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劉麗菲，華東師范大學(xué)傳播學(xué)院碩士生

電影《向日葵》海報

《向日葵》是張楊導(dǎo)演的第四部電影，它延續(xù)了張楊在《洗澡》、《昨天》等影片中所呈現(xiàn)的中國式父子的沖突與和解，以1976、1987和1999年作為橫截面，勾勒出了一對普通父子之間從矛盾、對抗到和解的故事。

一、父子之間的排斥與對抗

影片開始的第一個鏡頭便是向陽父親與母親兩人的合影，繼而是母親分娩、向陽出生的過程。開始的獨白是這樣的:“1967年，我出生在這個院子中，因為院子里的向日葵正在開放，父親給我取名張向陽?！痹趶埾蜿栕ブ軙r，他拿起了擺在他面前的畫筆，“從那一天起，也許我的命運就和畫畫聯(lián)系在了一起，父親也是畫畫的，那一刻，他應(yīng)該感到高興吧。”影片開始就交代了父子關(guān)系沖突的紐帶——繪畫。父親因為“子承父業(yè)”的思想牽制著向陽，而孩子成長中的叛逆總會造成父子間的沖突。

張向陽八九歲的時候，父親在外勞動改造多年后回家，張向陽卻不小心用彈弓射傷了從未謀面的父親的額頭，這使得影片在開始時就注定了父子之間沖突的必然。母親摟著張向陽說:“這是你爸，快叫爸啊!”張向陽只是扭捏的跟在母親身邊，遲遲不肯叫出一聲“爸爸”?！案赣H”對張向陽來說，是對他腦海中只與母親共筑一個家庭的闖入，他強(qiáng)行闖入他們的家，對他的母親進(jìn)行占有。夜晚，在父親與母親進(jìn)行性行為時被張向陽看到，張向陽毫不猶豫的把身邊的貓扔到了父親的背上，表示他的不滿與反抗?！案ヂ逡恋绿岢隽诵睦韺W(xué)、人類學(xué)中的‘俄狄浦斯情結(jié)’概念。古希臘神話中那個名叫俄狄浦斯的國王，在無意中犯了‘殺父弒母’的罪。弗洛伊德從這個神話及其它諸多資料中，抽象出一種人類心理普遍存在的‘俄狄浦斯情結(jié)’，它是一種男孩所具有的‘愛父憎母’的本能?！保?］繼而在影片的鋪陳中，父親發(fā)現(xiàn)張向陽在繪畫方面有天賦之后，強(qiáng)制他在家中畫畫。因為張向陽把大便拉在了褲子里而不去清洗時，父親將張向陽按在桌子上使勁抽打，張向陽倔強(qiáng)的寧愿挨打也不去洗褲子，是對父親的一種的反抗。接著張向陽說:“我討厭你，我討厭你回來!”張向陽終于說出了他對父親的排斥。在父親不讓張向陽去看電影而是讓他留在家中畫畫時，父子之間的沖突達(dá)到了高潮，張向陽把自己的手伸向了縫紉機(jī)的針下，不惜用傷害自己來換取自由。但這種自殘行為被父親及時制止。張向陽依然沒有放棄對父親的反抗，在一次游行中，他故意抓住了將要爆炸的炮彈，在父親的視線下弄傷了自己畫畫的手。這是對父親的一種無聲的反抗。父親也無奈的說:“這小子就是要跟我作對?！?/p>

在影片進(jìn)入張向陽的青春期階段時，這種對抗表現(xiàn)為張向陽對父權(quán)的逃離。張向陽一心想著要跟自己的女朋友離開北京去南方發(fā)展，但當(dāng)張向陽終于坐上南下的火車時，父親還是強(qiáng)行將他拽下了去。不僅如此，當(dāng)父親得知向陽當(dāng)時的女朋友懷孕時，父親毫不猶豫的帶著張向陽的女朋友去墮胎。張向陽知道后對父親吼道:“你憑什么這么做，從今天起，我跟你沒關(guān)系!”父親揪著張向陽的衣領(lǐng)說:“從今天起，甚至這一輩子，你都休想跟我沒關(guān)系!”張向陽生氣的說:“你混蛋，你混蛋!”父子之間的對抗再次達(dá)到高潮。

張向陽進(jìn)入成年期時，父子之間的對抗主要表現(xiàn)為張向陽是否要成家立業(yè)問題上。由于父親的衰老，父子之間的沖突已經(jīng)不再表現(xiàn)為身體上的對抗，而是表現(xiàn)在心靈、觀念上的隔閡，這種兒子與父親的不肯交流性深深的流露在影片中。

二、父子之間的愛與溫情

影片中對父子關(guān)系的描寫也充滿了很多愛的細(xì)節(jié)。在張向陽的童年時期，他的小貓跑丟了，他非常傷心，父親便在本子上畫了小貓的連環(huán)畫逗兒子開心。張向陽拿著父親給他的連環(huán)畫到處向自己的小伙伴們炫耀，這也是影片中張向陽對父親的繪畫事業(yè)產(chǎn)生的一次認(rèn)同。在唐山大地震發(fā)生時，正在房頂上睡覺的張向陽跳下房頂時，父親向張向陽伸出了手，張向陽跳向了父親的懷抱而得救。張向陽由剛見父親時的排斥漸漸轉(zhuǎn)化成了對父親的依賴，父子二人在樹林中玩耍時，張向陽醒來看不到自己的父親，第一次大聲的叫出了“爸爸”，父子之間第一次產(chǎn)生了和解。

在張向陽的青春期時，他沖動使得自己的女友懷孕，父親得知后毅然決然的帶其女友去墮胎，這雖然激怒了張向陽，但這確實是父親對向陽的一種關(guān)愛。張向陽要逃走被父親強(qiáng)行拽回來之后，他站在窗邊不說話，父親默默的拿出了香煙扔給他，說:“來，抽根煙吧，我也是像你這么大的時候抽的煙，我知道你恨我，可你是我兒子，我必須這么做……我也是從小畫畫，可沒趕上好時代，可你卻不同，你比我有天賦，又趕上現(xiàn)在這個好時代，你一定會有出息的?！庇捌械母缸涌偸翘幱趧Π五髲埖木o張氣氛中，而父親這次平靜的談話，是對兒子做出的和解的嘗試。成年后的張向陽，看著父親一人獨居，怕他寂寞，便給父親買了一只鸚鵡解悶。當(dāng)張向陽決定讓自己的女朋友小韓去打胎時，他特意去找父親談話，說:“父親這個角色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在負(fù)不起這個責(zé)任之前我是不會要孩子的，希望你理解。”這時的父親不但沒有像往常一樣發(fā)火，而是默默的看著張向陽，默許了他，父子溫情也不溫不火的流淌了出來。

三、有距離的和解

影片分為三個部分，分別講述了向陽童年、青春期以及成年后三個階段的故事。在這三個故事的最后都有一個和解的小結(jié)。導(dǎo)演在對這種和解的處理上也下足了心思。在張向陽童年時期，他見到父親的第二天早上，兩人一起在院子里刷牙，但畫面中兩人被一棵大樹隔斷，并不能完全的處于同一個空間中。張向陽在樹林中找不到父親而終于喊出了一聲“爸爸”時，父親站在遠(yuǎn)處望著張向陽，兩人中間也隔著一段完整的距離。在張向陽想要逃離北京而被父親抓回畫室時，張向陽站在窗前，父親坐在椅子上，中間隔著一塊畫板，兩人似乎心里都彼此更近了一些，卻始終有所阻隔。

在影片的最后，父親去看了張向陽的畫展，看到張向陽畫展上父親與兒子的畫像，他靜默的坐了下來，張向陽也走了過來在畫像前坐下，父親向張向陽伸出了手，握手之后父親離去。在張向陽的畫像中，父親的肖像竟然是模糊的。父子二人貌似握手言和，之間的距離卻又無法跨越。

影片的結(jié)尾以父親的出走收場，似乎顯得有些不合情理。“父親選擇了出走這一讓所有人都難以接受的方式來消解角色定位對自己的控制，以尋求一個對他而言前所未有的新的、單純的、自我個體的生活空間。他隱沒到了傳統(tǒng)倫理秩序之外，在另一邊做兒子一家的旁觀者和祝福者?！保?］父親到底去了哪里，導(dǎo)演沒有給出答案，父子看似握手言和，但卻仍是一種有距離的和解。

［1］陳莉．對電影《菊豆》中俄狄浦斯情結(jié)的人類學(xué)分析［J］．電影評介，2009(10):37－93．

［2］徐文松．有距離的握手——張揚(yáng)《向日葵》印象［J］．電影文學(xué)，2006(4):28－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