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
胡莉莉睡不著。
其實今天她特別累,但她實在太興奮了,閉上眼之后,腦子里全是各種畫面,思來想去最后還得把眼睜開。蓋在身上的獸皮和干草有一股怪味,這也讓她難以入眠。再說旁邊還有一星微弱的“燈光”,同樣也在影響她。在家的時候,胡莉莉被父母宣布有“神經(jīng)衰弱”,睡覺時一點光亮一點動靜都不能有。胡莉莉推推身邊的姚娜,發(fā)現(xiàn)她也沒睡著。
所謂“燈光”,其實是一簇火苗。大部分猿人都睡了,只有一個女猿人還借著這忽明忽暗的微弱光亮,比比劃劃地干著什么。胡莉莉遠遠望去,發(fā)現(xiàn)她手里有一根中指長短、火柴棍粗細的骨針,不過有點彎曲。在她的面前,攤著好幾塊野獸的毛皮。
“她在縫皮衣?!焙蚶蛘f道,“也不知道她們的線是怎么弄的。”
“可能是動物的筋吧……”姚娜也有些好奇。
“她的肚子怎么這么大?”胡莉莉有些不解,“生病了嗎?好像有一種病就是這樣的癥狀……”
“傻瓜,她肚子里肯定有小寶寶了!”姚娜說道。
“我說呢!”胡莉莉驚嘆起來。
可能是胡莉莉的聲音有些大了,驚動了那名女猿人,她轉(zhuǎn)過身來,朝著胡莉莉嚴(yán)厲地齜了齜牙,胡莉莉嚇得馬上閉緊了眼睛。
不過胡莉莉還是睡不著……
胡莉莉小心地起身,輕輕走到女猿人身后,看著她仔細地縫制皮衣。她給女猿人起名為“猿媽媽”,既然她的肚子里已經(jīng)有了猿寶寶。
看了一會兒,胡莉莉怕“猿媽媽”發(fā)現(xiàn)自己,悄悄轉(zhuǎn)身,輕手輕腳地走出洞穴。
這是一個天然溶洞,按“西蒙”的猜測,很可能是北京猿人們從別的野獸手里搶過來的,因為至今還能發(fā)現(xiàn)洞里殘留的野獸糞便。
離洞穴口不遠處就是白天燒烤用的火堆,但現(xiàn)在沒有明火。睡覺前“北京人”親自給它加上了樹葉,再蓋上一些土,讓下面的火種陰燃,用的時候再扒開吹燃火苗。
天上布滿了閃爍的星星,這次可都是地球上能看到的星座,雖說年代久遠,那些恒星的位置可能有微小變動,但胡莉莉是察覺不出來的。胡莉莉開始一個一個地數(shù)起來。她感到數(shù)得很累,仿佛數(shù)了幾千年,但她還是堅決地數(shù)下去。
數(shù)著數(shù)著,胡莉莉發(fā)現(xiàn)頭頂上的星星數(shù)完了,就往地平線方向數(shù)去。有些星星正在下落,她要趕在它們離開蒼穹之前數(shù)清楚。
一部分地平線被旁邊的樹叢擋住了,有些星星躲進了樹叢當(dāng)中。那兩顆星星非常奇怪,看起來與其他的星星不太一樣,它們的顏色有些發(fā)綠,而且顯得更亮一些。胡莉莉突然發(fā)現(xiàn)它們動了起來,而且不像是流星的運動軌跡……天啊,那是一對野狼的眼睛!
胡莉莉驚恐萬狀,轉(zhuǎn)身想要跑回洞穴??啥囱ê孟窈苓h很遠,而野狼卻從樹叢中撲了出來!胡莉莉大喊起來,雖說腳下沒有停步,但她好像永遠無法跑到那個越退越遠的洞口。
最讓胡莉莉失望的是,她看到李世宇和“北京人”就站在前面聊天,卻一點也沒有過來幫她的意思。他們?yōu)槭裁慈绱藷o情……
其實在這時,胡莉莉就意識到自己是在做夢了。她根本不曾走出洞穴一步,一直躺在原地熟睡。雖然目前她還是無法擺脫這一噩夢,但畢竟開始主動向夢中注入希望了——她想象著自己輕輕地飛翔起來,那只野狼只得無奈地望空興嘆……
胡莉莉就是在這種逐漸開始放松的心情中醒來的,沒想到她剛一睜開眼睛,卻發(fā)現(xiàn)一個可怖的猿人面孔正在她的眼前,瞪大雙眼注視著她。
胡莉莉再次大叫起來——這一次,可是真的大叫了!
那張面孔被嚇得倏然閃開。
叫聲驚醒了所有的人,包括胡莉莉的同學(xué),也包括“北京人”的同伴。緊張的氣氛再次在清晨里匯聚起來,猿人敵意也再度開始滋長。幸虧“西蒙”向猿人們再三解釋,這才重新化解了誤會。
“你干什么?”李世宇向胡莉莉抱怨道,“差點要了咱們大家的命!”
“他那么看著我,簡直要嚇?biāo)牢伊?!”胡莉莉感到委屈——剛剛擺脫噩夢,又被現(xiàn)實中的恐怖嚇了一下。
“他可能就是對你好奇?!薄拔髅伞卑参康?。
“或者……也許是因為他喜歡你?!薄芭肿印笨粗莻€也被嚇得夠戧的“兇臉”揶揄道。
“你少起哄!”姚娜呵斥“胖子”,“一邊兒涼快去!”
其實用不著到“一邊兒涼快去”,早晨的溫度本就相當(dāng)之低,甚至凍得“胖子”直打哆嗦,其他“瘦子”就更不用說了。即便如此,按照慣例,猿人們早晨還是要照樣“出工”。
三三兩兩的猿人集合起來離開洞穴。身強力壯的男猿人負責(zé)捕獵,相對柔弱的女猿人和小猿人挖掘植物根莖和采摘果實。洞里只留下少數(shù)上了年歲的猿人,照顧更小的小猿孩,此外還要看管火種。
洞口的火堆已被蓋上干柴,但外面仍鋪著一層土。整個夜晚,它都一直燃燒著。它最大的意義不是烹飪,而是防御野獸,不用時就讓它暫時休眠?!芭肿印彪x開洞穴時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全洞最老的猿人正在用石頭又砍又刮地修理一根木棒。
“你說他有多大了?”“胖子”悄聲問李世宇。
“也就50歲吧?!崩钍烙瞠q豫著判斷。
“50歲就不小了,猿人的最高壽命也就60歲——那算是非常罕見的高壽了!”“西蒙”在一旁接話。
當(dāng)李世宇、“胖子”和“西蒙”跟隨男猿人出去打獵時,姚娜和胡莉莉選擇幫女猿人一起采摘。
女猿人主要是彎腰從泥土里撿拾,有時還要用帶尖的木棒來挖,而小猿人卻喜歡爬到樹上,采摘上面的野果。不管是地下的還是樹上的,都由一個老猿人負責(zé)鑒別,在食物方面她具有豐富的經(jīng)驗。不過說她是“老猿人”,其實也就只有40歲。
正干著活,胡莉莉偶爾一抬頭,竟在勞動隊伍中發(fā)現(xiàn)了那位大腹便便的“猿媽媽”。
“她怎么還出來干活啊?這多危險??!”胡莉莉感到非常驚訝,“咱們勸勸她吧?!?/p>
“猿媽媽”挺著大肚子,彎起腰來非常不便,但她還是認(rèn)真地在土里尋找著食物。endprint
“你肚子里有小寶寶,就不要再忙活了?!焙蚶蜃哌^去勸說,同時伸手去拉“猿媽媽”。
“猿媽媽”看了看胡莉莉,甩開她的手,依舊俯身繼續(xù)忙碌。
胡莉莉朝姚娜攤攤手,表示沒有辦法。
還是姚娜有辦法,她走過去,用動作向“猿媽媽”表示懷孕的痛楚和不便。這次“猿媽媽”有些理解了,若有所思地停下手里的活計。
胡莉莉和姚娜把自己找到的食物,都堆放到“猿媽媽”的身邊?!霸硧寢尅备屑さ乜纯此齻?,沒有說話。
·4·
和胡莉莉她們相比,李世宇他們的收獲實在是有限。李世宇拎著幾只小野兔,沮喪地走在回來的路上。據(jù)說有時能意外地撿拾到劍齒虎吃剩下的羚羊肉,可惜今天沒有這種好運。最讓李世宇遺憾的是,他居然沒趕上真正的狩獵。
其實李世宇今天在野外看到一只鹿,它的大犄角就像是人攤開的手掌,當(dāng)然比人手要大得多。“西蒙”告訴李世宇這叫“腫骨大角鹿”,因為它的犄角就像“腫起來的骨頭”一樣。李世宇半信半疑——他相信“西蒙”給出的鹿名,卻懷疑“西蒙”對這一名稱的解釋。可惜沒等李世宇招呼其他的猿人獵手,那只鹿就迅速消失不見了。另外一隊外出覓食的猿人也好不到哪兒去,帶回來的戰(zhàn)利品就是幾尾小魚。所以他們中午那一餐,只能以野果等植物為主要食物,這讓“胖子”十分懷念初來時的烤羊腿。
“他們不懂得計劃?!薄芭肿印边叧赃叡г?,滿嘴食物地含糊說道,“他們喜歡把吃剩的東西扔掉,只想今天不想明天。”
“要不……我們下午再出去一次?親自來一場狩獵活動?”李世宇提議?!芭肿印钡难劬︸R上亮了。
正午時分,猿人們都躺在陽光下小憩,李世宇、“胖子”和“西蒙”三人卻悄悄地動身了。一路上他們學(xué)著猿人的樣子搜尋獵物蹤跡,但找不到什么有價值的東西。幾個人正在失望,“胖子”突然敏感地停了下來,抬手讓李世宇他們先別出聲?!芭肿印彼坪醺杏X到了什么,也許是輕輕的走動,也許是濃重的氣味,也許只是一陣微風(fēng)……
“西蒙”眼尖,一下就發(fā)現(xiàn)了“胖子”感覺的來源——在旁邊的草叢中,露出一只猛虎的頭!
“劍……劍……”“胖子”害怕得說不出話來。
那只劍齒虎根本不容“胖子”把招呼打完,便從草叢中一躍而出,直朝“胖子”撲來?!芭肿印毕攵紱]想,撒腿就跑,劍齒虎則緊追不舍——看來胖真的很招惹動物啊。
李世宇迅速冷靜下來。他知道劍齒虎幾乎是這個時代這片土地的霸主,硬拼肯定是不行的,好在它的速度不夠敏捷,這點可是咱們?nèi)祟惖膬?yōu)勢,只是“胖子”的速度實在不敢恭維……想到這里,李世宇大吼一聲,想要把劍齒虎的注意力吸引過來。
劍齒虎確實被觸動了,它放棄了“胖子”,猛然停步,炯炯的目光向周圍掃視。結(jié)果它在看到李世宇之前,卻先看到了正在撿起一根棍子的“西蒙”。于是它馬上朝這個威脅沖去。
此時已持棍在手的“西蒙”,本能地揮起棍子向劍齒虎掃去,這可不是那種從樹上掉下來的朽木,可是一根結(jié)結(jié)實實的硬木棒,肯定是猿人們砍伐后遺落在這里的。
但是,劍齒虎來到棍棒面前,一點也不在乎,上下頜鏗鏘有力地那么一合,兩只利齒“喀嚓”一聲就把那根看似堅硬的木棒咬成了兩截,巨大的沖力讓“西蒙”當(dāng)即倒地。
在倒地的瞬間,“西蒙”思緒萬千,浮想聯(lián)翩。他想起小時候,當(dāng)他在書里看到大老虎的時候,一直以為那是一個龐然大物,總是十分畏懼;但后來他在動物園里見到了真正的老虎,卻發(fā)現(xiàn)它的身體并沒有多大;而現(xiàn)在,他終于知道了,這些看似不大的家伙,動作是多么的兇猛,牙齒是多么的有力……過了很久之后,“西蒙”都在回想這一段:他怎么可能在那么危險的情況下,做出如此理性清晰的分析呢?
其實所有這些場景,也都是李世宇后來靠回憶拼湊起來的。當(dāng)時他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直接撿起一塊石頭,朝著劍齒虎就甩了過去。
不知道是因為劍齒虎確實不夠大,還是因為李世宇過于慌張扔得不夠準(zhǔn),石頭直接從劍齒虎的頭頂飛了過去。也許打中了它也不在乎,現(xiàn)在它已勢在必得地撲向“西蒙”,準(zhǔn)備享用這道雖不如“胖子”但同樣可以果腹的大餐了。
就在這時,李世宇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他似乎眼看著一塊石頭準(zhǔn)確地砸在了劍齒虎的頭上,而且立即就把它砸出了血。莫非自己那塊石頭在空中突然轉(zhuǎn)向了?難道在這個時代還真有什么神秘力量嗎?
不等李世宇胡思亂想完,一群憤怒的吼聲已經(jīng)從四面響起。“北京人”帶著她的青壯年部下,團團圍在劍齒虎的四周。李世宇這時也已看清,那塊已落到地上的石頭不是自己扔出的那塊,那上面有著經(jīng)過精心打磨的利刃。
劍齒虎勃然大怒,根本無視周圍那些手持棍棒的猿人獵手,轉(zhuǎn)身朝用石頭砸它的那名猿人撲去。那是“兇臉”。
“兇臉”毫無懸念地被撲倒了,劍齒虎的利齒撕開了他的胸膛。李世宇幾乎不敢看這一幕,他第一次體會到捕獵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浪漫。
幾乎就在“兇臉”被撲倒的同時,一根鋒利的木棒插進了劍齒虎的頭部,這是來自“北京人”的準(zhǔn)確一擊。沒容劍齒虎感到疼痛,其他猿人便紛紛沖了上來,棍棒和石塊一起招呼,劍齒虎終于倒在了這群猿人的手下。
“西蒙”忍著強烈的恐懼,俯下身來,查看“兇臉”的傷情。他顯然受傷過重,已經(jīng)停止了呼吸,徹底沒救了。“西蒙”的眼淚,情不自禁地滴在了“兇臉”那張臉上。在游戲里可以無數(shù)次復(fù)活玩家的生命,但在現(xiàn)實中“西蒙”卻連復(fù)活“兇臉”一次都做不到。
這時發(fā)生了一些誤會?!氨本┤恕逼婀掷钍烙钏麄?yōu)槭裁床蛔撸钍烙钏麄儏s奇怪猿人們?yōu)槭裁床宦裨嵬?。“北京人”有些不解,她比劃著告訴李世宇,這種事情幾乎每天都會發(fā)生,同伴的尸體全都扔在原地,過幾天就沒有了。李世宇搖搖頭,撿起一根木棒,與“胖子”和“西蒙”一起挖了一個淺坑,然后把渾身是血的“兇臉”抬了進去?!拔髅伞闭襾硪恍渲ιw在“兇臉”的臉上,此時此刻他惟一的感覺就是:“兇臉”的臉其實沒有那么兇。
李世宇他們在做這一切的時候,“北京人”一直在旁邊看著。她緊鎖眉頭,似乎若有所悟。也許,她從中學(xué)到了一些東西。
一行人回到洞穴,“西蒙”還在為他們擅自出去捕獵而造成“兇臉”之死感到內(nèi)疚,可猿人們卻好像已經(jīng)忘記了這件事?,F(xiàn)在他們最重要的事情是急著回去吃飯,這場戰(zhàn)斗讓他們餓得厲害,再說又帶回了這么豐盛的美食。
其實“西蒙”他們也同樣沒有時間悲傷,因為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吃飯的時候,“西蒙”與李世宇商量如何在沒有能源的情況下為“時空車”加速。這個時代不是沒有能源,但用柴禾燒火的方式是無法驅(qū)動“時空車”的,必須想一個更有效的辦法。
“北京人”也湊過來,很想?yún)⑴c他們的討論。李世宇有些緊張,但“西蒙”卻說:“我們?yōu)槭裁床焕靡幌滤麄兏蛔愕娜肆Y源呢?”李世宇想想也是,便也不再瞞著了。
“西蒙”的想法倒是給了他自己啟發(fā)。他突然想到一個好方法,卻很難用語言表達出來。他決定給“北京人”演示一下。
“西蒙”把地上的紅色泥砂撮成一個斜坡,然后把一塊小石頭送上去??吹健氨本┤恕庇行┮苫螅拔髅伞庇帜闷鹉菈K小石頭,然后指了指旁邊一塊大巖石,表示這只是一個代表,一種比喻?!氨本┤恕币苫罅撕芫?,后來才勉強明白了。
幾個平時喜歡思考的猿人也參與了討論,但始終沒有結(jié)論。
突然,“細高挑兒”激動地比劃起來,可惜沒人明白他的意思?!凹毟咛魞骸碧似饋恚南聦ふ?,終于找到兩根枯枝。他用手指當(dāng)作自己,拿起一根枯枝撬動小石頭。他故意表現(xiàn)得撬不動,然后他又讓別人與自己一起,也拿起一根枯枝……
李世宇終于明白了——“細高挑兒”的意思是:只要大家一起努力,就能用撬棒把目標(biāo)送上山坡!
運送方法找到了,偽裝工作就要盡快完成。李世宇他們來到“時空車”旁,用泥把一些綠葉糊在“時空車”外面,偽裝得如同一塊沾滿泥土的巨石。
“這樣他們就看不出來了嗎?”姚娜一邊干一邊挑剔。
“能少知道一點就少知道一點吧。”李世宇的心里也很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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