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周

我和細(xì)牛恨死秦大頭了。

秦大頭是我們村小的民辦老師，本名叫做秦大球，因為一顆腦袋大如冬瓜，頭頂光禿無毛，我們私下里給他取了個“秦大頭”的綽號。

他一天到晚拉著一張馬臉，嘴里銜著根煙斗。課間休息的時候，他總是一個人坐在學(xué)校西頭那條彎月河的河岸上，從褪了色的黃布褂口袋掏出一個黑乎乎的鐵煙盒，捏一撮金黃色的煙絲塞入煙鍋，用手指摁住壓實，劃根火柴點燃一根香，再用香火點燃煙絲，然后把煙嘴含在嘴里，瞇著眼睛“吧嗒吧嗒”地吸上幾口，兩股青煙從鼻腔里散出，裊裊上升。等到青煙散盡了，他再用力一吹，“撲”的一聲，灰燼飄落在河面上隨波蕩漾。

在他抽煙的時候，再調(diào)皮的學(xué)生也會噤若寒蟬，至少不敢在他的身邊打鬧。我們?nèi)绱藨峙滤?，怪就怪他的壞脾氣——愛體罰學(xué)生。

上課遲到早退——罰、偷桃拆屋——罰、打架鬧事——罰、玩水爬樹——罰……他體罰學(xué)生的方式五花八門：罰站、曬太陽、擰耳朵、敲栗子……最恐怖的要數(shù)敲栗子。不是用手敲，而是用他的煙斗。竹煙斗的煙鍋是用黃銅打制的，磕打在額頭或者后腦勺厚實得很，就算你有鐵頭功，也是一敲一個包。

三伏天，午睡時間，老師們忙著去田里搶收去了。地面熱得直冒白煙，蟬兒也在枝頭叫個不停，睡也睡不著呀。我和細(xì)牛帶著幾個男生翻窗溜到彎月河畔，抓張荷葉遮羞，光著屁股從彎月橋上“撲通”、“撲通”跳下，水花飛濺，河水涼絲絲的，好不自在。

突然，秦大頭扛著鋤頭走過來了。大伙便手忙腳亂地找了根事先準(zhǔn)備好的荷葉桿，插在鼻孔里，潛入水底。水面平靜如初。可偏偏就在這時，黃毛的大腳趾被河底的一只螃蟹夾住了，他憋不住，“哇”地躥上來，頂著三根稀疏頭發(fā)的圓腦袋像個光瓢似的浮出了水面。

露餡了。

大家手忙腳亂地抓起褲頭，胡亂套在水淋淋的身上，挨個兒被秦大頭扯著耳朵趕到操場上，赤溜溜地一字排開。

“誰帶的頭兒？”秦大頭把鋤頭“嗵”的一聲立在地上，浮土凹進(jìn)一個坑。

大家嚇得噤若寒蟬，低頭盯著腳丫，誰也不吭聲。

“不說？那就曬到日頭落山！”

白花花的烈日下，沒有一絲風(fēng)，更沒有一丁兒樹陰。地面的沙子曬得發(fā)燙，光著腳丫硌得生疼。毒辣的太陽曬在長滿痱子的皮膚上，好像是麥芒刺上去般灼痛。臉上的汗珠兒像蟲子一樣癢癢的，也不敢伸手去擦。

秦大頭嘴里銜著煙斗，來回不停地走動。

眼見硬撐不過，我朝前邁了一小步。

“就你一個？”

細(xì)牛也站了出來。

“真是吃了豹子膽！”

我只覺得頭皮發(fā)麻，一股冷氣從腳跟順著后背“颼颼”地直往脖子上躥。

“咚！咚！”

“咚！咚！”

秦大頭舉起了煙斗，銅煙鍋落在腦瓜上，發(fā)出四記悶響。

我們的額頭上立刻出現(xiàn)了兩個紅腫的大包。

下午快放學(xué)的時候，教室外突然出現(xiàn)一片鬧騰。

操場上跑來一個名叫香瓶的瘋女人。她雙眼直勾勾地瞪著正在跳繩的五年級毛伢，竟然把毛伢當(dāng)成她死去的兒子“虎子”，嚷嚷著一路追逐。

秦大頭銜著煙斗、手里拿著卷角的課本走了過來。看到這番亂糟糟的場景，他順手把書和煙斗擱在窗沿上，走過去看個究竟。

“咱們把那該死的煙斗藏起來？”我對細(xì)牛耳語。

“好！”細(xì)牛一點都不含糊。想起中午那一頓疼得鉆心的“煙斗栗子”，誰都會生起報復(fù)秦大頭的念頭。

細(xì)牛故意爬上窗臺，擋住別人的視線，我繞到窗外，一把抓起煙斗，塞進(jìn)褲腰帶，裝作要去解手，捂著肚子飛也似的往后山狂奔。

秦大頭上前，把毛伢拉到身后，示意他趕緊回教室，然后一臉和氣地勸說起香瓶來。

不料香瓶見了他，反而越發(fā)激動起來。她指著秦大頭喊：“閃開，我要虎子！”

有人叫來了校長，好說歹勸終于勸走了這個瘋女人。

眼看著瘋女人走遠(yuǎn)了，怔怔地立在那里的秦大頭這才回過神來，朝教室走去。

“咦，我的煙斗呢？”秦大頭一愣。

他問細(xì)牛：“你看到我的煙斗沒？”

細(xì)牛一臉無辜：“我一直在看香瓶呢！”

秦大頭又問遍了其他人，個個都說沒看見。秦大頭鐵青著臉，滿腹狐疑地走開了。

細(xì)牛跑到后山找我。

“讓我嘗嘗抽煙斗的滋味！”細(xì)牛一把將煙斗搶過去，裝模作樣地“吧嗒吧嗒”吸上幾口，想象著吞云吐霧的樣子。

“咳咳！”他朝空中吐了一個“大煙圈”，甩著煙斗，捏著鼻子甕聲甕氣地說：“你、你，還有你……一人賞個大栗子！”

“哈哈哈……”我忍不住大笑起來。細(xì)牛也笑。笑聲傳遍了山林，連樹上的鳥兒也受到了感染似的，發(fā)出啾啾的鳴叫。

我們開心地在草地上打起滾來，唱起了一首我倆編的歌兒：

“秦大球，瘌痢頭。

爹來打，娘來揉。

兒哇兒哇，好香頭！”

自從煙斗丟失后，秦大頭的情緒變得十分低落。他嘴里銜著煙斗十幾年了，抽慣了黃煙，煙癮犯了，坐立不安，脾氣也更加暴躁。

好在他所提供的體罰“菜單”里，再也沒有“煙斗栗子”這道菜了，總算讓大家免受頭上掛包的痛苦。

這天下午，我和細(xì)牛帶著一群男孩在后山的草地上 “斗雞”。

突然有人喊了一句：“看，秦大頭牽牛來了！”

大家停下腳步，回頭朝山腳下望去。果真，秦大頭手里拿根竹條，牽著一頭大水牛慢悠悠地走來。他把大水牛系在一棵歪脖子松樹上，打了個活結(jié)，拍拍牛背，轉(zhuǎn)身離開了。

我抹了把臉上的汗珠：“不如我們?nèi)タ纯创笏０桑　?/p>

為了顯擺善于騎牛的本領(lǐng)，我攀上那棵歪脖子松樹，瞅準(zhǔn)牛背，松開雙手，屁股不偏不倚地落到了牛背脊上。大水牛驚得蹦跳起來，踢著蹄子，屁股顛來顛去。endprint

眼看快被水牛重重地甩到地上了，細(xì)牛喊了一句：“抓住頭頂?shù)臉渲Γ　?/p>

我抬頭，趁勢一躍，雙手抓住垂下來的松枝，身體騰空，離開了牛背。

大水牛仿佛甩掉了粘在身上的 “膏藥”，猛一擺鼻子，把系在樹干上的韁繩扯開了。它翹起尾巴，沿著斜坡快步?jīng)_了下去，眨眼工夫就消失在濃密的松林中。

這下可闖大禍了。

不一會兒，秦大頭急匆匆跑出來，神色慌張地喊：“我的牛呢？我的牛呢？”

“看到牛往哪個方向跑了嗎？”他問我們。

“不知道?！蔽艺f。

“沒看見?！奔?xì)牛說。

“沒留意?！秉S毛說。

其他人也都搖頭不語。

秦大頭顧不上這么多了，火急火燎地順著斜坡沖下去。

我們?nèi)滩蛔∵肿煨α恕５惹卮箢^的身影消失在樹叢中的時候，我們歪著脖子，拍著巴掌大聲唱起了一首兒歌：

“躲迷兒藏藏，

東頭屋，西頭房，

就是不見紡線娘！

找得到，吃顆棗，

找不到，喝泡尿！”

秦大頭當(dāng)然不知道，他的寶貝煙斗早就成了別人的囊中物了。

鎮(zhèn)上來了個雜技團(tuán)，要在老戲臺搞演出?；ɑňG綠的廣告紙早就貼出來了，讓人看了心里直癢癢。

可是，看雜技是要門票的，五毛一張。

從哪里弄五毛錢買門票呢？

找家里要錢買票看雜技？對于我們這些貧苦家庭來說，簡直是白日夢。只怕是還沒開口，爹就一個巴掌 “呼”地扇過來了。

我們想到了秦大頭的煙斗。

我和細(xì)牛拿著煙斗去找鎮(zhèn)上開銅匠鋪的五爺爺。五爺爺是個老銅匠，做得一手漂亮的銅器活兒。他做得最好的是銅煙斗，做工精致不說，還好用。只消那么輕輕一吹，燒過的煙絲就全部散落了，一丁點兒也不殘留。

“哪里弄來的？”五爺爺伸手接過煙斗，戴著老花鏡，瞇著眼仔細(xì)翻轉(zhuǎn)打量，“煙桿不長不短，九寸十三段竹節(jié)，是上等的好物件?！?/p>

“五爺爺，這是我們在來鎮(zhèn)上的路上撿的，如果您喜歡，那就送給您吧！”我說。

“是啊是啊！”細(xì)牛也在一旁附和。

“說吧，有啥事求我？”五爺爺仿佛是我們肚子里的蛔蟲。

“五爺爺，我們想去看雜技，但是沒錢買門票……”細(xì)牛觍著臉說。

“門票先不提。煙斗的來處，得說實話！”

細(xì)牛和我面面相覷，真的不知五爺爺是怎么知道我倆在撒謊的。

“您得幫我們保密??！”我怕一旦說出了，很快就傳到秦大頭的耳朵里，那以后可就沒好日子過了。

“你倆啥時候見過五爺爺說話不算話了？”

于是，我就把怎么遭受秦大頭的“煙斗栗子”之苦，如何找機會偷了他的煙斗等一連串事件的來龍去脈全部說了出來。

五爺爺一邊抽煙，一邊聽著，輕輕地嘆了口氣。

“去看雜技吧！你們呀，唉……”五爺爺摸索著從風(fēng)箱上的小格抽屜里找出兩張五毛的票子，擺擺手。

得知秦大頭的大水牛一直沒有找到，我和細(xì)牛心里也慌了神。

我倆偷偷地跑到學(xué)校后山尋過幾次，但都無功而返。

這天早上，爺爺一大早就把我喊起來，說是秦老師來了。

我睡得迷迷糊糊之中，心里咯噔一下：“難道是五爺爺走漏了風(fēng)聲，把我偷煙斗的事情抖出來了？”

我躲在里屋，遲遲不敢露面。

爺爺熱情地招呼著，高聲喊道：“桐桐！快給秦老師倒杯糖水！”

見實在躲不過，我畏畏縮縮地端了一杯糖水來到堂屋。

堂屋里煙霧繚繞，我低著頭，不敢抬頭瞧秦大頭。等到走近了，我抬起頭一看，頓時手就哆嗦了幾下，杯子里的水撒了一地。

秦大頭的嘴里銜著他的那根寶貝煙斗！

天哪——果真是五爺爺把我和細(xì)牛出賣了！

我把糖水放在堂屋中間的方桌上，然后趕緊溜進(jìn)后面的灶房，隔著簾子偷聽他們講話。

我很擔(dān)心秦大頭把我?guī)ь^下河玩水、偷煙斗的事情講出來。

可是，聽了半天，秦大頭一句關(guān)于我的壞話都沒提。當(dāng)爺爺問起我在學(xué)校里是否聽話時，他反而說起我聰明好學(xué)之類的好話來了。

“也許是我看花了眼，這煙斗不是他原先的那個?！蔽倚睦锇参孔约骸?/p>

再繼續(xù)偷聽下去，我才搞明白，他其實是為了借耕牛去犁田的。

爺爺是個牛中介，家里經(jīng)常有些水牛、黃牛買進(jìn)賣出。只不過今天家里恰好沒牛，晚上會去鄰鎮(zhèn)一戶賣主家牽?；貋恚f好明天一大早就叫我把牛送給他。

秦大頭說了聲多謝，就匆匆告辭了。

看著他有些蹣跚的腳步和孤獨的背影，我突然覺得心里酸酸的，很不是滋味。

我為自己的過錯而感到內(nèi)疚，盡管秦大頭多次打過我。

當(dāng)天晚上，爺爺牽著兩頭?；貋砹?。一頭是高大健碩的黃牯（公牛），兩只大牛角像是一對金環(huán)一樣盤在腦門上，十分神氣。另一頭是體型瘦小、毫不起眼的黃沙（母牛），頭頂上的牛角像是一小截干巴巴的老絲瓜，走路慢騰騰的。

爺爺把我叫到牛欄前，叮囑道：“明早我天不亮就得外出談生意。你早上起床后，把這頭黃沙給秦老師送去！”

第二天一大早，細(xì)牛就來我家窗前喊我起來。他答應(yīng)陪我一起去送牛。

我對細(xì)牛說：“我爺爺說讓我們牽黃沙去?！?/p>

細(xì)牛攔住了我：“耕牛當(dāng)然是力氣越大越好。反正兩頭牛今天都有空，我們還是把黃牯牽過去吧！”

我想了想：弄丟了人家的大水牛，現(xiàn)在應(yīng)該借一頭好牛給別人犁田才對。

我們把牛送到秦大頭家的牛棚里，系好，喊了一聲：“秦老師，牛送來了！”然后像做賊似的，不等秦大頭出來就溜走了。

這天下午，下了一場雷暴雨。雨后，天高氣爽，西天的云霞中出現(xiàn)了一道美麗的彩虹。endprint

我和細(xì)牛正在河畔的水田里撿著田螺，不時抬頭望望彩虹，口里哼幾句民謠。這時，爺爺牽著一頭大水牛出現(xiàn)河岸上。我倆瞇著眼細(xì)瞧了一番，嘿，竟然是秦大頭的那頭水牛！

我和細(xì)牛顧不上滿腿泥濘，從田里爬出來。這么多天來，壓在我們心頭的一塊石頭終于落地了！

爺爺直接牽著水牛去了秦大頭家，我和細(xì)牛也高興地跟在后面。

爺爺告訴我們，他去界嶺山深處的一戶人家談牛生意，無意中聽說村里有戶人家拾下了一頭水牛。他走去一瞧，喲，巧了！這不正是秦老師家走失了幾天的水牛嗎？當(dāng)年，他的這頭牛就是從爺爺手上買回來的，牛鼻串還是爺爺用上等桑木削制的，他一眼就認(rèn)得。爺爺向這戶主人說明了情況，并支付了一點酬金，就把水牛牽回來了。

我們?nèi)デ卮箢^家，人不在，就直接牽著水牛去他家水田找他。

來到一處低洼的水田，我們四處找遍了也沒有發(fā)現(xiàn)秦大頭的影子。就在我們準(zhǔn)備轉(zhuǎn)身回去的時候，突然發(fā)現(xiàn)水田旁邊的一道長滿笆茅的溝渠旁，歪歪斜斜地躺著一頭黃牛、一付犁和一個男人！

我們驚呆了，趕緊跑過去看，一看嚇一跳：躺在地上的那個人竟然是秦大頭！

只見秦大頭歪著腦袋趴在壩子上，一動不動。發(fā)黃的舊汗衫上燒了幾個大洞，腦袋底下是一攤污血。而那頭黃牛的脊背上也沾滿了血跡，把牛毛粘成一縷一縷的。

“天哪！遭雷劈了！”

爺爺扔下手中的牛繩子，沖了上去。當(dāng)他認(rèn)出那頭躺在地上的牛是黃牯而不是黃沙時，他立刻明白了什么，轉(zhuǎn)過頭來，朝我大聲吼道：

“我讓你牽黃沙過來，你為什么把黃牯牽過來了？這頭黃牯是卷角牛，下雨天最容易遭雷劈，你曉得嗎？！”

我和細(xì)牛面面相覷，舌頭仿佛僵硬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遭受重傷的秦大頭終于搶救過來了，但是他卻雙耳失聰，再也無法站上講臺了。

在他住院醫(yī)治的那段日子里，從鎮(zhèn)上聞訊趕回的銅匠五爺爺帶著我和細(xì)牛去看望他。

看著秦大頭一臉落寞神傷的樣子，我和細(xì)牛的心里充滿了深深的自責(zé)。

五爺爺從懷里掏出了一根閃閃發(fā)亮的煙斗，接過煙斗的那一刻，我們看到秦大頭的眼里閃過一絲光亮。

那天，我和細(xì)牛從水田里找到了這根被泥污充塞的煙斗后，一口氣跑到五爺爺?shù)你~匠鋪，請求他盡最大的力氣把煙斗重新修整、打磨……

“我給你們講講秦老師和煙斗的故事吧……”回來的路上，走在斜陽黃昏下，五爺爺用沉重的聲調(diào)緩緩向我和細(xì)牛講述了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

“秦老師是村小的第一個公辦老師，也是首任校長。當(dāng)年，他受上級指派，一手籌辦了這所小學(xué)，為孩子們操碎了心。

以前的秦老師，和氣，開明，整天和孩子們打成一片，是孩子們最喜歡的老師?？墒牵詮哪且荒?，一群十來歲的小男孩興高采烈地跟著他到彎月河邊學(xué)習(xí)蛙泳，結(jié)果出了意外，香瓶的兒子四虎淹死了。

上面罷免了他的校長職務(wù)，還開除了他的公職。他由一個受人尊敬的公辦老師變成了生活窘迫的民辦老師。而且，善良的秦老師心里頭一直背著害死學(xué)生的心理包袱，他開始變得消沉，寡言少語，脾氣也暴躁了許多。

他學(xué)會了抽黃煙。有一次，他找到我，叫我?guī)退蛞粭U煙斗。我為他挑選了一根九寸十三節(jié)的老竹根，花了三天工夫，細(xì)心打制了一桿竹煙斗。他讓我在煙鍋外緣下方刻上 “四虎” 兩個字，意思是要時刻不忘四虎淹死的沉痛教訓(xùn)，管學(xué)生一定要嚴(yán)字當(dāng)頭。

那天，你倆拿著一桿煙斗給我看時，我一眼就認(rèn)出是秦老師的，自己親手做出來的物件嘛。

過了幾日，我見到了一臉苦悶的秦老師。他說煙斗不見了，請我再打制一桿，我掏出了你們給我的那桿還給了他。我告訴他，孩子們在后山玩耍時找到了你的煙斗，他們怕你以為是他們偷的，擔(dān)心挨打，所以就托我還給你。

我還告訴他，孩子們個個都怕你，怕你打人，尤其是你的‘煙斗栗子。

他一個勁地抽煙。末了嘆口氣，說：‘您老提醒得好！這些年來，屋里屋外，煩心事太多，一煩心就管不住自己的臭脾氣……我對孩子們太粗暴了……這煙斗不見了、水牛不見了，我都不怪別人，怪我自己……我倒是下決心改過來……但只怕，孩子們一輩子都不肯原諒我了！”

天快黑了，山間的薄霧升起來了。寂靜無聲的田野里，突然傳來一陣沉悶的水牛哞叫聲。那是秦老師的大水牛在嘶鳴。這嘶鳴聲久久地回蕩在曠野中，也回蕩在我和細(xì)牛的心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