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伊琳娜的禮帽》延續(xù)了作家鐵凝對女性生存狀態(tài)的關(guān)注與思考,小說通過敘述者“我”在飛機上的細致觀察,揭示出現(xiàn)代女性在欲望與道德之間掙扎的復雜心理過程,“看者”與“被看者”的相互對照彰顯出這種矛盾體驗的普遍意義。
關(guān)鍵詞:女性;欲望;道德;矛盾性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23-0-02
一
當代著名女作家鐵凝的短篇作品《伊琳娜的禮帽》發(fā)表于《小說月報》2009年第5期,成為2009年不可多得的優(yōu)秀短篇小說之一。小說以“我”的視角敘述了一段旅途:“我”與表姐作為朋友結(jié)伴同游俄羅斯,但在旅途中“我”與表姐發(fā)生分歧,于是“我”決定先獨自回國。在飛機上“我”觀察著形形色色的男女,尤其是一位俄羅斯婦女——伊琳娜,并且捕捉到她與一個男人調(diào)情的隱秘細節(jié)。通過“我”對伊琳娜的觀察,反映了現(xiàn)代社會女性在欲望與道德之間的掙扎,小說最終以伊琳娜理性的克制而告終。
伊琳娜給我的第一印象是如下描寫的:“我這才看清她是用一只手的小拇指鉤住捆綁那米色帽盒上的咖啡色絲帶的,我還看見帽盒側(cè)面畫著一頂桔子大的男式禮帽。同樣是人手的小拇指在動作,我對這個女人的小拇指就不那么反感。這個用小拇指鉤住帽盒絲帶的動作,讓她顯得脆弱并且顧家。這是一對屬于哈巴羅夫斯克中等人家的母子,她們是到莫斯科走親戚的?;貋頃r帶了不少東西,有親戚送的,也有謹慎地從莫斯科買的。丈夫因事沒和她們同行,她特別為他買了禮物:一頂禮帽?!?/p>
如上所述,伊琳娜在“我”的想象中是個有家室的、有節(jié)操的女性形象。但是隨后她卻發(fā)生了改變,飛機上的陌生男子與她調(diào)情,她更多的是半推半就的態(tài)度:當瘦子要求與薩沙換座位時,伊琳娜“突然紅了臉,就像是她和瘦子的一個合謀”。在她的“默不作聲”下,瘦子成功坐到了伊琳娜的旁邊;當瘦子叫了一小瓶紅酒與伊琳娜共享時,瘦子調(diào)戲地拿著自己的酒杯去碰伊琳娜的酒杯時,伊琳娜“有點埋怨地沖他笑了”,她接受了對方的調(diào)情;喝完酒后,伊琳娜有些放松,倆人又更近一步。顯然,伊琳娜雖是有夫之婦,卻還是禁不住陌生異性的調(diào)情,或者說她并非完全恪守了“公共道德”,她有著自己的個人情欲。但是一旦逼近了道德的界限,伊琳娜卻又退縮了:瘦子的手行至她的腿間并要進行進一步的行動,伊琳娜卻要將其挪開,在與瘦子的激烈的抗衡中,瘦子拿著她的手要“撫慰他所有的焦慮”,伊琳娜也拼命抵抗了,在這場激烈的角逐中,最終“兩個人這兩只手仿佛因為經(jīng)過了試探,對抗,爭奪,談判,最終逃離了它們之間的喧嘩和騷動,它們找到了自己應該的位置。”伊琳娜突破不了這最后的防線,但卻愿意將自己手“送進瘦子的手中”,她只在這個“限度”內(nèi)行使自己的個人情欲。
在欲望面前,男性常常擁有釋放的權(quán)利而不必受到嚴格的道德審判,但是對于女人來說,這種欲望就必須壓抑。但是,“壓抑”并不是說女性就沒有欲望,而恰恰就是在這種“壓抑”的狀態(tài)下流露出自我的“欲望”才是女性群體的真實生存狀態(tài)——正是這種在“欲望”與“壓抑”之間的掙扎與游離。
二
然而,伊琳娜所謂的“變化”也只是存在于我的敘述之中,換句話說,這是“我”眼里發(fā)生的變化。正是由于我把伊琳娜幻想為一位守節(jié)操、重道德的女性,所以我才會驚異與她的變化,而這并不能證明伊琳娜本身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恰好相反地,這卻能證明我是一個什么樣的人:或許我在潛意識里也存在這種掙扎,所以“我”看到的女性也存在于我的困境之中。而這種不確定的想象正是反映了“我”的精神矛盾狀態(tài)。
縱觀全篇,“我”這一女性形象無疑是小說中的一個重要角色,她與伊琳娜之間存在一種微妙的關(guān)系——“看與被看”。小說中作者巧妙地設(shè)置了“我”與伊琳娜的位置——伊琳娜坐在“我”隔著“過道”的右側(cè)。伊琳娜并不是緊挨著“我”而坐,而是隔著一個“過道”,而恰恰就是因為這個“過道”的空間位置也就提供給“我”一個對伊琳娜想象的精神空間。如果是緊挨著而坐,對方的一切動作與言語都清清楚楚,那猜測與幻想的空間變不會存在,或許故事的發(fā)生與敘述將會發(fā)生改變,那伊琳娜便就真的是伊琳娜,而不是配合著“我”想象中的伊琳娜。由于這種猜測的參與,我們可以感受到女性對女性的復雜眼光。
“我”與“伊琳娜”在小說中有過兩次正面交鋒,這是“看之人”與“被看之人”的兩次相互對照。首先,當“伊琳娜”與瘦子一番“斗爭”之后,她害怕別人看見而匆忙掃視周圍,此時正好與“我”的目光相遇,“我用平靜的眼光接住了她對我匆忙的掃視,意識是我對你們的事情不感興趣?!倍鴮嶋H上,“我”對他們的事情極為有興趣,基本是全程跟蹤著,生怕錯過了一點好戲。由此可見,“我”一方面對這種事又極度好奇,一方面又要表現(xiàn)出不屑,這是一個行動與心理有著很大距離的女性,這也是一個不敢正視于自己內(nèi)心欲望的女性。
其次,“我”把伊琳娜落下的禮帽盒送給她,而她“卻仿佛一時失去了暗示我的能力,她也無法對我表示感激,更無法體現(xiàn)她起碼的禮貌”,伊琳娜看到了“我”是有些膽戰(zhàn)心驚的,因為“我”是她“罪行”的目擊者,而面對自己做過的事,伊琳娜也選擇了逃避與掩飾,她戴上了禮帽,“隔離了她和外界的關(guān)系,包括我再看見瘦子和我,她可以不必同任何生人、熟人再做寒暄,她甚至可能已經(jīng)不再是她自己?!倍Y帽在這里變成一個具有象征意義的物品,它是就像一個保護罩,戴上了它似乎就能掩藏在自己內(nèi)心的“欲望”,但這只是女性在個人欲望與道德之間的一種自欺欺人似的安慰。但在“我”眼里,戴上了它,“客觀地說”,伊琳娜仍然不失端莊。
因此,如若說伊琳娜表現(xiàn)的是女性個體在公共道德與私人情欲之間的掙扎。那“我”的角色則表現(xiàn)了一種現(xiàn)代女性的普遍意識,表現(xiàn)了現(xiàn)代女性是如何看待一個女性他者,又通過對女性她者的看法折射出對女性自我的追尋。從這個角度分析,小說中的“我”即每一位女性真實的我,通過“我”與伊琳娜的特殊關(guān)系,反映了現(xiàn)代女性即普遍存在公共話語與私人話語的矛盾,又通過這一帶有矛盾的視角去看待她人。“我”眼中的伊琳娜雖然是一位個體,卻通過小說的藝術(shù)帶有了普遍性,刻畫出了現(xiàn)代女性在自我與他者間游離,即自身受到意識形態(tài)的困擾,又不免以矛盾的意識形態(tài)審視同性的群體肖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