59p0179a）

（二）脫

（4）斖斖微匪反。劉獻注《周易》云：“斖斖，猶微也?！薄睹妭鳌吩疲骸懊阋病！薄俄n詩外傳》云：“進也?！薄冻i》云：“勉遏中也?！薄豆沤裾帧罚骸皬挠蠌撵嗍?。”（《高僧傳》卷第四慧皎集傳，89，59p0158b）

案：“勉遏中也”表意生澀。詳文意，此例是引《楚辭》語釋“亹亹”有“進”義。考《楚辭·九辯》“時亹亹而過中兮”王逸注：“亹亹，進貌?！庇挚捡T登府《三家詩異文疏證》卷二：“亹亹文王。毛作勉勉我王。錢大昕曰：亹，轉(zhuǎn)爲(wèi)勉。爾雅：亹亹，勉也。一聲之轉(zhuǎn)?！薄督?jīng)義述聞·春秋名字解詁上·楚史老字子亹》：“《大雅·棫樸篇》‘勉勉我王’，《荀子·富國篇》引作‘亹亹’。”知慧琳本至少脫一“勉”字、“遏”為“過”訛，宜據(jù)補正作“勉勉過中”。

（三）倒

（5）復(fù)軔仁振反。王逸注《楚辤》云：“軔，支木車也?！薄墩h文》：“礙車也。從車刃聲也。”（《集沙門不拜俗議》卷第三，88，59p0144b）

案：“支木車也”不合文意?？肌冻o·離騷》“朝發(fā)軔於蒼梧兮”王逸注：“軔，搘輪木也?！崩钌票尽⒘急窘宰鳌败?，支輪木也”?！段倪x·揚雄〈長楊賦〉》“是以車不安軔”李善注、《文選·潘岳〈懷舊賦〉》“水漸軔以凝冱”李善注皆引王逸《楚辭注》曰：“軔，支輪木（也）?！被蜓浴皳w輪木”，或言“支輪木”，皆文從字順，知“支木車”為“支車木”倒乙，且“車”為“輪”訛，宜據(jù)改正。慧琳音義卷九十一“發(fā)軔”注引王逸注《楚辭》云（59p0188a）：“枝輪木也?！笨蔀閾?jù)改之旁證。

（6）孟娵精逾反?！犊悸暋吩疲骸皧?，美女也?！薄妒辣尽吩疲骸皧埚?，帝嚳次妃生帝摯?！蓖跻葑ⅰ冻i》云：“娵閤，亦古之美女也?！薄豆沤裾帧罚骸皬呐÷?。”（《辯正論》卷第六十喻篇，86，59p0107b）

案：《楚辭·七諫·怨世》“訟謂閭娵爲(wèi)醜惡”王逸注：“讙嘩爲(wèi)訟。閭娵，好女也?！瓓?，一作娶?！币纱思椿哿毡舅龘?jù)?！皧坶x”，今本作“閭娵”。考《荀子·賦》“閭娵子奢”楊倞注：“閭娵，古之美女?！睗h·枚乘《七發(fā)》：“使先施、徵舒、陽文、段干、吳娃、閭娵、傅予之徒，雜裾垂髾，目窕心與?！备骷医宰鳌伴倞邸?，知慧琳本誤，宜據(jù)乙正。

The Examples of Collation of the Chuci Zhangju（楚辭章句）Quoted by the Sound and Meaning of the Buddhist Scripture Compiled in the Tang and Five Dynasties Period

Huang Renxuan
（Institute of Chinese Linguistics,Research Center for Chinese Language History of National Affairs Research Institute,Huazhong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Wuhan 430074，Hubei,China）

To serve for the need of the Sound and Meaning，the Sound and Meaning of the Buddhist Scripture Compiled inthe Tang（唐）and Five Dynasties Period quoted 655 items from Chuci Zhangju（楚辭章句）.There are three forms of the quoted form:（1）to quote the original text of Chuci Zhangju（楚辭章句）;（2）to quote the annotation of Chuci Zhangju（楚辭章句）;（3）to quote the original text and its annotation of Chuci Zhangju（楚辭章句）.The purpose of quotation is interpretation and analyzing characters,and the former is the primary one.Comparing the current version,some differences in the text exist,such as errors,shedding and overturn.Combing these materials has a positive role in both on the research of the quotation of the five books of Sound and Meaning and the research of Chuci Zhangju（楚辭章句）.

the Sound and Meaning Compiled by Xuanying（玄應(yīng)）;the Sound and Meaning Compiled by Huiyuan（慧苑）; the Sound and Meaning Compiled by Huilin（慧琳）;the Sound and Meaning Compiled by Kehong（可洪）;the Sound and Meaning Compiled by Xilin（希麟）;Chuci Zhangju（楚辭章句）

責(zé)任編輯：鄧福祿

黃仁瑄（1969—），男（苗），文學(xué)博士，教授，主要從事歷史語言學(xué)、語料庫語言學(xué)研究。

教育部中央高校科研基本業(yè)務(wù)費·華中科技大學(xué)自主創(chuàng)新研究基金文科專項任務(wù)項目“慧琳《一切經(jīng)音義》校注”（2014AA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