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陸征 本刊特約記者 陳璐

天地九重鑄輝煌—訪中國飛天第一人楊利偉

本刊記者 陸征 本刊特約記者 陳璐

楊利偉，中國人民解放軍少將軍銜，特級航天員，現(xiàn)任中國載人航天工程辦公室副主任。2003年10月15日，楊利偉乘坐神舟－5飛船進入太空，成為中國第一位飛天的航天員。為此，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授予楊利偉“航天英雄”榮譽稱號，中央軍委主席江澤民為楊利偉頒發(fā)“航天功勛獎章”和“航天英雄”證書。作為中國培養(yǎng)的第一代航天員，楊利偉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艱辛，同時也收獲了平常人難以獲得的榮譽和幸福。他說，他的夢想是挑戰(zhàn)世界最老航天員紀錄，希望到77歲的時候仍能翱翔天際。因為懷抱這個夢想，所以無論從內心到行動，他從未有過一絲懈怠。近日，楊利偉蒞臨北京空間科技信息研究所，接受了本刊記者的專訪。

記者：您是如何成為一名航天員的？請談談您的成長經(jīng)歷。為什么歷史選擇了您成為我國第一位航天員？

楊利偉：我當飛行員時就知道世界上有航天員，因為飛行員畢竟是離航天員最近的一種職業(yè)，至于自己是否能夠成為航天員，當時真的是不敢想。我們國家的載人航天工程是1992年立項，雖然立項了，但最初整個項目主要是從科研的角度來做。那時候國外的航天員有很多是從戰(zhàn)斗機飛行員中選拔的，當航天員對我來說只是一個朦朧的想法，畢竟，當時我們國家的航天科技水平還沒發(fā)展到這個階段。

得到參加航天員選拔的通知有些突然，盡管我曾經(jīng)有過這個念頭，但一直認為那只是個遙遠的夢想罷了。我是在意外、興奮和一無所知的茫然中報名接受選拔的。但作為一個熱愛天空、長期飛行的人，能夠飛向更高遠的地方，還有比這更大的誘惑嗎？我國從1500名飛行員中經(jīng)過層層篩選，最終從20名中錄取12名作為預備航天員，我堅持到了最后。我們在國旗下莊嚴宣誓：成為航天員是我無上的光榮，為了負起神圣的使命，我將英勇無畏，不怕犧牲，甘愿為載人航天事業(yè)奮斗終生……

我們用了5年多的時間把航天員規(guī)定課程學習完。在這5年多時間里，大大小小的考試我們經(jīng)過了100多次，等于重上了一次大學，再加上各種訓練項目，比如超重訓練、失重訓練、前庭功能訓練、航空飛行與跳傘訓練、野外生存訓練、寂靜與孤獨訓練、飛行程序和任務訓練，等等。就其深度、廣度和強度來說，比世界上任何一所大學都有過之而無不及。我們5年學了58門課，也就是通過這些課程，我們才能進入航天事業(yè)的殿堂，才有可能真正成為一名合格的航天員。我們把這58門課稱為天梯，每登上一級都伴隨著艱辛和喜悅。

最后要經(jīng)過十多項強化訓練課目，每項訓練結束都由專家們打分，最后算總分。在這個精確的、艱難的選拔過程中，我的綜合成績始終排在第一位。經(jīng)過評委專家組無記名投票，我和排名第二的翟志剛、排名第三的聶海勝，最終入選“首飛梯隊”。

在航天服氣密性檢測現(xiàn)場

記者：我國未來載人航天的工作重點是什么，在航天員培訓方面有哪些主要工作？

楊利偉：我國載人航天下一步的工作重點是研制建設載人空間站。我國航天員選拔訓練體系已有固定標準，包含嚴格的學制和大綱。目前，具有中國特色的航天員培養(yǎng)模式正趨于成熟。

我國載人航天工程自1992年立項以來，已有10名航天員、12人次圓滿完成太空飛行任務。我國職業(yè)航天員現(xiàn)在是從空軍現(xiàn)役飛行員中選拔，在訓練期間，航天員分基礎理論、基礎訓練、專業(yè)技術訓練、任務訓練等幾個階段進行學習。在未來，我國的工程師、科學家、醫(yī)生等更多行業(yè)的代表可以走入航天員隊伍。

記者：2020年我國空間站將建成，為此我們在航天員訓練方面將有什么新的變化？那時航天員在航天飛行任務中所起的作用與現(xiàn)在相比會有哪些變化？

楊利偉：首先面對的任務不同了。2020年前后將會建成我們自己的空間站，目的就是建立一個國家級的太空實驗室，解決有較大規(guī)模的、長期有人照料的空間應用問題。到那個時候，我們的航天員在太空中會住更長的時間，就像現(xiàn)在“國際空間站”的航天員一樣基本上是半年替換一次，他們可以在上面做更大量的科學實驗。

隨著我國載人航天工程的推進，對航天員的培訓選拔也在逐步完善、逐步成熟。我們選拔第一批航天員時沒有任何經(jīng)驗和借鑒，到了選拔王亞平等第二批航天員時，應該說還是積累了一定的經(jīng)驗。從航天員的培養(yǎng)上來講，第一是時間問題，航天員可能要面對太空狹小環(huán)境、失重條件下更長時間的工作和生活，這樣從選拔和訓練上來講，就要求航天員要經(jīng)過寂靜與孤獨訓練。同時還要提高知識背景，畢竟以后的工作環(huán)境會越來越復雜。舉一個最簡單的例子，以后會有國際合作，對語言會有更高的要求，以后我們的空間站可能會有國外的航天員，從駐站時間和知識背景上會有改變，從選拔到訓練上都會有改變。

即將出征

第二，從培養(yǎng)航天員的種類上，現(xiàn)在我們的航天員都是職業(yè)航天員，他們可以當駕駛員、可以當工程師、可以當載荷專家去做實驗。那么將來我們針對下一步的空間站，不僅要有駕駛員，還將會有隨船工程師，這一部分人員不一定從飛行員當中產(chǎn)生，可能是我們工業(yè)部門的工程人員，他們負責飛船的維修和維護；還有一部分是載荷專家，他們會是各行各業(yè)的科學家，包括醫(yī)生、教師等。我們把太空平臺提供給他們，他們在上面進行科學實驗。這三部分人員組成之后，到航天員中心去接受培訓?，F(xiàn)在我們航天員的訓練周期大概在3～4年，相當于一個本科生的培養(yǎng)周期。經(jīng)過這個周期訓練以后，航天員會具備執(zhí)行航天飛行任務的能力。而我們的載荷專家都是各行各業(yè)的專業(yè)人士，他們的訓練周期可能不需要那么長的時間。

從培養(yǎng)方面來說，可能按這三種航天員來培養(yǎng)，這都是針對將來空間站的需求帶來的不同特點，因此從選拔到訓練都會有不同。

記者：對于未來的載人深空探測，我國在航天員培訓方面是否將開展國際合作？中國航天員中心是否會對外開放？

楊利偉：中國航天員中心是目前除了美國休斯敦的約翰遜航天員中心、俄羅斯莫斯科的加加林航天員培訓中心之外，世界上第三個能夠獨立承擔航天員培訓任務的航天員中心。未來或將開展國際合作，給其他國家培養(yǎng)航天員，進行國際間聯(lián)合飛行。10年之后，一個開放的、充滿生機的中國空間實驗新平臺將出現(xiàn)在太空。我們愿意與全世界同行一起在中國空間站建設和運營期間，開展更多的國際合作與交流，共同為人類載人航天技術的發(fā)展做出貢獻。

中國航天員中心每年還要針對中小學生做很多期體驗活動，讓他們接受包括體驗穿脫航天服、航天員救生、操作航天員能操作的儀器設備等訓練。在航天員中心的航天員都會去和他們交流，還會請科學家來給孩子們上課。航天員目前還是一種特殊職業(yè)，但是當我們的航天飛行變得越來越常態(tài)化的時候，就會有更多的人能夠融入到這個職業(yè)當中。

記者：進入21世紀后，我國在載人航天領域取得了巨大成就。但是，一些普通民眾對為什么國家要發(fā)展載人航天還不是很理解，請您談談載人航天的意義，對國計民生能產(chǎn)生哪些重要作用？

楊利偉：從表面上看，航天跟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沒有很直接的關系，會有人質疑，衛(wèi)星等航天器上天了，我們老百姓會得到什么呢？首先，它是一個大國的象征，它反映了一個國家的能力，在世界上要占有一席之地，要有話語權，航天的能力反映了一個國家的能力，代表一個國家的綜合國力和實力。對于民族來說，是一個民族的凝聚力很好的工程，它讓老百姓對國家的認知度和認知感增強。每次我們發(fā)射成功，國內外華人華僑都無比興奮，各國領導人都發(fā)來賀電。第二，現(xiàn)在航天科技已經(jīng)與老百姓的生活非常貼近了，沒有航天的發(fā)展，很難想象現(xiàn)在的生活是什么樣子。比如，沒有通信衛(wèi)星，電視就不可能有現(xiàn)在這么多個頻道，電視行業(yè)也不可能發(fā)展到現(xiàn)在的規(guī)模?，F(xiàn)在還有誰，特別是年輕人，兜里沒有手機幾乎是不可能的，我們國家十幾億人口，手機用戶已超過7個億，它的媒介就是航天技術，沒有衛(wèi)星是不行的。

實際上，航天技術已經(jīng)滲透到生活的點點滴滴，可能老百姓察覺不到，很多航天產(chǎn)品都已經(jīng)轉化為民用產(chǎn)品了，比如現(xiàn)在嬰兒用的尿不濕，實際上就是航天產(chǎn)品轉化來的。最早的時候，尿不濕是美國為航天員特制的產(chǎn)品，直到現(xiàn)在我們仍在使用。航天員在上天執(zhí)行任務時，一開始好長時間會被束縛在航天器座椅上不能動，所以要用這個尿不濕。航天技術現(xiàn)在很多都轉化成民用的，包括材料、生物試驗等，這是非常有意義的事情，是跟國計民生息息相關的。作為一個航天工作者，我們是有深刻體會的。

在飛船模擬艙內

航天技術轉化成民用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是我們一下子看不到的，不像我們今天種下種子明天就會發(fā)芽那樣。我們講祖國的利益代表什么，它不是一句口號，國家的發(fā)展是為每個老百姓服務的，我們?yōu)檫@份利益去盡這份責任的時候，實際上也是為我們自己在服務。

我們每次航天任務都會利用一些剩余載荷搭載一些種子，我們也有自己的育種基地。將種子搭載到太空是一個復雜的過程，回來之后還要經(jīng)過選種到育種的過程，需要一些特殊的培育方法，并不是我們每次把種子送到太空，回來一種它就高產(chǎn)了?？赡苡行┓N子會有變化，有些種子沒有變化，并不是說上去之后就都變好了。雖然我們不是這方面技術的專家，但是利用這種機會去做這件事還是很有意義的。我們也是想利用我們的資源和我們的空間平臺，來為老百姓提供更多的服務。

航天科技是一個高投入、高風險，同時又是高效益的產(chǎn)業(yè)結構鏈。其效益在生物工程、醫(yī)藥、新材料、通信、導航、測控等領域都有所體現(xiàn)，所以航天科技的民用效益是不可估量的。怎樣更好地利用航天飛行任務來為百姓造福是下一步將要面臨的大課題?，F(xiàn)在如果沒有航天科技的支撐，可能社會發(fā)展真的會受到很大制約。所以我們的生活是離不開航天技術的，將來我們可能對航天科技的依賴會越來越強，對此我們也是滿懷期待和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