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剛
梁啟超曾說過,他原本是一個完全無缺、不帶雜質(zhì)的“鄉(xiāng)人”,但被十九世紀的世界風潮沖激驅(qū)遣,先不得不做“國人”,又不得不成為“世界人”。這種身份轉(zhuǎn)換既艱難又無可避免,只有面向歐美“學之而已”。與從鄉(xiāng)下走向世界的廣東舉人梁啟超相比,山西舉人劉大鵬(一八五七——一九四二)則走過了近乎相反的人生軌跡,一步步從“天下士”變成“鄉(xiāng)下人”。一九一四年時,年近花甲的他回顧平生志業(yè),自稱幼年即有萬里封侯之志,卻屢次困于科考,近四十歲時終于中舉,但始終未能考上進士,而不得不授學私塾,民國建立后連舌耕館地也無法保全,轉(zhuǎn)以經(jīng)營煤窯為業(yè)。至暮年他只能種地維生,是名副其實的“困厄于鄉(xiāng)”。
史學界對劉大鵬已有若干論述,數(shù)量雖然不多,與他生前的世俗聲名相比已屬彰顯。他之所以能獲得遠超一般舉人的關(guān)注,原因在于其延續(xù)半世紀的《退想齋日記》。這份文本不僅為公車上書、庚子拳變、袁氏稱帝等史事提供了重要史料,也使后世學人可以從中看到科舉制廢除后鄉(xiāng)村的治理轉(zhuǎn)型與群體升降。沈艾娣所著《夢醒子》是第一本關(guān)于劉大鵬的專著,作者除運用日記手稿外,還借助史志和報紙勾勒出劉大鵬的生存境況,并在口述材料基礎(chǔ)上重建了傳主的家庭生活。書中以儒生、孝子、議士、商人、老農(nóng)命名各章,兼及劉大鵬外在的人生際遇和內(nèi)在的思想更迭,細密描摹了他在巨變時代中的生命歷程。
身為君子之道的力行者,劉大鵬的士德與士行并未被劇烈的世變所影響,其個人的遭際正能體現(xiàn)出儒家思想在近代的變遷,故值得重新審視。沈艾娣觀察到,儒家思想雖然在傳統(tǒng)中國的意識形態(tài)領(lǐng)域位居正統(tǒng),但在彼時日常生活中實處于弱勢。踐行儒道的劉大鵬在書院中會被富裕同學嘲笑過于認真,因為對他們來說忠于儒教只是考試要求的套話而非生活方式;他修習的典籍中的禮儀規(guī)則與地方習俗頗有沖突,為此不得不面對鄰里間的齟齬;他在私塾坐館時雖被東家格外尊重,但仍會因貧寒而遭外人鄙視。當然,劉大鵬的行為舉止雖不被民間仿效,但仍被眾人尊敬,即使在科舉功名失去政治價值后,他依然長期維持著“士人”的身份認同,并一直得到鄉(xiāng)里承認。從劉大鵬的晚年經(jīng)歷可知,儒家思想在民國代清后仍長期存在于民間生活中,且在商業(yè)領(lǐng)域比在家庭層面更易被接受。缺少資本的劉大鵬曾借助長久以來建立的聲譽在采煤行業(yè)中謀生,他秉持的道德原則及因之而來的誠實公允的名望在經(jīng)營、投資和糾紛調(diào)解中被廣泛認可,但他嚴苛的孝道觀念則少有人奉行,甚至連自己的家人也難以做到。
書名“夢醒子”,來自劉大鵬的自號。當他三十七歲時,自覺德行學問一無所成,悔念叢生。有次夢見一位貌如堯舜的老者,指點他“欲學為圣賢,從事誠敬足矣,無庸他求”,他自覺于“夢寐中得聞至教”,遂自此以“夢醒子”自許。正是這次因夢而醒的徹悟塑造了他異乎常人的自我認同,使其能正視前半生求取功名的失敗,并堅定自己對儒行士范的真誠追求。在劉大鵬的心目中,學術(shù)與倫理的地位最為關(guān)鍵,他堅信倫理乃是“維持天下萬世之大綱”,而學術(shù)則是天下第一要務(wù),學術(shù)不明則人心不正,人心不正則風俗必壞,風俗若壞則天下即亂,所以歷代帝王都“崇儒重道”,以此求國治民安。就在劉大鵬夢醒后不久,甲午戰(zhàn)爭宣告失利,安徽秀才陳獨秀憶稱戰(zhàn)后“舉國上中社會大夢初覺”,梁啟超后將彼時中國描述為“同胞半在酣夢之中,前途已入泥犁之境”,充分表達出他們先知先覺的自我定位及與民眾區(qū)分的心態(tài)。梁陳等人雖有觀點差異,但大致分享著中國應向西學習的新知。梁啟超在晚清提倡的立憲,陳獨秀在民初號召的革命,都籠罩在歐風美雨之下。不過,照劉大鵬的理念,梁陳二人乃是棄吾道而就他教;而在梁陳二人眼里,以醒自居的劉大鵬或仍在酣夢之中。
庚子以后,來自外部的全面威脅讓原本自給自足的“天下”變成物競天擇的“世界”。正是在急迫的富強要求下,與中學相聯(lián)的價值體系逐漸瓦解,西學的政治地位開始迅速上升。劉大鵬本人對本土的圣賢之教頗有自信,宣稱“泰西之教非但不足以敵吾道,久之而必化其教以入吾教”,但他憂心忡忡地看到朝廷正脫離本土軌范,而逐漸站到西學一邊。政府首先改變了科舉取士的標準,破格擢用通曉洋務(wù)的讀書人。只要略識外洋語言即可被任命為學堂教習且薪水極厚,所以不少士人舍棄孔孟之學,轉(zhuǎn)而投身西學以求生計。在政府轉(zhuǎn)向后,求西學者方被視為維新,持中學者則被看作保守,劉大鵬所見“守舊者惟恃孔孟之道,維新者獨求西洋之法”,正體現(xiàn)了外在的中西之分漸漸內(nèi)化為舊新之別。
修習西學的成本較本土教育要高得多,大大提高了民間貧寒子弟讀書上進的門檻。劉大鵬注意到,新學堂“鋪張華麗,經(jīng)費甚巨”,以至最富有的山西商人都不能為本村提供。因為大部分村莊都無力興建新式學校,使得各種機遇和資源都逐漸從鄉(xiāng)村向城市轉(zhuǎn)移。隨著朝廷求取西學的心態(tài)日益激進,政府在制度層面對本土建制多方修訂,從改策論遽至廢科舉,使得中學更顯無用。原本處于弱勢的私塾體系趨于邊緣,鄉(xiāng)村開始出現(xiàn)棄學的現(xiàn)象。在得知科考廢除的消息后,劉大鵬自稱心若死灰,“看得眼前一切,均屬空虛”。這是一段被后世學者常常引用的文字,但劉大鵬并非偏執(zhí)守舊,其思慮其實相當深遠。他意識到此時學堂成效尚未得到檢驗,擔心其意圖育材而人才終不可得。因在傳統(tǒng)中國內(nèi)部,士人本處于朝廷和百姓之間,而海外留學生與國內(nèi)新學堂培養(yǎng)出的學生則多受西學影響,更傾向于站在國家的角度思考而不甚體恤民生,不僅與本土民間秩序隔膜,甚至有“欺侮平民”的傾向。劉大鵬擔心一旦這些新學生不能承擔維持民間秩序的責任,則“世道人心不知遷流何所”。
學術(shù)新舊兩分之后,治術(shù)也漸漸新舊割裂。雖朝廷仍在,但新西與舊中之間已日益呈現(xiàn)出從學理到政制的全盤對立。在劉大鵬看來,政府一九零一年后推行的新政中,“凡變之法悉效外洋各國之所為,而先代之良法美意均棄之如遺”,這種政術(shù)根本轉(zhuǎn)折的背后正是由西學提供的理論正名。因為西學話語極為強勢,使得新政雖與民不善卻少有人敢于批評。士人偶有批評新政之舉,輕則被指摘唾罵,重則摒棄不用,若不肯趨時效俗即易被貶稱為“頑固黨”。
為推行新政,朝廷仿照歐美與日本建立了大量的新式官僚機構(gòu),并多由新人物實際掌握。因為有新學理和新人物的支持,政府的施治方式逐步向歐美靠攏,官僚作為日漸逸出本土常軌,而較少考慮民間的承受程度。輕徭薄賦長期以來都是中國本土治理體系中的正面取向,也是朝廷正當性的重要來源。投身實業(yè)的狀元張謇即觀察到,中國正稅額度并不算高,甚至可以說“合五洲各國未有如是之廉取者”。新政開始后,施治一方則漸以增稅為常軌,劉大鵬即抱怨因朝廷只重富強,故大小臣工“莫不講求利權(quán),向民間收括財利”。如照士人的標準,京師與各省大吏所籌劃的新事業(yè)多屬與民爭利,而操辦這些事業(yè)本身即需要對民間攤派費用,以致實際辦事的人想不擾民也勢有不能,各地反抗因之層出不窮。士人個體也漸漸面臨兩難的局面——不習洋趨新即不能得官聽政,而入此仕途則招民怨。
經(jīng)世致用本是劉大鵬平生孜孜以求的夢想,但在政府轉(zhuǎn)向后已無實現(xiàn)可能。他曾夢到自己高中進士,得以覲見君主,終于有機會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談,一抒胸臆。他在夢里的主張包括停捐納、薄稅斂、舉賢才、除奸佞、修學校、重農(nóng)桑、固民心、培國本。這些都是中國本土治理的基本路數(shù),在數(shù)百年中被一代代士人反復闡釋,或早已進入其潛意識中。劉大鵬對外患的估量本與新人物不相上下,甚至憂思更甚。他曾說“外洋各國視中國為一塊肉,均欲吞而食之”,所以中國已無任何偷安的余地,而必須盡快自強于世界,只是在強國手段上與掌權(quán)的新派人物大相徑庭。在他看來,中國既處于外侮交加的積弱之秋,若想奮然振興以洗前恥,其策并不在于強征厚斂,而在于薄征稅賦、省并刑罰,“施仁政于民,俾民修其孝弟忠信”。朝廷若一味模仿西法以求自強,恐怕適得其反。劉大鵬夢見皇帝“傾耳俯聽,天顏且喜”,但彼時朝廷實已開始放棄本土治術(shù)。他的苦口忠言顯得如此不合時宜,以至沈艾娣評論說:“相對于金榜題名而言,劉大鵬夢到的他提出的那些極其保守的建言所受到的禮遇則顯得更像是夢境?!?/p>
政府推行的西式新政一定程度上使外部的“國變”傳導至內(nèi)部,形成了越來越嚴重的“民變”。因為行西政耗費的巨款需從民間科派,而施用則較少與民生相關(guān),使新政擾民的面相愈益明顯。如劉大鵬所言,維新之家辦理新政“莫不加征厚斂,民心離散”。因為稅種頻加,不肖官吏遂得以借端滋擾。即使在山西富庶之地,劉大鵬所聞所見也無非困苦情形——農(nóng)多饑餒,士皆坐困,工無所覓食,商則百物征稅,日重一日??傊?,新派鼓吹的“嘉國”并未見效,而“害民”則愈演愈烈,使得號稱自強的新政,實際效果卻是自弱,且隱伏了將現(xiàn)有體制全盤傾覆的危險。
民國的成立一度為業(yè)已疏離的國與民提供了重新聚合的可能,即以議會為核心重新聯(lián)結(jié)二者。在晚清讀書人想象中,議會本為民而立,代民立言,是新建立的共和政府在制度層面的根本建制。一九一三年二月劉大鵬被選舉為太原縣的議長,而他對是否接受此職頗為猶豫,一方面怕嚴詞拒絕會讓邑人失望,另一方面則擔心若任其事則將來必招民怨。他已經(jīng)意識到代表民國的新人物雖然已奪清朝政柄,但仍然“遵行外洋之政治”,且因財政奇絀而不得不剝削群民。即使自己成為代議機構(gòu)的首領(lǐng),也很難改變新政府的整體作為。
劉大鵬的議長生涯只持續(xù)了短短一月,其間的見聞?wù)鴮嵙怂饲暗念檻]。在劉大鵬心目中,設(shè)立議會原為興利除弊起見,但議員們并無此等觀念,而是借代議的名義肆其私心,他們仿照西洋議會的水準自定高薪即是一例。劉大鵬聽聞山西省議會議員們?yōu)樽约河喠⒌男剿疄槊吭乱话僭?,閉會時也有半數(shù),遠高于前清諮議局的數(shù)目。他抨擊議員雖為人民代表,卻只是貪得自身用度,而不念民膏民脂,實難望治安。換言之,在思想層面強調(diào)民治的共和政體,在制度層面卻是耗費更高的官僚式代議。民間不僅未能體驗到議會的益處,反而先受其擾害,由此產(chǎn)生的國與民之疏離實較晚清更甚。
議會既不能發(fā)揮表達民意的作用,曾讓劉大鵬憂心的“不能不害民”的新政就更變本加厲,其中一個重要的表現(xiàn)是民國稅負較晚清時更重。一些西式稅種在清廷治下無法推行,到民國建立后反而強制實施。民國建立后山西省稅收成倍增長,尤以印花稅的征收為甚。這一稅種本由歐洲各國政府于十七世紀起開征,有新派人物在晚清時樂觀預測,若仿西制即可讓政府收入迅增十倍,其中一項就是效仿法國施行印花。印花稅在晚清時曾多次被有司倡行,但遭到各地抵制,始終未能全面征收。而民國成立不久,政府即將稅則頒行州縣一級,飭令遵行。到一九一五年時劉大鵬發(fā)現(xiàn),“無論何等約據(jù)及一切賬簿貨折,均須貼票,無則重罰。商民莫不驚駭,怨聲載道”。開征印花只是稅負加重的表現(xiàn)之一,所得稅等新稅種更層出不窮。與晚清一樣,役吏借正稅需索供奉,貽害地方,理論上已是民國主人的百姓仍無力反抗,民間因之日漸凋敝。到民國四年時,劉大鵬評價稱“民之憔悴于虐政未有甚于此時”,深恐百姓愈發(fā)窮困,而國家也將因此不支。
劉大鵬曾慨嘆“既成民國乃拂民心,則失民國之本旨”,沈艾娣即敏銳地從中讀到兩種政治正當性的差異——在劉大鵬心目中施治一方的正當性不在于組建程序如何,而有賴于其舉措是否為民間接受。民國建立后雖強調(diào)通過選舉組織政府,但選出的官僚卻不太顧及民生,這種組織方式與實際作為之間的錯位是此前構(gòu)想民國的讀書人較少預料到的,使得新生的共和很快處于動蕩之中。沈艾娣在書中并沒有以重大政治事件為線索組織敘述,正可以從中看到超越政權(quán)更替的長期趨向,如稅收增加、官僚擴權(quán)等變動都自晚清延續(xù)至民初。民國成立后不久,山西省政府即在自治的口號下推行六政,即興辦水利、森林、蠶桑,同時禁煙、剪發(fā)、放足。劉大鵬認為此六政初意并非不佳,但是奉行不善,故不僅所興之利無效,民眾且被其政傷害。如在推行放足時,負責查辦的差役報告某家婦女并未施行,官廳即將其傳喚到縣科罰大洋,認罰始能放歸,初則一元二元,繼則三元五元,直至十元二十元,而無錢窮民即行管押。山西省在民初本有模范省的稱號,但在劉大鵬眼里,省內(nèi)新行諸政實屬苛政猛于虎。
值得注意的是,劉大鵬本人在民國的觀念存在著明顯的矛盾。他雖對苛稅重斂極為不滿,但當他本人在政府中做事時也不能免俗,有些想法甚至轉(zhuǎn)到了士人的反面。一九一三年他任縣議長期間曾為維系議會殫精竭慮,很擔心“無款項為各議員月給薪水”,故在日記中抱怨縣知事不去催繳稅收,致使進項遺漏甚多。半年后太原縣遭遇水災,賦閑在家的他則批評知事“嚴法追比錢糧于水淹之日”,而議員們也形同傀儡,不去拯救民生。一九一七年他一度被舉為公款局的負責人,又轉(zhuǎn)而埋怨知事丁乃昌性情太過平和,無威可畏,使得“宜繳之公款莫不延緩”,以至財政困難無法紓解。其立場反復位移,正體現(xiàn)了民國治下官與民二元對立的結(jié)構(gòu)性困局。
新不如舊的感覺是普遍的,但是體制和人事層面的各種復舊嘗試也不如意。袁氏復辟后,劉大鵬發(fā)現(xiàn)洪憲治下的官廳依舊是“無一不擾民,無一不害民”,而民眾受到官吏苛虐仍然申訴無門。一九一七年秋,共和二次恢復后,舉人出身的任麗田上任太原縣知事,甫一接篆視事即到各廟拈香行跪拜禮。劉大鵬意識到此舉仍是舊官僚的做派,因此頓生好感,認定新知事并非新派人物,實“可望其布澤于民”。但是一年后他就完全失望,在他看來,這位舉人知事也只知秉持上令搜刮民財,堪稱“民之賊”。制度層面的國體變更既不能解決問題,身處官場的舊人物也難以做到與民休息,則復舊的可能性也逐漸告絕。
到二十世紀二十年代后,官僚權(quán)力的擴展與士人功用的退縮皆進一步加劇。劉大鵬曾將山區(qū)的采煤業(yè)視為免受西式政府戕害的桃花源,但這一行業(yè)不久也在政府管制下。有鄉(xiāng)人曾在劉大鵬面前抱怨當下匪官要錢,村長攤派,而催科之吏頻加追呼,“反不若清代之安然”,這讓他頗為感慨。在官吏權(quán)力全面擴大的同時,士紳的護民職志則不斷消退,自身素質(zhì)也持續(xù)下降。他不無感情色彩地斥責新士紳們并無地方觀念,也無國計民生思想,只是一味“媚官殃民”,已成為“縣長之走狗”。官逼紳變既是士治消亡的結(jié)果,也為持續(xù)不斷的民變提供了土壤,推動了新一輪的革命進程。
沈艾娣將晚清民國歷次掌權(quán)的各派人物一并視為“現(xiàn)代化者”,隱喻傳主仍處于“前現(xiàn)代”的階段。若以當下的流行標準回溯過往,劉大鵬的確可以貼上“保守”的標簽,他在民國代清之前即已被視為落伍,在朝廷漸成“新國”的時代逐步淪為邊緣的“往士”。但在劉大鵬的思想世界里,辛丑后三十年間當政的新派人物實多秉持“洋夷之學”,與先固民心后培國本的本土治理方式迥異,后世觀念中更先進的“現(xiàn)代國家”(modern state)或只是異文化的西式政府。他那些源出經(jīng)義的變革主張雖未必可行,但其長期的觀察恰充分展示了士人視野中的近世變局,正可讓后人一窺中國政教轉(zhuǎn)型的深層困境與不菲代價。從這個意義上而言,《夢醒子》這本薄薄的小書不僅是劉大鵬個人的傳記,也是對漸行漸遠的士人群體的一曲挽歌。
(《夢醒子——一位華北鄉(xiāng)居者的人生》,〔英〕沈艾娣著,趙妍杰譯,北京大學出版社二零一三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