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鳳妹

小說是以刻畫人物形象為中心，通過完整的故事情節(jié)和具體的環(huán)境描寫來反映社會生活的一種文學體裁。所以鑒賞小說歸根結底就是欣賞“角”，尤其是“主角”，進而把握作品的主題。

要欣賞“角”，首先要去“認人”。俗話說，看人先看相。我們可以通過人物的肖像描寫，先了解人物年齡的大小、相貌的美丑；再觀察人物的衣著服飾，探出其身份地位；還能從音容笑貌中窺見其基本性情?！叭础敝髸θ宋镉谢居∠蟆Ｈ纭犊滓壹骸分械摹翱滓壹骸?，觀其貌，額上常帶傷痕，可見其境遇不堪；察其衣，一件又破又舊又臟的長衫，可見其貧困潦倒；再觀他聽到別人嘲笑他“半個秀才也沒中”時死灰般的臉，還有坐著蒲團用手“走”著進咸亨酒店的慘狀，可見其深受封建科舉制度的摧殘。看相后，一個深受科舉制度毒害，命運悲慘的下層知識分子形象就栩栩如生地展現(xiàn)在我們眼前了。生活中人們要對自己的相貌負責，小說中人物的相貌也會對讀者負責，充分顯現(xiàn)其個性特征，以待讀者去認識。

有了初步印象，要進一步認識人物，就該去看看人物的所作所為。常言道，好人做好事，壞人做壞事。從作品中理出主人公所做的主要事件，就能明確人物的善惡、好壞等本質特征。如《祝福》中的祥林嫂，她逃出婆家，撞破額頭，捐條門檻這些舉動，看似與命運抗爭，實質一為守節(jié)，二為贖罪，可見她深受封建禮教的束縛和封建迷信思想的毒害，她“抗爭”得越激烈，命運就越把她逼進欲死不能，欲生難容的死胡同。這讓我們不由得為這個可悲又可憐的下層勞動婦女掬一抔同情的淚水。再看《林教頭風雪山神廟》，可以找到林沖救助李小二、買刀尋仇人、怒殺三仇敵的舉措，進而認識到林沖是一個俠肝義膽、英勇無敵的英雄好漢。而陸虞侯一再幫助高太尉謀害林沖，從京中獻計到滄州密謀，再到火燒草料場，從中可以揪出一個助紂為虐、背信棄義、陰險歹毒的奸邪小人。善與惡，真與假，美與丑，就藏在這每一件事中，不可輕忽了它們對人物的表現(xiàn)作用。

當然，要具體全面地把握人物形象，還要認真細致地研究人物的細節(jié)描寫。神態(tài)變化，言談舉止，內心活動會從各個角度全方位地顯露人物豐富的個性。如《套中人》中的別里科夫，眼里只看到政府告示和報紙文章，口里整天念叨“千萬別鬧出什么亂子”“這不成體統(tǒng)”；出門支起車篷，進屋躲進被子；白天哆哆嗦嗦，夜晚戰(zhàn)戰(zhàn)兢兢；只有在“昏了頭”時才“決定結婚”，摔下樓梯后害怕鬧出亂子而嚇死了……從這些語言、動作、神態(tài)、心理描寫中，我們能領悟到，在沙皇高壓統(tǒng)治下，別里科夫既是可憎的“衛(wèi)道士”，同時也是可悲的“犧牲品”，他的個性具有雙重性。再看《邊城》中的翠翠，想著邂逅儺送的端午節(jié)，詢問儺送所在的青浪灘，站在花轎邊看新娘子，請祖父吹《娘送女》的曲子……細節(jié)之處把一個清純羞澀、情竇初開的少女推送到讀者的面前。分析人物細節(jié)，若能透過現(xiàn)象看出本質，就能于細微之處窺見不凡。

上述方法其實是人物形象分析時常用且行之有效的方法，它是其它方法的基礎，所以需認真領會并付諸實踐，以達到熟能生巧的地步。在這里筆者更想推薦另一種分析人物形象的方法，即構建小說中的人物關系網，深入透析人物形象及作品主旨。

構建出一個以主人公為中心的人物關系網，可以讓我們很容易發(fā)現(xiàn)主人公與其他人物間相互的交往及關系，進而明確主人公的身份地位，發(fā)掘世態(tài)人情。如《孔乙己》中，“我”這個淪落在底層的小伙計面對孔乙己的“指教”，心想“討飯一樣的人也配來考我么”，可見孔乙己身份卑微，地位低下?！罢乒竦摹睍r常“惦記”孔乙己“還欠十九文錢”，可知當時人與人之間赤裸裸的金錢關系；店里的人只有在孔乙己到店才可以“笑幾聲”，可知孔乙己是大家的“笑料”，他們揭他額頭的傷疤，揭他心頭的痛處，甚至揭他的殘廢來取樂，讓我們看到了一個冷酷無情、麻木不仁的病態(tài)社會。而更令人發(fā)指的是，同為讀書人的丁舉人在孔乙己寫了伏辯之后，還讓人打了大半夜，直至打折了他的腿，這也就不難理解孔乙己之流為何會“考了一輩子”，只緣于考中了就可以橫行霸道，為所欲為；未考中則淪落于備受摧殘的最底層：科舉制度對下層知識分子的戕害何其狠毒、可怕。這樣的關系網一鋪開，它就是當時黑暗現(xiàn)實的縮影，以小見大，整個社會的世態(tài)人情全明明白白地揭示出來了。

構建一個關系網還可以借主人公對其他人物的所作所為彰顯主人公的個性。如《葫蘆僧判斷葫蘆案》，我們可以構建一個以賈雨村為中心的人物關系網。首先是賈雨村與甄士隱，甄士隱曾救助過賈雨村，于他還有舉薦之恩，可面對甄士隱之女英蓮，賈雨村罔顧甄士隱的托付，只道“且不要議論他人”，任由薛蟠霸占英蓮，可見他的忘恩負義；對馮淵是草草斷了一些燒埋銀子，對薛蟠是任由他逍遙法外，足見賈雨村的徇私枉法，草菅人命；對“門子”是先拉攏，再利用，最后是遠遠地充發(fā)了，“門子”已屬刁滑，可在賈雨村面前依舊是小巫見大巫，更顯示了賈雨村的老奸巨猾，陰險毒辣；斷案之后急忙修書二封給賈、王二家，邀功獻媚，可見其趨炎附勢之丑惡嘴臉。而就是這樣一個徇私枉法、草菅人命、趨炎附勢、忘恩負義、老奸巨猾之官執(zhí)掌著應天府，當然這樣的官絕不止賈雨村一個，否則為何薛馮一案久久難決？一個個性鮮明的人物形象，一個官官相護、魚肉百姓的黑暗社會都從這張人物關系網中凸顯出來了。

小說中造成主人公命運的因素往往很復雜，尤其是一些悲劇故事，我們常常覺得自己已經找到了毀滅美好生命的“黑手”，可又覺得那些因素似是而非，若能構建一個人物關系網，就能讓我們揪出那“有形的黑手”與“無形的毒手”。如《祝?！?，我們可以構建一個以祥林嫂為中心的人物關系網。首先是祥林，他的死首先把祥林嫂趕進了寡婦的死胡同，讓她背上了“克夫”的罪名和晦氣；其次是婆婆與小叔，強賣她到賀家，讓她背上了“失節(jié)”的罪名；再是賀老六與阿毛，讓她再度背上“克夫”之罪，還有“克子之嫌”，更帶來無邊的絕望與刻骨的痛苦；還有收屋的大伯子，置祥林嫂于絕境而不顧。此外還有柳媽，這個吃齋念佛的女人，對祥林嫂是揭傷疤，定罪名，最后為她“指點迷津”，讓祥林嫂在驚懼之中認罪捐門檻，把她往死路上推進了一大步；魯四老爺與太太對祥林嫂是從利用到嫌棄最后到厭棄，讓祥林嫂無以為生；而魯鎮(zhèn)的人們從虛假的憐憫到嘲笑，最后到冷漠（祥林嫂破的空碗為證），最終讓祥林嫂悲慘地死在“祝福”之夜。這些人都有意或無意地“伸出”了把祥林嫂往絕境死地趕的“黑手”，可又似乎都沒有存心要置祥林嫂于死地，按照這些人的類型，深入挖掘，我們會發(fā)現(xiàn)這些人物背后還藏著把祥林嫂趕進死路的無形卻更可怕的毒手，那就是戕害中國下層勞動婦女的封建政權（貞節(jié)觀）、夫權、族權、神權，還有那個冷酷無情、麻木不仁的病態(tài)社會。從人物關系網中一探再挖，我們會有更意外的收獲。

構建人物關系網，可以以點帶面，以一個社會的縮影來反映整個社會的現(xiàn)實，進而領悟小說的主旨。如《林教頭風雪山神廟》，以林沖為中心，高太尉陷害先奪其位，高衙內設計欲奪其妻，他們與陸虞侯、管營、差撥等上下勾結欲奪其命，終于讓林沖忍無可忍，奮起反抗。這個關系網從京城一路鋪開到滄州，覆蓋了整個社會，揭示了當時的社會現(xiàn)實——官逼民反，不得不反。而這正是《水滸傳》全書的主旨。

小說塑造人物形象、反映社會現(xiàn)實的藝術手法豐富多彩，那么分析人物、領悟主旨的角度與方法也多種多樣，這里只是管中窺豹，有待于我們不斷探索與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