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蘊玉,1919年出生于河南鄧縣。1936年參加革命,次年加入中國共產黨。曾任中共昔陽縣、左權縣縣委書記,中共太行地委婦女部部長,中共中央華北局婦委第一副書記。建國后,歷任北京市民主婦女聯(lián)合會副主任、全國婦聯(lián)書記處書記、教育部副部長等職。曾任第一、二屆全國人大代表,第三屆全國人大常委。該文記述了楊蘊玉參加在西柏坡召開的中央婦工會的一些往事。
突如其來的調動
1948年,我在太行區(qū)黨委婦女工作委員會任書記。8月的一天,組織部的同志通知我:“華北局在石家莊召開區(qū)黨委聯(lián)席會議,叫你也去參加?!蔽腋械胶芷婀?,召集區(qū)黨委的同志開會,叫我去干嗎?我馬上跑去問區(qū)黨委書記賴若愚,他說:“我也不知道,這是華北局的通知?!?/p>
我?guī)е@個疑問和區(qū)黨委書記一起到了石家莊。會議討論的是土改問題,爭論焦點集中在對中農,特別是富裕中農的政策上。我是帶著“耳朵”去的,光聽不說話。
會議結束時,華北局組織部長劉瀾濤宣布了幾件事,其中有一件就是:“調楊蘊玉同志到華北局工作?!痹瓉砣绱恕N业囊蓡柦鉀Q了。原來是為了調我到華北局工作,先給我一個了解全面情況的機會??墒?,華北局怎么會知道太行山有我這么一個“小蘿卜頭”呢?我猜不著。
返回太行區(qū)黨委駐地涉縣赤岸村后,需盡快辦兩件事,一是交待工作,二是安置孩子。因我是帶著三個孩子的單身母親,必須把孩子安置好才能去華北局工作。太行區(qū)黨委考慮得很周到,賴若愚告訴我:從河南涉縣赤岸村去河北阜平縣華北局駐地,路很遠,而且路經之處是大片新解放區(qū),不安全。你最好是先把一個最小的孩子(剛兩歲多)帶去,剩下兩個大點的留下由區(qū)黨委幫你照顧。為保障你到華北局能正常工作,我們還托武安縣委幫助物色了個中年女黨員和你一塊去,幫你照顧孩子。聽了這些話,我簡直不知道該說什么才能表達我對黨組織的感謝之情。
大約在8月下旬,我?guī)е⒆雍驼疹櫤⒆拥陌⒁桃黄鹕下妨?。當時比較先進的交通工具是膠皮轱轆大車。路上走了兩三天。每到一站,換一次大車,前一輛車返回。每一站的食宿、車輛,都由各站的村公所安排。他們?yōu)槲覀兊捻樌靶?,做了很多努力,特別是在選擇“車把式”上,很費心思,既要政治上可靠,又要是使牲口的好手。去阜平有相當長一段路,得走“京石公路”。戰(zhàn)爭年代為了阻礙敵人機械化部隊行進,這條公路被我們破壞了許多地方,還沒來得及修復,大車很不好走;路上有時會遇到險情,路旁莊稼地里甚至還有死尸。這些“車把式”很機警,每到可能遇到險情的路段,他們都會把車子趕得特別快。
到了華北局,劉瀾濤和我談話,讓我擔任華北局婦女工作委員會副書記,負責日常工作。書記是聶榮臻的夫人張瑞華大姐。根據(jù)1947年中央土地會議要恢復縣以上各級黨委婦女工作機構的決定,華北局婦委剛剛建立起來,還是個空架子,我是報到的第一個人。華北局組織部正在物色人選,逐漸組建和完善婦委的領導和工作班子。
赴西柏坡參加中央婦女工作會議
1948年10月,中共中央在西柏坡召開婦女工作會議,這是自抗戰(zhàn)爆發(fā)直到新中國建立期間,黨中央召開的唯一一次婦女工作會議。參加會議的是華北各解放區(qū)黨委領導的婦委或邊區(qū)婦救會的領導干部。華北局決定派我去參加。正好碰上華北局書記彭真有事要去中央,讓我搭乘他的吉普車。我們連夜出發(fā)。路上,我突然胃痛,用手捂著肚子,不時變換坐姿,被彭真發(fā)現(xiàn)了。他說:“你不舒服可以換個人去開會,為什么要勉強呢?”我說:“沒關系,一會就好了?!?/p>
到了代表駐地南莊村,一位30多歲的女同志笑瞇瞇地迎了上來,她長得漂亮,穿一身灰色的列寧服,顯得很精干。她說:“彭真同志告我你胃不好,我們這有病號飯,吃面條?!蔽艺f:“不用,我很快就會好的。”這位同志就是會議的秘書長,人們都叫她“阿曾”。后來我才知道,她的名字叫曾憲植。阿曾很關心同志,工作細致、認真,每天都到代表駐地巡視一遍,問寒問暖,了解有什么需要解決的問題。
會議由鄧穎超主持。她做了簡短的開場白,說這次會議是要解決華北解放區(qū)婦女工作的方針、任務,和婦女群眾組織的組織形式問題。接著就請劉少奇做報告。
劉少奇在報告中分析了全國解放戰(zhàn)爭的形勢,他說:“打倒蔣介石,解放全中國已勝利在望,華北地區(qū)已完全解放,形勢大好;經過抗日戰(zhàn)爭和解放戰(zhàn)爭,華北人民生產、生活遭到很大破壞,為了爭取解放戰(zhàn)爭的徹底勝利,保證軍需民食,改善民生,也為了提高婦女在家庭中的經濟地位,華北解放區(qū)的婦女工作,應以生產為中心?!痹谥v到婦女群眾組織的組織形式時,劉少奇指出:改變抗戰(zhàn)時期婦救會實行的個人會員制,實行代表會議制。無論城鄉(xiāng),都可以由若干戶婦女推出一位代表,這位代表負責聯(lián)系推選她的婦女群眾。這種形式靈活、松散,適合婦女群眾。
第二個做報告的是朱德總司令,他講了婦女參加副業(yè)生產的問題。報告之后,下午代表們復習筆記,準備發(fā)言。
因參會的人數(shù)不多,所以采取了大會討論的辦法。各解放區(qū)的代表都發(fā)了言。我也作了發(fā)言。因八年抗戰(zhàn)中我在左權縣任縣委副書記、書記近7年,對那里的情況比較了解,我就介紹了左權縣婦女在參加農副業(yè)生產、抗旱救災和參加變工隊、互助組的情況,舉了一些先進典型的實例,如紡織英雄趙春花等。我還重點介紹了1943年嚴重春旱時我們帶領全縣百姓,特別是婦女們抗旱的情況。那年春天連續(xù)兩個多月大旱,莊稼種不上,老百姓又缺糧。為了種玉米,男人用牲口馱,用擔子挑,婦女用罐子、水桶、水壺,到十里開外的地方找水。男人們用鋤頭在地上挖一個小坑,每個坑放三四粒玉米種子,婦女們澆上水,然后埋上土,平整好。等小苗長出來后,又用勺子舀水,一棵棵澆水保苗。因為天太旱,地里連野菜都很少,為了填飽肚子,男人們上樹摘樹葉,婦女們把樹葉和糠摻在一起,磨成面,還把已經脫完粒剩下的老玉米核粉碎,磨成面充饑。他們把節(jié)省下來的糧食,送給親人八路軍,讓戰(zhàn)士們好有力氣去打日本鬼子,保衛(wèi)生產,保護老百姓。一二九師師長劉伯承曾講過:“如果沒有太行山老百姓吃糠咽菜,我們八路軍只好去吃石頭。”這是對太行山人民的誠摯褒獎。
我的發(fā)言引起了中央婦委領導同志和與會代表的普遍重視。散會后有一位代表笑瞇瞇地對我說:“你如果是個男同志,我一定嫁給你?!彼槐菊?,我一笑置之。
和毛主席跳舞
星期六下午,阿曾通知大家,晚上在打麥場上要舉行舞會,中央領導同志也要來參加。我很好奇,因為我從未跳過舞。更使我興奮的是,如果說中央領導同志要來,我可能就會近距離見到毛主席。機會千載難逢,我可不能誤了。
剛吃過晚飯,我就跑到打麥場上“偵察”一番??吹酱螓湀錾峡绽饚赘娋€,線上拴著電燈泡。麥場的四周擺放著木板凳。有一個方向擺的是木制圈椅,我想這可能是給中央領導們準備的。我找了一個正對著這些圈椅的板凳坐下,這里可以從正對面看到毛主席。
天近黃昏,中央領導同志來了,毛主席走在最前邊。我馬上站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看著毛主席,連眼睛都不愿意眨一下!心里激動得樂開了花。
中央領導同志都落座后,音樂響起,有人下場跳舞。第一場快跳完時,中央婦女委員、瞿秋白的夫人楊之華大姐走到我跟前,說:“大楊(我很納悶,她怎么會知道太行山的同志叫我大楊),毛主席叫你?!蔽腋械狡婀?,毛主席根本不認識我,怎么會叫我?我又想機會難得,自己可以面對面地看到毛主席,說不定還可以跟他握手呢!我興沖沖地緊跟著楊大姐向毛主席的座位走去。
到毛主席座位前,我恭恭敬敬地站了個“立正”姿勢,又輕輕地叫了一聲“毛主席”。這時突然聽見楊大姐說:“毛主席,這位同志來請你跳舞。”我一下子明白了過來,楊大姐真是煞費苦心,她是要創(chuàng)造機會讓我跟毛主席跳舞。我興奮極了,可我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能見到毛主席,我已經激動萬分,怎么還可能有機會和他跳舞呢?我一下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只見毛主席慢慢地站起來,對我點了下頭,便向舞場走去。我跟在他身后,心里很高興,又很膽怯。因為我從沒跳過舞,一上場,他就會明白我根本不會跳舞。毛主席大概覺出了我的緊張,他和藹地說:“跳舞,就是跟著音樂走路?!?/p>
音樂響了起來,毛主席一邊跳一邊問我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工作,工作中有什么困難,老百姓的生活怎么樣,有什么意見、要求……我一邊隨著毛主席的步子走,一邊一一做了回答。毛主席的舞步沉穩(wěn)、均勻,又比較慢,盡管如此,我還是緊張得很,心怦怦直跳。我找不到感覺,常常配合不上他的腳步。經常不是碰了主席的腿,就是踩了他的腳。我很不好意思,恨自己太笨,為什么老碰到毛主席呢?!心里一直深深地感到不安。忽然音樂停了,這場舞結束了,我送毛主席回到他的座位,深深鞠了一個躬,便轉身快步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落座后,我深吸了幾口氣,讓緊張、興奮的心情和神經漸漸平靜下來。之后舞場上的情況,我沒有一點兒印象,腦子里全是跟毛主席跳舞的事。我既感到十分幸福,又覺得自己可笑。
這件事已經過去幾十年了,但每當我憶起這件事,心里總是美滋滋的,一種敬仰、幸福和懷念的感情油然而生;特別是毛主席他老人家辭世之后,這種感情更加濃重。這種美好幸福的記憶將永遠珍藏在我的心底,一直伴隨我到終生!
(責編 王燕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