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成
從事寫作的人,大都知道這么一個道理:詩要有“詩眼”,文要有“文心”。所謂的“文心”,就是為文章立意而已,宋代名相、文學大家王安石為文,可謂深得其堂奧矣。本期選有一篇品評王安石《游褒禪山》的文章,就是言其如何借褒禪山一洞之景,而述世上成功之舉并非易事,必須具備主客觀所有條件才能完成的道理。然而,這還不是王安石心中真正想一吐為快的“文心”之語,最后引伸的“然力所至焉而不至,于人為譏,而在己為悔;盡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無悔矣,其孰能譏之乎?”這才是王安石在此文的立意之筆,借褒禪之洞,澆變法失敗之塊壘。
詩無“眼”,文缺“心”,此乃為文之大病,古人深得此三昧。劉勰在《文心雕龍·體性》中說:“拙辭或厚于巧義,庸事或萌于新意”,便是這個意思。他接著說“視布于麻,雖云未貴,杼機獻功,煥然乃珍”。麻雖平常物且賤于布,但經(jīng)由織布機的加工,布便會煥發(fā)出光彩且成為珍貴之物。游褒禪山本是一件庸常事,王荊公卻翻出新意;岳陽樓實平常樓閣,范仲淹能道出“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千古名句來。文心能雕龍,大筆能繡鳳,信不誣矣。
宋代費袞在其所撰的《梁溪漫筆》中,記載蘇東坡教人如何作文一事。蘇東坡被流放到海南島時,有一位名叫葛延之的向他請教作文事,他說作文“譬如市上店肆,諸物無種不有,卻有一物可以攝得,曰錢而已。莫易得者是物,莫難得者是錢。今文章,詞藻、事實,乃市諸物;意者,錢也。為文若能立意,則古今所有,翕然并起,皆赴吾用。汝若曉得此,便會做文字也?!彼勛约旱淖魑慕?jīng)驗,談得可謂生動活潑,用了一系列比喻,把作文的立意之重要性與詞藻、事實應受馭于立意,道理講得淺顯易懂。
古今為文之道,立意是文章的心臟,所以才有“文心”之一說。文詞再華麗,事實再奇離,僅僅是一群游兵散勇而已,陳兵布陣,須得一軍之統(tǒng)帥。文章的統(tǒng)帥便是立意,亦曰文心。
小品文雖小,其“心”要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