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維 (南京藝術學院音樂學院音樂教育系研究生 江蘇南京 210013)
風雪中那美麗的堅守
——朱祝新拉響的徽劇余韻及其《街源戲經(jīng)》手稿札記
徐天維 (南京藝術學院音樂學院音樂教育系研究生 江蘇南京 210013)
今年正月初一至初八日,在歙縣璜田鄉(xiāng)璜田村一座古戲臺上,連演了八場20余出徽劇京戲。這場聲勢浩大的迎新春徽京劇合流匯演,使白雪飄零的街源山鄉(xiāng)沸騰起來,為2013年街源農(nóng)家鬧新春增添了新的氣象與無比喜慶的氣氛。
這場大型戲劇匯演據(jù)朱祝新介紹,是璜田鄉(xiāng)老徽劇的傳承人胡德林(84歲)、汪鴻養(yǎng)(71歲)、胡尚達(67歲)、朱祝新(61歲)等自發(fā)動員部分年輕戲劇愛好者組建的業(yè)余劇團共40余人,經(jīng)過一個冬天的摸爬滾打排練出來的。胡金松擔任該劇團團長,藝術指導(兼武場司鼓):胡尚達、汪鴻養(yǎng)、胡俊根;文場:朱祝新(主胡、大青)、胡義山(京二胡);武場:胡蘇明(大鑼)曹有木(小鑼、大跋)。
他們相繼搬演了《利市三跳(古傳徽戲頭)》《龍鳳呈祥》《北漢王》《回國太》《九曲橋》《拷打》《釣金龜》《廣太莊》《獻西川》《水淹七軍》《失街亭》《空城計》《斬馬謖》等傳統(tǒng)徽劇,同時搬演了徽京合流劇《穆柯寨.》《打漁殺家》《甘露寺》《貴妃醉酒》《太真外傳》等劇目,還有《鳳還巢》選唱,《紅燈記》《沙家浜》選段等共有20多個古老徽京劇本子和新編節(jié)目。
盡管自古就有“徽俗最喜搭臺看戲”的習慣,可在當今信息爆炸、各種媒體娛樂節(jié)目精彩紛呈的節(jié)日里,僅靠四鄉(xiāng)八鄰力量就能排練出如此規(guī)模宏大的戲劇排場,無疑具有一種在那風雪中美麗堅守的意味。同時深感于街源人對于徽劇的一往情深的癡迷與深厚的徽戲文化底蘊。朱祝新就是那個在風雪中美麗堅守的一員。他堅持認為自己是朱熹后裔第43世孫,徽戲名人朱瑞堂就和他同宗同祖,同出生在街源山區(qū)的歙縣璜田鄉(xiāng)的千年古村落——璜蔚村。前幾年他幾乎憑借一己之力編撰了《黃蔚志》,成為當代村志編撰第一人,開了新時代村志編撰的先河。
璜田古戲臺這次春節(jié)戲曲匯演,無疑為他那本《街源戲經(jīng)》中“無街不成班”的論點,提供了生動有力的注腳。但無論如何,他的一些資料與見解,還是值得引起學界及其徽劇研究者去足夠重視的。
見解一:曹氏宗親與“無街不成班”說。
《歙縣志》2010年版960頁曾有過記載:“歙縣徽戲名藝人約百人,分布在東南西北四鄉(xiāng),以南鄉(xiāng)街源一帶為多,有‘無街不成班’之說”。為此朱祝新翻開一沓資料指出:1956年安徽省成立徽劇團時,多數(shù)名師如方妙桂、程發(fā)錢(全)、王進通、程松順、王明貴,還有徽州地區(qū)與歙縣的徽劇團中的名師程祖煌、方順仂、潘德榮、曹云奎、小眼師(史進寶)等均出自街源的璜田、長陔、街口;另外在上海嘉興等地被稱之為“南猴王”、“草上飛”的胡志鵬就是璜蔚村人,他自辦的徽班名揚杭州上海及周邊地方。
世人皆知“父子尚書、代君三月”的曹文埴、曹振庸父子出自歙縣雄村曹氏,卻不知雄村曹氏出自街源的下璜田曹氏家族,朱祝新毋庸置疑的認為這層關系奠定了“無街不成班”的立論基礎。
曹文埴創(chuàng)立于乾隆五十二年(1787)的“華廉科班”和曹振鏞的家班“慶升班”(1830年),朱祝新通過查閱文獻史料記載,斷定該班的臺柱名角多數(shù)是街源人。在此基礎上發(fā)展起來的新慶升、同慶班、慶春和、陽春班、德路班、宏桂班、新慶班、太平春、三三班、新長春、笑舞臺、程家班、德松班、吉慶堂、老福林、福壽班等徽班無一不留下街源戲曲名流的背影。眾多徽班與長陔韶坑徐新和春班、長標的勸善班等目連戲班,長陔鄉(xiāng)南源村、璜蔚源頭村的三腳班(建國后被稱為睦劇)等原生態(tài)徽戲劇種促進了街源戲劇的發(fā)展,綜合構成了徽戲之源。
見解二:朱熹后裔與“徽戲源流”說。
五十年代的刁均寧先生在〈〈安徽徽班派系之探索〉〉中這樣記述:“徽州徽班中期藝人,已轉為來自歙縣街口(街源)為主,當時有叫瑞堂的,徽班藝人稱他為‘瑞堂師’,他在徽州一帶享有盛名,其主要原因,是他批閱的劇本,在場頭、介頭、聲腔、鑼鼓、板眼上,圈點的非常正確,藝人拿到他圈點過的本子,演唱起來非常方便,和他同時的還有幾個藝人叫光福、朱正元、歪有頭等,和他享有盛名。后來的徽班名演員,大都受過他們的親自傳授與指點,稱他們教戲,在藝術上的嚴密為‘滴水不漏’”。
朱祝新為以上論斷做了注解:是指1787年乾隆五十二年四大班之首的華廉科班為乾隆八十大壽進京演出開始享有聲譽之后,中間通過咸豐光緒年間直至建國初期,均以歙縣街源人組建的徽班為主。
談到徽班戲曲優(yōu)伶名流,朱祝新如數(shù)家珍,其中街源人有:朱瑞堂、朱正元、周光福、(街源璜蔚人)歪有頭、方妙桂、方炳順(璜田人)、王順田、周桂和、金連弟(街口人)、王金水、程發(fā)錢(全)、程松順、王心同、程有芳。王明貴、王明月、王有進(長陔人)、凌灶壽(璜蔚源頭人)等18人。另有祖籍在外地的街源人有10個:余銀順、程秋貴、吳長才、史雙奎、章思濤、穆管炎、項少軒、汪仙保、黃詩全、程秋香、宏榮、雙慶。
安徽省組建徽劇團時,所列的徽戲老藝人有28人,其中有18人注明為歙縣街源人,其余10人的標注地為徽州屯溪、休寧、績溪(7人),安慶石牌、青陽的3人。
以上資料足以證明他的“街源乃徽劇之源”說,他的老祖宗朱熹不是說過“為有源頭活水來”嗎?徽劇的活水來自于街源,至于是不是源頭也就在其次了。他不在意學界的規(guī)范用語,無所謂定義與范疇,徽班、徽戲、徽劇意思基本相近就行,要嚴格區(qū)分不在他想要考慮的的范疇之內(nèi)。他知道考據(jù)和引經(jīng)據(jù)典,知道朱熹說“為有源頭活說來”的時候,是在南宋淳熙二年或三年,地點就在他家山背后不到30里的叫做古遂安縣郭村的地方,那里有個“雙桂書堂”,1175年更名為“瀛山書院”,也就在那年(淳熙二年)書院成立的時候,朱熹到那里欣然寫下了如此通俗的名句。
見解三:鄉(xiāng)村絕唱與風雪中美麗的堅守。
璜田鄉(xiāng)業(yè)余劇團中的演員中,有幾個老藝人均出自于梨園世家,以后要組織這樣的戲曲匯演,可能很難了。朱祝新嘆惋之情溢于言表,要我記下如下徽劇傳人的名字:
胡尚達所演劇目是上代所傳,他祖父是璜田尚剛班中的火頭師傅,戲班演員觸犯戲規(guī)時是由火夫責打處罰的,他父親是三三班的著名花臉,他自己9歲就與哥尚和跟父學戲,《北漢王》《廣太莊》是父親親傳的,劇本雖然遺失多年,但他能憑記憶打出劇本并給演員排演。
胡德林是84歲高齡的傳人之一,雖識字不多,但在他父親胡文榮(藝名小茍榮,是清末璜田尚剛班中武旦。注:胡尚剛即藝名烏煙缸)的家教下成為璜田民國三十四年“三三班”的演員,主工老旦至今長達70年,與新老戲班多次登臺演出上百出戲,為本次的演出傳授了不少技藝,并親演了劇中的多個角色。
胡俊根(文武老生)、胡金松(花臉)兄弟得傳于父親胡尚法(尚剛班、三三班的有名花旦)的真?zhèn)鳎F(xiàn)能演出《抱裝盒》(又名《貍貓換太子》4本徽?。┖投喑龌諔颉?/p>
汪鴻養(yǎng)在父親胡煥文(璜蔚戲班吹奏、大鑼師)與外公胡廣榮(璜蔚新慶班班主,人稱“母花臉”)及胡志鵬(南猴王)等名師的傳授下,成為街源現(xiàn)存的徽戲傳承人,生旦凈末丑,樣樣皆能,記譜導演司鼓無一不曉。在本次演出中大顯身手,竟被黃山市電視臺記者以為是專業(yè)演員。
胡止善的上代均系徽班花臉和大鑼師,其家在建國前后多次入住名師王進通、程祖煌等人的傳教,從小為名師抄打劇本數(shù)出,參演過多出徽戲與現(xiàn)代京劇,老生、三花的角色及許多臺詞、場頭套路均在心中,能夠張口而來。
他說到自己不免有些自得:“本人作為本此演出的琴師,琴藝純屬是在徽戲之鄉(xiāng)的老前輩名師的指點下,從9歲始學跟班演出而得技能的,50年的功底,基本能夠根據(jù)戲曲的旋律配合演員伴奏徽京等戲劇”。
所言不虛,程鷹主席確實在德陽樓見識過他的琴技。
朱祝新多年對街源地區(qū)進行深入的調(diào)查考證,走訪了上百人次,專訪了50余街源徽戲、目連戲、睦劇傳承藝人,并在該地區(qū)內(nèi)獲取了幸存的大量的目連戲、徽劇、徽京合流劇、睦劇劇本及鼓詞吹奏樂譜(公尺譜)計約200余本冊,300多個劇目。還發(fā)現(xiàn)街源仍存在村中的戲劇行頭6副,古戲臺6個。為此他大膽推測:
街源可稱是擁有兩大鼻祖——目連戲與徽劇發(fā)源的不凡之地。
世界經(jīng)濟一體化帶來的資本的原罪與貨幣的虛擬,給新的城鎮(zhèn)化的天空蒙上了一層霧霾,千百年來“新安大好山水”哺育的街源鄉(xiāng)村,同樣經(jīng)受著由此帶來的史無前例的文化沖擊與世道滄桑。這過程如同一場大洪水的故事,神鴉社鼓聲中的傳統(tǒng)世俗鄉(xiāng)村作為一個整體,已被圍困在因洪水猛漲而不斷縮小的沙洲,上帝是否再一次為我們準備了一只使我們免遭毀滅的方舟,我們是否已經(jīng)看到“有圣靈運行于水上”,誰來為我們說一聲“要有光”。
民間戲劇通過迎神賽社等世俗的祭禮逐漸演變成熟,始終貫穿著法天敬祖、圖騰娛神的宗教意識,當初誰能想到祭天禮神時粗獷的呼號、激昂的歌樂,嬌美的舞步和熱烈的場面,竟然凝聚成唱做念打、開闊自由、豐富多彩的戲曲世界?
一片神鴉社鼓,而今終成絕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