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雪飛
摘 要:后殖民主義是一個具有異質性、浮動性、雜糅性和遷徙性等特征的概念。從這一概念的演變歷程來看,它先后被用做具有時間性的歷史分期的術語;指稱殖民地社會文化互動的后殖民文學;殖民話語分析的后殖民理論;描述殖民主義時期之后全球狀況的一種話語;以及反對全球化時代下不平等的激進主義的政治和哲學。其研究領域也從最初的政治學領域轉向文學和文化批評領域,并經發(fā)展具有了廣泛的跨學科性質。后殖民主義作為一個理論批評策略的集合體,其特質就在于它對殖民主義的檢討深入到了“文化的層面”。它既要對殖民主義賴以運作和發(fā)揮效力的意識形態(tài)機制加以分析和批判;又要將這一批判性視域引入現時代全球權力的結構中,以質疑全球化時代下新的不平等和不公正,并從文化和知識層面探尋對抗的可能。
關鍵詞:后殖民主義;殖民主義;全球化;話語政治
“后殖民主義”這一概念自產生以來,因其匯聚了眾多的思想理論資源與歷史時空經驗而被學界廣泛地使用。與后殖民主義相關的術語層出不窮,相互之間形成一種錯綜復雜的關系脈絡,以至于“后殖民主義”這一術語作為概念自身和所要揭示的話題反倒變得模糊不清。英國學者巴特·穆爾-吉爾伯特(Bart Moore-Gilbert)就曾提到,“后殖民”這一概念內涵極不穩(wěn)定且自身意義不斷發(fā)展變化,“可能有內變?yōu)橐粋€被任意切割的分析結構的危險”,它被經常變動“以適應于不同的歷史時刻、地理區(qū)域、文化身份、政治境況和從屬關系以及閱讀實踐”。{1}趙稀方先生指出:“后殖民主義的構成是歷史的、異質的,某些事后的歸納和概括只能是大致的?!眥2}為了對“異質”的后殖民主義有一個全面的認識,本文試圖從后殖民主義這一術語的出現和演變歷程入手,梳理出后殖民主義理論發(fā)展的歷史流脈,以期對這一“克里奧爾化”{3}的理論有一個完整的把握,同時發(fā)掘這一話語綜合體內部所蘊積的豐富的思想資源與理論價值。
一、后殖民主義:理論建構的歷史流變
談論后殖民主義的歷史,筆者所指涉的意義包括兩個層面:一是指后殖民主義中所涉及的歷史問題,二是指后殖民主義本身的歷史性問題。后殖民主義中所涉及的歷史問題將在本文第三部分的探討中指明,本文第一部分將對后殖民主義本身的歷史性問題予以說明,即在對“后殖民主義”這一術語本身進行考古式的發(fā)掘中厘清后殖民主義的多重意涵。
從時間上追溯,“后殖民主義”一詞最早出現于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曾一度被歷史學家們用來指涉“后殖民國家(the post-colonial state)”{4}或稱“獨立后的殖民地國家”{5}。根據《牛津英語詞典》1989年版的記載,“后殖民主義”最初的形式是“后—殖民主義”一詞(中間有連接符),這時它還是一個復合詞,還不是獨立的詞條,“后—殖民”即“殖民之‘后”的意思。從這個意義上講,“后—殖民”最初有一個非常清楚的時間序列的含義,表明殖民地國家“獨立后”的時期?!昂笾趁裰髁x”一詞最初被當做具有時間性的歷史分期的術語來使用,指稱殖民主義之后的歷史時期;而且主要用于政治理論領域,其討論的對象是“后殖民國家”,即那些在二戰(zhàn)后殖民地瓦解過程中取得政治獨立的亞洲和非洲的前殖民地國家。其中以1947年印度獨立作為殖民轉向后殖民的重要標志。{6}
自20世紀70年代晚期以降,“后殖民”一詞便開始從政治學領域轉向文學和文化批評領域,文學批評家們用這一術語討論殖民化帶來的各種文化效應。{7}盡管目前學界公認愛德華·薩義德(Edward W. Said)1978年出版的《東方主義》開啟了后殖民理論的濫觴,并帶動其后的加亞特里·斯皮瓦克(Gayatri Chakravorty Spivak)、霍米·巴巴(Homi K. Bhabha)等人,促進了“殖民話語分析理論”這一嶄新領域的發(fā)展,但比爾·阿??寺宸蛱兀˙ill Ashcroft)等人卻并不承認薩義德是“后殖民”的首創(chuàng),原因有三{8}:一是從“后殖民”術語出現的時間看,阿??寺宸蛱氐热嗽缬?977年時就在《新文學評論》第2期上主持過“特集:后殖民文學”,因此,阿希克洛夫特等人認為后殖民的開端應追溯至較1978年《東方主義》更早的由他自己主持的“后殖民文學”專集。二是從“后殖民”術語的運用看,阿希克洛夫特等人認為,盡管殖民表現話語力量的研究開始于薩義德,但薩義德并未涉及“后殖民”;也就是說,“后殖民”這一術語并沒有用于殖民話語理論的早期研究中,而是首先用于文學界,指稱殖民地社會的文化互動。三是從“后殖民”依賴的方法看,阿??寺宸蛱氐热苏J為薩義德、斯皮瓦克、霍米·巴巴等作為后殖民話語理論的主要開創(chuàng)者和倡導者,對后結構主義有一種嚴重的依賴,如薩義德之于??隆⑺蛊ね呖酥诘吕镞_、巴巴之于拉康,因此,薩義德等人的后殖民主義不過是受后結構主義影響的“后殖民”的一個派別。
盡管阿??寺宸蛱孛鞔_將1977年《新文學評論》第2期上的“后殖民文學”專集視為“后殖民”的源頭,并與薩義德的“殖民話語理論”區(qū)別開來,但以“后殖民主義”命名的理論思潮卻出現在更晚的時候。直到1989年,比爾·阿希克洛夫特、加雷斯·格里菲思(Gareth Griffiths)和海倫·蒂芬(Helen Tiffin)這三位來自澳大利亞的學者才在《逆寫帝國》一書中將二戰(zhàn)后出現的“后殖民”一詞挪用過來,首次從后殖民理論角度解讀殖民地文學,或者說從后殖民文學創(chuàng)作的角度來觀照后殖民理論,在開創(chuàng)后殖民文學研究這樣一個領域的同時也正式成為后殖民理論的先導。更重要的是,在《逆寫帝國》這本書中,三位學者對“后殖民”一詞進行了重新界定,他們要用這一術語揭橥“從殖民化時期到現階段歐洲帝國統(tǒng)治過程對文化的所有影響”{9}。這一界定將“后殖民”的時間范圍大大擴展為自殖民化以來直到今天的全部歷史,這樣就完全改變了出現于二戰(zhàn)后的“后殖民”一詞原初的時間含義。
這里的意外之處在于,后殖民主義理論經典的首次創(chuàng)立并非沿著薩義德及其后隨者斯皮瓦克和霍米·巴巴開創(chuàng)的理論路徑,卻是來自阿??寺宸蛱?、格里菲思和蒂芬他們自己開創(chuàng)的后殖民文學研究這一領域。而真正奠定薩義德、斯皮瓦克和霍米·巴巴三人在后殖民理論中核心地位的卻是1990年羅伯特·揚(Robert J. C. Young)的《白色神話》的出版。羅伯特·揚在《白色神話》中首次系統(tǒng)深入地探討了薩義德、斯皮瓦克和霍米·巴巴的思想,被吉爾伯特認為是研究后殖民“神圣三劍客”“最好”的著作。{10}到1993年時,帕特里克·威廉姆斯(Patrick Williams)和勞拉·克里斯曼(Laura Chrisman)主編了后殖民理論的第一個選本《殖民話語與后殖民理論》,這個選本更是完全沒有沿襲阿希克洛夫特開創(chuàng)的“后殖民文學版”的后殖民理論思路,而是直接強調薩義德以來的理論脈絡。并且,兩位編者還毫無保留地將最高的贊美留給了薩義德,他們寫道:“也許毫不夸張地說,薩義德于1978年出版的《東方主義》單槍匹馬地開創(chuàng)了一個全新的學術研究領域:殖民話語,或稱殖民話語理論或殖民話語分析。”{11}這樣一來,后殖民主義到這里就出現了兩個研究方向:一是以阿??寺宸蛱氐热藶榇淼奈膶W版的后殖民理論,二是以薩義德等人為代表的殖民話語分析的后殖民理論。
1997年,英國學者巴特·穆爾-吉爾伯特出版了兩本有關后殖民的重要著作,一本是論著:《后殖民理論——語境 實踐 政治》,一本是文選:《后殖民批評》,吉爾伯特之所以把這兩本著作分別命名為“后殖民理論”和“后殖民批評”,原因就在于,作者從狹義上對“后殖民理論”與“后殖民批評”作了一次嚴格的區(qū)分。在吉爾伯特看來,狹義的“后殖民理論”僅僅指薩義德、斯皮瓦克和巴巴的著作,其區(qū)別性特征是“它在方法論上與法國的‘高雅理論——尤其是與雅各·德里達、雅各·拉康和米歇爾·??碌睦碚撚嘘P聯(lián)”{12}。而狹義的“后殖民批評”也僅指對后殖民理論家即薩義德、斯皮瓦克和巴巴所做的批評,但兩者之間的區(qū)別又不是絕對的,因此,吉爾伯特認為廣義上的后殖民理論和后殖民批評是可以協(xié)調起來的。{13}基于這種考量,吉爾伯特在《后殖民理論——語境 實踐 政治》這本論著里,除討論了一下后殖民理論與后殖民批評的關系外,其他的全部內容都是討論薩義德、斯皮瓦克和霍米·巴巴這三位后殖民理論家的思想;而在同年編撰的選本《后殖民批評》里,討論范圍則擴大了許多,將薩義德等后結構主義的后殖民理論、文學后殖民反話語的理論與實踐、女性主義后殖民批評、少數族話語與內部殖民主義和馬克思主義后殖民批評盡收罟中。{14}這樣一來,后殖民主義就包括了狹義的后殖民理論和更廣闊意義上的后殖民批評,其內涵和外延進一步擴大。
然而后殖民主義的發(fā)展并未就此終結。1994年,一位“左翼”的馬克思主義后殖民批評家阿里夫·德里克(Arif Dirlik)在美國《批評探詢》(Critical Inquiry)雜志冬季號上發(fā)表《后殖民氛圍:全球資本主義時代的第三世界批評》 (The Postcolonial Aura: Third World Criticism in the Age of Global Capitalism),在這篇文章中,德里克進一步將“后殖民”引入全球資本主義的當下語境中進行考察,{15}認為這一術語的三種用法格外顯著和重要:一是從字面意義上描述曾是殖民地的社會的狀況,如“后殖民社會”或“后殖民知識分子”。這里所說的殖民地既包括以前歸屬于第三世界的那些地方,也包括與第一世界相聯(lián)系的像加拿大和澳大利亞這樣的移居殖民地;二是描述殖民主義時期之后的全球狀況,就其模糊性而言,與早期的一個術語“第三世界”相類似;三是描述論及上述全球狀況的一種話語,這種話語通過由這些狀況產生的認識論和精神的方向來傳達。{16}根據德里克后兩層意義的表述可以看出,在全球資本主義的當下,后殖民語境更多地指向第一世界與第三世界之間的全球性關系狀態(tài),殖民時期“殖民者/被殖民者”的對立逐漸被全球資本主義時代的“西方/非西方”或“第一世界/第三世界”的對立所取代。{17}由是,伴隨著后殖民語境的演變,后殖民主義也從主要研究殖民時代以來宗主國與殖民地之間的政治、文化關系,而擴展為研究全球資本主義時代下第一世界與第三世界之間的文化權力狀況,包括文化與帝國主義、第三世界的文化抵抗、全球化與民族文化身份,等等。后殖民主義的意涵在左翼后殖民批評家的推進中進一步擴大。
2001年,英國學者羅伯特·揚在匯集前人成果的基礎上,又獨樹一幟地構建了“羅伯特·揚版”{18}的后殖民主義。由于揚構建后殖民主義理論的側重點不在西方,而在于亞非拉三大洲一以貫之的反殖民傳統(tǒng)與實踐,因此,在他2001年出版的煌煌大卷《后殖民主義:歷史的導引》一書中,他更傾向于以“三大洲主義”(Tricontinentalism)這一術語來替代“后殖民主義”。{19}與文學批評版和薩義德版的后殖民主義不同,在《后殖民主義:歷史的導引》這本書里,羅伯特·揚大大擴展了后殖民主義的內容,他系統(tǒng)梳理了西方內部的反殖實踐和三大洲的反殖傳統(tǒng),將古今東西所有的反殖思想都盡收囊中;除此之外,還用大量的篇幅討論了在馬克思主義指導下亞非拉三大洲波瀾壯闊的反殖革命運動,范圍包括中國、埃及、萬隆會議、拉丁美洲、非洲、阿爾及利亞、愛爾蘭、印度,以及從第一國際到第四國際,人物則涉及毛澤東、馬力亞特吉、格瓦拉、恩克魯瑪、胡努、桑戈爾、庫雅特、法農、卡布拉爾、甘地等諸多三大洲反殖運動的領袖。{20}在羅伯特·揚看來,后殖民主義指涉反對不平等的激進主義的政治和哲學,并且以一種新的方式繼續(xù)過去的反殖民斗爭。后殖民主義斷言:非洲、亞洲和拉丁美洲的人民不僅應該享有資源和物質福祉,而且它們的文化也充滿活力,并且這種充滿活力的文化正在介入和改變西方社會。{21}因此,羅伯特·揚的后殖民主義是激進的、實踐的,他強調對結構性壓迫的主動性介入,是一種標榜行動主義的后殖民主義。
綜上觀之,從后殖民主義理論建構的歷史流變來看,它肇始于20世紀四五十年代殖民地國家的解殖化階段,源起于20世紀70年代的文學和文化研究,但經過30多年的發(fā)展,現在已廣涉政治、經濟、歷史、哲學、文學、心理學、人類學、國際關系等一系列學科,因而具有廣泛的跨學科性質?!昂笾趁裰髁x”一詞本身的意義也在不斷地延宕與發(fā)展,它不是一個脫離歷史和文化語境的孤立存在,因此,后殖民主義這一概念的意義和內涵是豐富的、多元的,我們只有在語境化與相互觀照中才能加深對這一概念的理解與思考。
二、后殖民主義的多重意涵及其特征
后殖民語境的演變,表明后殖民主義并非單一且具有同質性的意識形態(tài)或理論架構;相反,它涵蓋多元化的行動,并各有不同的優(yōu)先順序與立場,后殖民主義最顯著的特色就是雜糅性,它拒絕任何統(tǒng)合一體的形式。因此,我們對后殖民主義的描述與闡釋只能是大致的、總括的。
那么,究竟該如何描述這個“永遠處于變化構造”中的后殖民主義呢?吉爾伯特認為,大多數批評家采用的方法是“自我定義法”,即“劃定一個學術的、地域的或政治意義上的圈子,指出在這樣的圈子內即會出現某種叫做后殖民主義的東西”{22}。因此,與其說后殖民主義是一系列理論和教義的策源地,不如說它是一個巨大的話語場,或是“理論批評策略的一個集合體”{23}。吉氏認為,這個一向具有浮動性、雜糅性和遷徙性的學術研究領域只能被貼以“介于”的標簽——介于理論和實踐之間,介于文學研究和文化研究之間,介于馬克思主義和存在主義之間,介于局部和普遍之間,介于個體與公共之間,介于自我與民族之間。{24}
既然后殖民主義作為一個概念具有異質性、浮動性、雜糅性和遷徙性等特征,因此,它的內涵也是復雜多元的。我們只能根據對后殖民主義的學緣譜系追蹤來大致把握后殖民主義的豐富意涵:
(1)從歷史時間的角度看,后殖民主義扣連著過去的殖民史以及它的當代影響,從而具有一種辯證性的指向:既指向過去的殖民歷史經驗,舊殖民主義統(tǒng)治的結束是它歷史或邏輯上的起點;更注重殖民主義之后的當下,殖民主義遺產及其帶來的種種政治、經濟、文化和心理后果。因此,后殖民主義根植于殖民主義的歷史事實,其思索與考察的中心議題就是殖民主義本身及其持續(xù)性影響。{25}
(2)從地理空間的分布看,后殖民研究所涉及的國家是后殖民國家,那么,哪些國家屬于后殖民國家?從“后殖民”一詞最早出現的時間和字面意義看,后殖民國家應該指的是那些經歷過被殖民化過程的國家,它們已取得政治上的獨立,但文化價值觀和社會其他領域還保留著殖民時代的痕跡。由于殖民主義跨越四個世紀之久,被歐洲殖民者統(tǒng)治的領土曾達到全球土地的85%,因此,后殖民國家也存在著多種類型。大體而言,有如下三類:一類是殖民者國家或移民國家,如澳大利亞和加拿大;第二類是亞非拉等大多數殖民地國家;第三類則是介于兩者之間的國家,即這些國家的殖民統(tǒng)治結束后,仍有大量定居于此的前殖民者,他們與當地土著共同構成新國家的統(tǒng)治階層,但統(tǒng)治地位卻隨時代發(fā)展和政治嬗變而逐步喪失,如南非和津巴布韋。{26}另外,有學者認為,嚴格說來,美國也應算是后殖民國家{27},因為它也曾有過被英國殖民的經歷。但絕大多數學者主張,把美國視為后殖民國家并不符合它身為第一世界的現狀,它不應該歸屬于后殖民國家或殖民地國家。同樣,加拿大和澳大利亞也因為類似的原因有時并不歸入后殖民國家。因此,嚴格地講,后殖民空間只應涉及上述第二類和第三類國家。除此之外,后殖民的空間范圍還關涉內部殖民問題,如有些少數族裔所在的國家在現代史上沒有被殖民,但卻在自己的國家被殖民,如日本原住民愛努族或西班牙的吉普賽人等。{28}因此,在實際研究中,后殖民的空間概念指向越來越寬泛,它用于殖民歷史結束后社會文化的總體研究,存在于當代文化生存樣態(tài)與不同文化交往的對抗關系中。
(3)從議題涵蓋的范圍看,后殖民主義涉及各類經驗的討論:遷移、奴隸、壓迫、抵抗、表現、差異、種族、性別和位置。{29}具體而言,這一術語被用來指涉對下列廣泛議題的研究和分析:歐洲對殖民地領土的征服,歐洲殖民主義的各種建制,帝國的話語運作,殖民話語中主體建構的細微變化與這些主體的抵抗;對西方帝國主義主流敘事的拒斥,以及代之以反叛性的反敘事;反思殖民史,再現殖民地被壓抑的歷史記憶,質問使殖民事業(yè)合法化的機制,治療殖民歷史留給殖民者和受殖者的“創(chuàng)傷”;批判東方主義與文化帝國主義,清除殖民話語與西方對東方的文化再現中所包含的“認識論暴力”;全球化與民族文化身份研究,第三世界的文化自主性,當代政治認同,種族與族群、階級、性別,反種族主義和自由多元文化主義,去權和新殖民主義經濟,對原住民的第四世界{30}文化的壓抑,以及其他少數族群原住民和游牧民族受壓迫卻隱而未宣的歷史。{31}正如香港學者羅永生所說,后殖民研究的真正動力,就是重新解讀殖民歷史,“清理各種各樣殖民主義在文化、心理、意識形態(tài)、概念術語、想像結構等,如何透過形象、文本、政策和體制,在新的全球與各地域環(huán)境下延衍再生,以打破殖民論詰(即殖民話語——引者注)構成所主導的意象”{32}。
(4)從理論思想的淵源看,后殖民主義由各種不同的理論來源匯集、融合、發(fā)展而來。這些不同的理論來源首先包括第三世界反殖民主義解放斗爭的實際經歷以及西方理論和第三世界知識經驗中各類反殖民理論的激進傳承,而這些反殖民主義運動及書寫都深受馬克思主義的影響,因此,馬克思主義在后殖民主義的理論架構中占據著十分重要的歷史地位,是后殖民主義的理論基點。其次,后殖民主義還直接繼承了第三世界尤其是黑人文化傳統(tǒng)認同運動中出現的反殖民話語或稱殖民主義批評話語,代表人物有法屬馬提尼克島的塞澤爾、法農,后來成為政治領袖的塞內加爾作家桑戈爾,居住在倫敦的特立尼達人C. L. R. 詹姆斯(C. L. R. James),以及尼日利亞批評家齊努瓦·阿切比等。他們一方面把對殖民主義的反抗融入維護本土文化尊嚴、保護民族文化的行動中,強調為民族文化而戰(zhàn),也就是為民族解放而戰(zhàn);另一方面又強調決不能因為要抵制殖民主義對民族文化傳統(tǒng)的篡改而完全轉向過去,表現出超越民族主義的可貴思想,從而成為后殖民主義的理論先導。第三,由于后殖民主義的運作主要是在文化政治層面,透過“話語”這一重要的經驗領域去揭示殖民主義和帝國主義的知識權力與意識形態(tài)機制,達到從心理上和文化上去殖民的目的,因此,西方的批評理論特別是???、拉康、德里達的后結構主義思想或解構主義理論就成為后殖民主義的又一理論來源??偟膩碚f,后殖民主義主要融匯了反殖民主義斗爭的政治實踐、馬克思主義和后結構主義的理論資源,從而構成一種異常駁雜的理論體系,以對抗西方的政治和文化霸權。
(5)從主體發(fā)聲的位置看,構成后殖民主義的主體處于不同的異質空間。羅伯特·揚曾指出,后殖民主義是由西方和過去亞非拉三大洲的反殖民主義發(fā)展而來的,它既有來自西方內部,又有來自西方外部的對抗,后殖民主義既不是西方的,也不是非西方的,而是兩者互動的辯證性產物。{33}因此,后殖民主義的主體除包括主要以第三世界移民身份到達歐美第一世界學術圈的知識精英外(如薩義德、斯皮瓦克和巴巴等),也包括來自西方內部的發(fā)聲(如羅伯特·揚)和來自第三世界批評的聲音(如法農、阿赫默德等)。他們都受惠于反殖民思想對西方帝國主義及其思想基礎——意識形態(tài)系統(tǒng)——的批判。因為這些批判,才發(fā)展出獨特的后殖民主義批判思想。
三、后殖民主義批判:歷史與可能
后殖民主義批判究竟從哪些層面展開?又何以可能呢?從對后殖民主義的歷史梳理和內涵概括來看,盡管學者們對后殖民主義的探討關涉多重視角和各種流派,但都基于一個基本的歷史事實,即“基于歐洲殖民主義的歷史事實以及這一現象所造成的各種直接影響”{34}。后殖民的特質就在于它對殖民主義的檢討深入到了“文化的層面”。{35}這種“檢討”就目前后殖民主義批判的議題來看,包括兩個主要的層次:第一層次是考察殖民主義遺產及其帶來的持續(xù)性影響,尤其是政治文化和社會心理后果,從而對殖民主義賴以運作和發(fā)揮效力的意識形態(tài)機制加以分析和批判;第二層次是考察扣連殖民主義時期以來一直延續(xù)至今的現時代全球權力結構的形成及其新的文化宰制,從而對全球化時代下的不平等和不公正發(fā)出批判的質疑,并探尋抵抗全球資本主義或新帝國主義條件下新的宰制的可能。而這兩個層次都關涉本文第一部分提到的后殖民主義中所涉及的歷史問題,即后殖民主義的歷史所指涉的意義的第一層面。
就后殖民主義批判的第一個層次而言,我們需要回答如下幾個問題:后殖民主義為什么要將批判的重點放在殖民意識形態(tài)上?它要達成一種怎樣的理論目的?它與反殖民運動的關系如何?就當時的歷史情形而言,反殖民運動是以政治斗爭的形式展開的,反殖民運動的主要目標是實現民族國家的政治獨立,但是,政治的獨立并不代表長期以來隱藏在帝國主義殖民主義統(tǒng)治下文化霸權和文化壓迫的祛除。而其后的事實也證明,獨立后的民族國家仍然在各個方面受到西方文化與思想的鉗制,這就說明,反殖民運動的成功并沒有完全重新建立去殖民國家相等價值的文化{36},如法儂所分析的“殖民自卑心態(tài)”(colonial inferiority)仍在后獨立國家中持續(xù)發(fā)生效用,以致影響到這些國家獨立后的道路選擇和文化自信。
在此情況下,文化和知識經驗上的反殖民即后殖民應運而生,從這個意義上講,文化上的反殖民是后殖民理論最核心的關切點,后殖民理論強調文化議題其實也是因為反殖民主義的某些未竟事宜所造成的直接影響。所以,反殖民強調政治斗爭,后殖民強調文化批判;反殖民的目標是達到政治上的去殖民,后殖民則更進一步要求文化上甚或心理上的去殖民,后殖民是反殖民在理論與實踐上的某種延續(xù)。正如羅伯特·揚所說:“后殖民理論不只是要將遺留在去殖民國家的殖民思想祛除,也要把留在西方的殖民主義意識形態(tài)消弭殆盡。政治上的去殖民一旦開始,緊隨其后的必然是文化的去殖民:將西方去殖民,并把它解構?!眥37}兩者的不同之處在于,反殖民側重于對殖民現象進行政治經濟的批判,而后殖民則重點從文化心理與知識形式上加以批判;反殖民往往具有排他性,與民族主義相扣連,而后殖民則意識到殖民意識形態(tài)對批判主體的限制作用,避免采用簡單的殖民者/被殖民者這種敵我二分的對立模式去分析壓迫、統(tǒng)治和思想控制以及確定自己的斗爭任務。后殖民主義把要批判的殖民意識形態(tài)視為一種復雜的思想結構,它存在于后殖民批判的主體和對象的關系之中,并不僅為殖民者所專有。因為在后殖民批判看來,以簡單的“我/非我”兩分差別觀去分析殖民主義內在的各種壓迫、統(tǒng)治和暴力關系,其實是受到殖民政治邏輯潛移默化的影響,不知不覺地接受并運用了它,這樣就會有意無意地無視反抗者主體和反抗對象及任務之間的復雜關系,也使得壓迫、統(tǒng)治和暴力能不斷地以新的兩分對立形式在新環(huán)境中保存下來,甚至惡性發(fā)展。因此,后殖民批判既包括對后殖民主體本身的解剖,還包括對批判者身份定位、認識局限、歷史負擔及他所處或所屬的那個社會的知識權力關系的認定等等。{38}
就后殖民主義批判的第二個層次而言,我們首先要對殖民主義結束后的歷史演變有一個清晰的把握。二戰(zhàn)結束后的一個時期,民族解放運動風起云涌,亞洲、非洲和拉丁美洲的許多前殖民地國家取得了政治上的獨立。然而,好景不長,到20世紀七八十年代時,世界資本主義危機不斷加深,第三世界國家也深陷滯脹和腐敗的泥淖,而處于艱難時世中的西方資本主義終于完成咄咄逼人的重建并終結了第三世界國家民族—革命的獨立幻想。這一時期,從西方殖民主義統(tǒng)治下脫胎而出的年輕的民族國家不得不再次面對新殖民主義的現實,承認他們無法獨立自主,——政治主權未能帶來真正的經濟自治,而且在西方統(tǒng)治世界時,永遠無法取得經濟自治。{39}至90年代初,東歐劇變、蘇聯(lián)解體,原先的多個社會主義國家改旗易幟,爭相投入資本主義世界體系的懷抱,資本主義再一次在全球范圍內取得結構性的勝利。雖然帝國主義的統(tǒng)治由于反殖民的勝利在政治上已無可挽回地斷裂了,但它的結構性霸權仍在發(fā)揮作用,致使大量新興民族國家無法按照自己的意愿徹底解決歷史遺留問題。冷戰(zhàn)結束之后,資本主義世界體系一統(tǒng)天下的局面基本形成,經濟全球化的全面推進又帶來了新的國際范圍內的政治、經濟和文化的不平等。歐美發(fā)達國家利用信息技術和網絡技術優(yōu)勢,一方面繼續(xù)使發(fā)展中國家或欠發(fā)達國家處于國際勞動分工產業(yè)鏈的低端,保持經濟上的依附地位并遵守由發(fā)達國家制定的游戲規(guī)則;另一方面在推進經濟全球化的同時,也向全世界傾銷西方資本主義的價值觀和歐洲中心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試圖形成西方文化的全球化。經濟、政治、技術的不平等現實直接導致了西方國家與非西方國家文化身份與文化地位的懸殊,第三世界的聲音總是被壓抑,殖民者的語言依然在全球化時代發(fā)揮統(tǒng)治功能,國際話語權仍舊掌握在歐美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手中。這一切事實說明,去殖民化或后殖民的世界依然處于全球帝國主義霸權的系統(tǒng)之中,并受帝國主義霸權一切可能的宰制,自殖民主義以來西方與非西方之間的不平等與不公正仍在持續(xù)演繹。
正是從這個意義上講,羅伯特·揚認為:“后殖民”這個詞既表達了對曾經抵抗殖民帝國而取得的歷史成就的一種敬意,同時也吊詭地說明了殖民主義之后的生活狀況——許多基本的權力結構并沒有得到任何實質性改變。斯皮瓦克也認為后殖民既不是一個地域區(qū)別的概念(例如東西或南北的差距),也不是一種思想潮流(因為事實上并不存在什么后殖民“主義”),而是指一種新的世界格局,既包括已經過“非殖民化的區(qū)域”(decolonized space),也包括那些并不能以“殖民”一詞去描述的區(qū)域,同時還指資本主義進行“危機控制”(crisis management)的新方式。她說:“我認為,后殖民性正是一條將我們帶入全球性國際資本主義的軌跡。”{40}既然后殖民主義認識到當今世界秩序建立在第一世界通過全球性資本主義壓迫與控制第三世界的基礎上,那么對這種全球性資本主義所形成的新的宰制的批判就成為后殖民主義的當務之急。但是,它批判的矛頭并不直接指向作為經濟體制的資本主義,而是指向西方以客觀普遍面目出現的知識話語,尤以西方的現代觀為甚。在后殖民主義者看來,西方正是通過知識話語,形成對第三世界控制的特殊的意識形態(tài),使得帝國主義和殖民主義能以不斷變化的形式延續(xù)至今,并不斷生產和再生產與之相適應的殖民主體以維持西方的控制及其知識/權力結構。因此,為了使第三世界擺脫西方政治和文化上“被壓迫者”的地位,能夠形成和表述自己獨立的主體和歷史意識而不用屈從于西方意識形態(tài)的束縛,后殖民主義將批判的關注點特別放在了西方話語對第三世界主體、歷史及文化身份的建構上。{41}
職是之故,我們認為,后殖民主義之所以能夠發(fā)揮其批判性功能,原因就在于它強調理論的對抗性和實踐性。從對抗性上講,后殖民一詞的出現就是為了描述一整套的批評概念。在薩義德看來,永遠同“批評”聯(lián)系在一起而不加修飾的詞就是“對抗”,對抗首先意味著道義的反抗,“批評必須把自己設想成是為改善人的生活的。批評的本質就是反抗各種形式的暴政、統(tǒng)治和濫用權力”{42}。對抗是一種政治意識,理論的對抗則是一種理論的政治、話語的政治,它關注人文社會科學對于“意義”的闡釋,而對意義的爭奪與構建最終能夠導致人的意識和社會的變革。{43}所以,對抗性批評是對合法利益和社會正義的伸張,它要通過話語政治來積極參與遏制存在于社會的錯綜復雜的壓迫與控制。后殖民主義就是這樣一種對抗性批評,它代表了西方內部和亞非拉三大洲在反抗殖民主義和帝國主義斗爭中所蘊積的政治和文化史的持續(xù)的回響。
從實踐性上講,后殖民主義作為一種批判性理論,其目的并不僅僅是要強調理論的思想批判性,更重要的是要強調它們對改革人們實際社會生存環(huán)境的促進作用,這就是薩義德所說的理論的“現實世界性”(worldiness)。而后殖民主義恰恰表現出了這樣一種“現實世界性”,它的對抗性批評“誠懇地召喚非暴力的、自由的意向和行動”{44},這種行動就是要將現今世界的知識應用與各種不同形式的行動主義相連結,在后殖民的學科范圍內或超越學科的范疇上,產生有效的政治介入,從而對抗全球化時代帝國主義系統(tǒng)在經濟、政治和文化各方面,化明為暗,但持續(xù)存在的宰制。因此,后殖民主義表現出在壓迫的情況下一種介入的主動性觀念。正是因為后殖民主義能夠將被壓迫的認知轉變成文化和政治生產的新形式,提供給那些仍舊處于被去權的人民和社會成功對抗被貶抑和物質不公的可能,因此我們說,后殖民社會需要后殖民批判,唯有如此,才能開創(chuàng)具有動力的意識形態(tài),有效對抗存在于當今世界的各種壓迫性力量和強制性宰制。
注 釋:
{1}{9}{12}{13}(英)巴特·穆爾–吉爾伯特:《后殖民理論——語境 實踐 政治》,陳仲丹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6頁,第4頁,序言第1頁,序言第1頁。
{2}{5}{18}趙稀方:《后殖民理論》,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前言第16頁,前言第23頁。
{3}{28}{33}{36}{37}Robert J C Young:“Post colonialism:An Historical Introducation”,Blackwell Publicshing Ltd,2001,pp.57-59,pp.59,pp.68,pp.65,pp.65.
{4}{7}Bill Ashcroft,Gareth Griffiths and Helen Tiffin:“Post-Colonial Studies: The Key Concepts”(Second edition),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2007,pp.168,pp.168.
{6}祝平編寫:《后殖民理論終結了嗎?》,《國外理論動態(tài)》2008年第7期;中國學者王寧先生也認為真正的后殖民主義始自1947年印度獨立后的一種新的意識。參見王寧、生安鋒、趙建紅:《又見東方——后殖民主義理論與思潮》,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11年,第2頁;王寧:《超越后現代主義》,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2年,第36頁。
{8}See Bill Ashcroft,Gareth Griffiths and Helen Tiffin,eds.:“Post-Colonial Studies: The Key Concepts”(Second edition),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2007,pp.168-169. Bill Ashcroft:“Post-Colonial Transformation”,Routledge,2001,pp.11. 趙稀方:《后殖民理論》,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前言第20-21頁。
{10}Bart Moore-Gilbert:“Postcolonial Theory:Contexts,Practices”,Politics,London: Verso,1997,pp.6.
{11}Patrick Williams and Chrisman Laura:“Colonial Discourse and Postcolonial Theory: A Reader”,New York: 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94,pp.5.
{14}參見(英)巴特·穆爾–吉爾伯特著:《后殖民理論——語境 實踐 政治》,陳仲丹譯,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英)巴特·穆爾–吉爾伯特等編撰:《后殖民批評》,楊乃喬、毛榮運、劉須明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
{15}{16}(美)阿里夫·德里克:《后革命氛圍》,王寧等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年,第110-152頁,第114頁。
{17}張旭鵬:《后殖民主義與歷史研究》,《世界歷史》2006年第4期。
{19}{20}See Robert J.C.Young:“Postcolonialism: An Historical Introduction”,Blackwell Publishing Ltd,2001,pp.5,pp.161-359.
{21}(英)羅伯特 J. C. 揚:《后殖民主義與世界格局》,容新芳譯,南京:鳳凰出版?zhèn)髅郊瘓F、譯林出版社,2008年,第4頁。
{22}{24}(英)巴特·穆爾–吉爾伯特等編撰:《后殖民批評》,楊乃喬、毛榮運、劉須明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年,第49頁,第49-51頁。
{23}喬納森·哈特:《蹤跡、抵制和矛盾:后殖民理論的加拿大以及國際性視角》(Trances,Resistance,and Contradictions: Canadian And International Prespectives on Post-colonial Theories),載于《知識網》(Arachne)第1卷第1期,1994年,第72頁。轉引自王寧、薛曉源主編:《全球化與后殖民批評》,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1998年,第119頁。
{25}康孝云:《后殖民主義:歷史與可能》,《云南社會科學》2011年第1期。
{26}任一鳴:《后殖民:批評理論與文學》,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2008年,第3頁。
{27}阿??寺宸蛱氐热嗽凇赌鎸懙蹏芬粫袑⒚绹膶W歸于后殖民文學,由此可以推測,阿??寺宸蛱氐热藢⒚绹惨暈楹笾趁駠?。See Bill Ashcroft,Gareth Griffiths and Helen Tiffin:“The Empire Writes Back: Theory and Practice in Post-colonial Literatures”(2nd edition),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2002,pp.2.
{29}{34}Bill Ashcroft,Gareth Griffiths and Helen Tiffin,edited:“The Post-Colonial Studies Reader”,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1995,pp.2,pp.2.
{30}“第四世界”:指非洲、亞洲地區(qū)國民所得極低、資源嚴重缺乏的國家。See Robert J.C.Young:“Postcolonialism: An Historical Introduction”,Blackwell Publishing Ltd,2001,pp.60.
{31}See M H Abrams:“A Glossary of Literary Terms”(Seventh edition),Boston: Heinle & Heinle,1999,pp.236-237;Bill Ashcroft,Gareth Griffiths and Helen Tiffin,eds:“Post-Colonial Studies: The Key Concepts”(Second edition),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2007,pp.169;Charles I. Armstrong and yunn Hestetun,“Introduction: Arriving,Unsettling”,Postcolonial Dislocations: Travel,History,and the Ironies of Narrative,ed. Charles I. Armstrong and yunn Hestetun,Oslo: Novus Press,2006,pp.16;Robert J.C.Young:“Postcolonialism: An Historical Introduction”,Blackwell Publishing Ltd,2001,pp.66;劉康、金衡山:《后殖民主義批評:從西方到中國》,《文學評論》1998年第1期,第149-159頁;陳厚誠、王寧編:《西方當代文學批評在中國》,天津:百花文藝出版社,2000年,第510-522頁。
{32}羅永生:《導言:解殖與(后)殖民研究》,許寶強、羅永生選編:《解殖與民族主義》,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2年,第4頁。
{35}See Robert J C Young:“Postcolonialism:An Historical Introduction”,Blackwell Publishing Ltd,2001,pp.57-69.;Bill Ashcroft,Gareth Griffiths and Helen Tiffin:“Post-Colonial Studies:The Key Concepts”,Second edition,London and New York:Routledge,2007,pp.169.;趙稀方:《后殖民理論》,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前言第24頁。
{38}徐賁:《走向后現代與后殖民》,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6年,第167、176頁。
{39}(英)特里·伊格爾頓:《理論之后》,商正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09年,第9-11頁。
{40}Gayatri Chakravorty Spivak:“Gayatri Spivak on the Politics of Subaltern”,Socialist Review,Vol.23,No.3,1990.
{41}{43}{44}徐賁:《走向后現代與后殖民》,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6年,第174-175頁,第168頁,第167頁。
{42}Edward Said:“The World,the Text,and the Critic”,Boston: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3,pp.29.
(責任編校:文 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