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把從涅爾瓦登基的公元96年,歷經(jīng)圖拉真、哈德良和安敦尼·庇護,到公元180年馬克·奧勒留去世的這個時期叫做“五賢帝時代”。與五賢帝同時代的羅馬人也把這個時期稱做“黃金世紀”。然而,真正配得上用“黃金的”這個詞來形容的三位皇帝就是圖拉真、哈德良和安敦尼·庇護。
古羅馬的“君主論”
在皇帝圖拉真執(zhí)政時期,執(zhí)政官小普林尼于公元100年9月在元老院進行了就職演說。他的就職演說題為“獻給圖拉真的頌詞”,感謝圖拉真給了自己成為執(zhí)政官的機會。閱讀這篇《頌詞》,至少可以了解到,好的元老院議員(小普林尼是一位人緣極好的人)眼中的皇帝應該是怎樣的。也就是說,《獻給圖拉真的頌詞》是一篇出自古代羅馬人的“君主論”。摘取其中要點,內(nèi)容是這樣的:
小普林尼強調,圖拉真登上皇位“與其血統(tǒng)全無關系。先皇涅爾瓦收他為養(yǎng)子,看中的是圖拉真的真才實學,而不是他的好高騖遠”。
關于法治國家皇帝的權力,小普林尼說了以下這番話。當時圖拉真一定就坐在會場的最前面?!拔抑滥⒉幌霌碛懈哂谖覀冊显鹤h員的權力,但是我們希望您來掌握這樣的權力。”他接著又說,“所謂皇帝,他不應該立于法律之上。相反,法律應該在皇帝之上?!?/p>
說起來也的確如此。羅馬有一個慣例,皇帝即位時,要在執(zhí)政官面前宣誓忠于羅馬的法律,而且這樣的宣誓不止一次,他還要在古羅馬廣場的講壇上,面對蜂擁而至的羅馬公民再次宣誓。
至于被賦予了巨大權力的皇帝應該以什么樣的形象展示給世人這個問題,小普林尼說:“不是作為主人,而是作為父親;不是作為專制君主,而是作為一個公民?!睆娜诵缘慕嵌壬?,“既要開心活躍,同時也要認真;既要樸實,同時不能沒有威嚴。必須胸懷坦蕩,落落大方”。
羅馬還有一個慣例,就是歷代皇帝要繼承“國父”這個稱號。第一個接受這一稱號的是朱里烏斯·愷撒。圖拉真回到首都的時候也接受了這個稱號?,F(xiàn)代的國家認為這種稱號體現(xiàn)的是“家長制作風”(溫情主義,家長一言堂),對此,通常會持否定的態(tài)度。
關于與元老院并列為羅馬帝國兩大主權者之一的羅馬公民權所有者,小普林尼對圖拉真說:“您所掌握的統(tǒng)治權應該用來維護國家的利益,而這個國家屬于所有公民。因此,皇帝有義務傾聽公民的聲音?!?/p>
這里有一段有關圖拉真的后任皇帝哈德良的插曲。為了要舉行祭祀儀式,哈德良走在前往神殿的路上。途中被一個女人攔住,這個女人說要向皇帝請愿,哈德良回答說:“現(xiàn)在沒有時間”,抬腳準備繼續(xù)前行。那個女人于是對著他的背影喊了起來:“既然這樣,你沒有權力統(tǒng)治我們!”聽到此言后,哈德良轉身回到女人身邊,聽取了她的陳述。
所謂“人”,是對貧富差距、對現(xiàn)實利益非常敏感的動物。圖拉真沿襲了涅爾瓦的對皇帝資產(chǎn)的使用方法。
羅馬的歲入大致可以歸為兩類:一類來自元老院行省的各種稅收,通常進入國庫;另一類來自皇帝行省的稅收,一般歸入皇帝名下,由皇帝支配。這是第一代皇帝奧古斯都率先實施的制度。在當時,除了埃及,皇帝管轄的行省都在邊境,邊防的軍費支出很多。但是,這種做法很容易成為公私不分的溫床。因為錢是國家的,卻歸皇帝一個人調配使用,讓人感覺好像這些錢被當成私有財產(chǎn)一樣用掉了。當然如果把錢用在建設競技場、浴池之類的公共設施上,自然沒有問題。但是如果用在建造豪華別墅等等,免不了遭受非議。帕拉蒂尼山上的雄偉皇宮是圖密善建的,后任皇帝涅爾瓦命人在皇宮墻上掛了一塊石板,上刻“Villa Publica”(公共別墅),還要求正門隨時處于打開的狀態(tài)。圖拉真當然不希望自己像圖密善那樣飽受非議。到了他統(tǒng)治的時代,石板依然掛在那座皇宮的墻上。
羅馬公民是羅馬公民權所有者,需要承擔軍務,因此對他們免征行省稅。他們需要繳納的唯一的直接稅是遺產(chǎn)稅。
這一稅種是奧古斯都皇帝提出并規(guī)定的。他認為,事實上并不承擔軍務的羅馬公民也免除納稅義務是不公平的。他把這一稅種的收入用來支付期滿退役士兵的退役金,稅率5%,六等親以內(nèi)的近親免征遺產(chǎn)稅。
但是,羅馬人知道如何偷稅漏稅。把一個人收為養(yǎng)子,使他成為六等親以內(nèi)親屬的人大有人在。于是新的規(guī)定出臺了。無論是誰,一律不享受免稅。這好像也是圖密善做的事情。
圖密善遭暗殺后繼承皇位的涅爾瓦對這個稅法作了修改。新的稅法規(guī)定直系親屬繼承遺產(chǎn),全額免征遺產(chǎn)稅。還規(guī)定如果金額在兩萬塞斯特斯以內(nèi),無論誰繼承,一律全額免征遺產(chǎn)稅。小普林尼指出,這也是圖拉真應該繼承的政策之一。理由是“羅馬公民權應該是一個極富魅力的權利。不應該在他們失去親人的悲痛之際,再讓他們承受失去財產(chǎn)的痛苦”。
“旅行皇帝”哈德良
公元118年7月,在離開羅馬11個月之后,哈德良以皇帝的身份首次回到首都。
回到首都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哈德良大刀闊斧地作了一系列決定,讓認真嚴肅的稅務人員大跌眼鏡。為慶?;实鄣腔?,哈德良向公民權所有者發(fā)放每人70 第納爾銀幣的一次性賞金。除了“賞金”,哈德良還熱心組織公民們熱衷的表演,在圓形競技場舉辦了角斗士比賽,在大競技場舉行了由四匹馬拉的戰(zhàn)車比賽等。只是,這些事情都不是哈德良的首創(chuàng)。任何一位皇帝登基時都會這樣做。所以,他不過是承襲了以往的慣例而已。
哈德良收買人心的策略不只針對首都羅馬公民。按照慣例,皇帝登基時,意大利本土的地方自治體及行省要向新皇帝贈送黃金制作的頭冠。哈德良決定免去本土地方自治體的賀禮,來自行省的賀禮減半。這個決定的意義不只是減稅這樣簡單。在古代,贈送黃金制作的頭冠是表示恭順的意思。免去這樣的賀禮,意味著本土地方自治體從此與首都羅馬的地位完全平等,行省也向平等邁出了一步。
研究者中有人認為最早取消頭冠賀禮的是圖拉真。不管怎樣,正是這兩位出生于行省的皇帝,讓意大利本土和行省開始走向平等。至于哈德良的下一個決定,圖拉真一定做夢也沒有想過。盡管這件事情實際上毫無必要。
要讓這件事情收到預期的效果,首先必須出其不意,同時必須大獲成功。就在幾年前剛剛建成完工的、墻體還在發(fā)出耀眼光芒的白色圖拉真廣場上,他宣布,稅金的滯納部分一筆勾銷。迄今為止,沒有一個皇帝有過如此大的手筆。中央矗立著先皇圖拉真騎馬雕像的開闊廣場上,記錄有未納稅人名單及金額的紙莎草文書堆積如山。熊熊燃起的大火把這些文書變成了灰燼。勾銷滯納金的這一舉措,不僅惠及滯納者本人,也惠及了其家族子孫。為此,皇帝公庫和國庫的歲入至少減少了9億塞斯特斯。
至此,這件事情還沒有結束。因為,如果就此結束的話,辛勤勞作、規(guī)規(guī)矩矩納稅的人就會吃虧。哈德良深知只有建立一個正直人不吃虧的社會才是善政的根本,他自然不會忘記要實施公平的稅收制度。他決定,以后每隔15年登記一次不動產(chǎn),根據(jù)不動產(chǎn)的價值,來決定征稅額。拖欠稅款的不只是那些精明人以及生性懶惰者。因為“人口普查”是30年到40年進行一次,其間,資產(chǎn)的價值難免會發(fā)生變化。為此,出現(xiàn)了很多愿意繳稅卻不能繳的人。
在努力推行公平稅制的同時,哈德良也致力于改善社會福利。只是圖拉真已經(jīng)把很多福利變成了制度,所以哈德良只是對這些制度作了微調,以便其能更好地發(fā)揮作用。它們是向貧困家庭子女提供養(yǎng)育資金的“育英基金”制度,向中小規(guī)模的農(nóng)業(yè)及手工業(yè)者提供低息貸款的貸款基金制度,向元老院階級中經(jīng)濟困窘的人提供援助的制度,向母親品行不端以外的原因造成的貧困母子家庭提供資助的制度。最后一條是哈德良的首創(chuàng),附加了母親品行不端以外的原因這一條件,很有意思??梢?,羅馬帝國的福利援助對象,必須是自身努力的人。
作為統(tǒng)治者,哈德良認為除非不得已,否則無須把所有事情制度化或法制化?,F(xiàn)代研究者中,有一個人評價哈德良是“功能和效率的信奉者”。
這一時期,哈德良連續(xù)發(fā)行了新的銀幣和銅幣。之所以沒有發(fā)行金幣,是因為銀幣和銅幣的流通量遠多于金幣。大家都會使用的流通貨幣,也是羅馬為政者用于政策宣傳的媒體。哈德良在這些羅馬貨幣上,刻上了自己的統(tǒng)治宗旨,它們是:
寬容(Pietas)
和睦(Concordia)
公正(Iustitia)
和平(Pax)
在第一年放手實施籠絡人心的政策后,第二年,哈德良也沒有離開意大利本土。市民們很高興看到皇帝留在首都。在斗獸場或競技場的貴賓席上,只要看到有皇帝在,大家就會覺得很安心。從哈德良的角度來說,他留在羅馬是為了監(jiān)督各項政策是否得到了落實,同時,還要讓大家發(fā)自內(nèi)心地相信自己是個好皇帝。
只要不是因為外出巡視意大利各地,或者有無論如何也離不開的工作,他一定出席元老院會議。和其他議員一樣,他會起身歡迎擔任議長的執(zhí)政官,并積極參與討論。每一次他都不忘作出這樣的聲明:為了維護國家的統(tǒng)治,作為皇帝,在必要時行使權力是為了羅馬公民,而不是為了自我滿足。他拒絕一切為他舉行的競技活動,除非慶祝他的生日。他努力和所有元老院議員平等相處。有人邀請他去家里做客,他總是高高興興地答應。他努力以“第一公民”而不是“皇帝”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大家面前。
有研究學者評價哈德良是“天才型組織者”,而哈德良的巡回視察,則成了盡情發(fā)揮他組織才能的機會。
對皇帝來說,實地考察非常有用。沒有公共事務的需要,羅馬皇帝一般不會“旅行”。如果以旅游為目的離開羅馬的話,一定會受到元老院和市民們的批評。
但是,哈德良沒有在意羅馬人的這種想法,毅然決然地進行了大規(guī)模的“旅行”,目的是視察,并根據(jù)視察情況,進一步完善基礎設施。從他“旅行”的全過程來看,沒有一位皇帝可以與他相提并論。不僅時間跨度大,而且范圍極廣。
作為羅馬全軍的最高司令官,哈德良出行時,一個軍團都不帶。羅馬人是一個崇尚現(xiàn)實的民族,只要皇帝的所作所為有成效,他們就不會向皇帝發(fā)難。這是哈德良敢于外出“旅行”的根本原因。
哈德良通過發(fā)行貨幣讓人們隨時了解自己的行蹤。在貨幣上,印上當時的羅馬人很容易理解的象征性圖案和文字。例如,生活在帝國西部的人們,只要看到全新的銀幣和銅幣,馬上就會知道,皇帝視察了東部的以弗所等等。元老院因為會有報告送來,自然知道皇帝的行蹤,而首都羅馬和意大利本土其他地方的居民,通過新發(fā)行的貨幣也能了解自己的皇帝此時在何處。
正因為他采用了這樣的方法,所以,我們作為后人,盡管看不到他親自撰寫的回憶錄,也能找到哈德良旅行的路線。對于哈德良來說,所到之處,只要有需要,馬上著手解決問題是常事。于是,這些地方都會立起一塊記錄這件事的石碑。通過這些史料,我們知道哈德良的巡視,不是我們想當然地以為只是走走形式,夜夜歌舞升平那種。哈德良巡視過的地方,絕大多數(shù)是邊境及偏遠地區(qū)。因為他要視察的是邊防設施,所以自然會是這樣的地方。
哈德良出行不帶軍團,甚至帶皇后一起出行也只有一次。但是,哈德良從來不會漫無目的、由著性子走到哪兒是哪兒。也不像我們想當然的那樣,皇帝出行會帶很多不干事的宮里人。常常與他隨行的是一支建筑領域的專家隊伍。此外,他也帶過詩人一起出行,在旅途中可以陪自己聊聊天。只要不是不適宜旅行的冬季,在顯示皇帝所到之處的貨幣發(fā)行時,哈德良已經(jīng)向下一個目的地出發(fā)了。他的確是一個“不知疲倦的人”。
“穩(wěn)定的秩序”安敦尼·庇護
根據(jù)《皇帝傳》以及其他歷史書籍的描述,皇帝安敦尼是這樣一個男人:
他是位美男子,長得很帥。即使在人潮涌動的人群里,他依然惹人注目。
他舉止大方,性格開朗,行事穩(wěn)重,說話聲音低沉,演講淺顯易懂。他的演講不會讓聽眾為之狂熱,卻能深入人心。
他是個非常有教養(yǎng)的人,正因為如此,他極其重視教育。對于兩位年輕的繼承人,他甚至親力親為地負責培養(yǎng)。
安敦尼·庇護處理任何事情都好像春日里和煦的陽光一般。他非常擅長采用平衡的策略,不會把問題擴大,也沒有絲毫的虛榮心。毫無疑問,他是一位真正的保守主義者。
在安敦尼·庇護統(tǒng)治的23年間,羅馬軍團需要認真對付的只有不列顛。而在其他防線,雖然偶爾會有外敵侵擾,但是,皇帝接到報告總是在事情解決之后。
然而,天災從來不顧及人類的辛勤努力。在安敦尼23年的統(tǒng)治期間,首都羅馬發(fā)生了一次大火災,造成340戶家庭無家可歸;安條克發(fā)生了地震和火災,市內(nèi)部分地區(qū)不得不進行重建;火災造成了迦太基市內(nèi)受損,等等。由于天災不斷,皇帝不得不下令成立賑災委員會。此外,臺伯河曾經(jīng)洪水泛濫,阿拉伯行省瘟疫流行,法國南部的納博訥也遭遇了火災。
每當發(fā)生這類災害,羅馬人通常采用羅馬式的解決辦法。這種方法是自第二代皇帝提比略確立以后一直沿用的。它分三個步驟實施:首先,皇帝撥款發(fā)放給受害者;然后,從附近的軍團基地調遣軍團兵及輔助部隊士兵,進行基礎設施的恢復建設;最后,羅馬皇帝發(fā)布臨時措置法,就是根據(jù)受災情況,在若干年內(nèi),免征行省稅的制度。通常,免征年數(shù)為三至五年。
安敦尼統(tǒng)治期間的特點是諸事順利,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地管理行政即可。當然,諸事順利是因為皇帝從不放松監(jiān)管的結果。通常,當經(jīng)濟狀況保持良好發(fā)展勢頭時,公職人員的數(shù)量就會增加。但是,安敦尼在國庫持續(xù)盈余的情況下,也不會忘記財政的節(jié)流。對于那些拿空餉的人,他會毫不猶豫地予以開除。因為安敦尼不管做什么事都會把理由放在明處。對于這種情況,他的理由是這樣的:
“對于國家來說,不承擔責任而領取報酬的行為,就是無恥的浪費行為?!?/p>
抒情詩人米索米德出生于克里特島,哈德良曾經(jīng)為他發(fā)放年金,安敦尼果斷削減了他的年金。理由是他沒有發(fā)表作品,難以認定他是否具備領取年金的資格。
他堅持認為,把私有財產(chǎn)用于公共事業(yè)是那些富裕家庭應盡的職責。他的這種私有財產(chǎn)觀也體現(xiàn)在小事上。與圖拉真、哈德良一樣,他也是一位頻繁出入公共浴場的皇帝。只是,每次他都會給赤身相處的人們小小的驚喜。那就是皇帝去公共浴場的當天,對去浴場的所有人免收入場費。作為休閑設施,公共浴場的門票很便宜,但是免費這種事情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值得高興的。
安敦尼認為皇帝是公仆中的公仆,所以他認為皇帝做什么、怎么做,都應該起到表率的作用。對于他來說,做什么已經(jīng)不是問題,因為前兩任皇帝幾乎把一切都做好了。所以,繼他們之后的他,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專心思考應該怎么做。
安敦尼認為,任何事情必須做到條理清楚、簡單明了。同時,公正和透明是絕對條件。在人事安排方面,他盡可能避免為了情面而任人唯親。因為他與熟人或朋友相處絕對平等,所以,他的熟人和朋友也不好強求這位皇帝。
哈德良曾經(jīng)堅辭了10年的“國父”稱號,安敦尼在登基一年后就接受了。而且,他一當上皇帝,就把皇后的封號“奧古斯塔”給了妻子福斯蒂娜。我想,他是真心誠意地想做羅馬帝國全體人民之“父”的。他沒有“做什么”,但是他要通過“怎么做”來表明自己的這一立場。
登上皇位后的第三年,皇后福斯蒂娜去世。安敦尼用妻子的遺產(chǎn)和自己的資產(chǎn),設立了一個基金,叫福斯蒂娜基金會,這個基金會向出身卑微的少女提供結婚資助。
像這樣說不出任何缺點且人格高尚的人,往往會讓人感覺很無趣。但是安敦尼不同,他的言行舉止總是穩(wěn)重中透著幽默,沒有人因為他是皇帝而對他敬而遠之。
皇宮舉行宴會時,他經(jīng)常邀請同盟國的君侯及行省的權貴們。以安敦尼為主人的宴請,應該是皇帝的筵席,卻常常變成田園別墅里的晚餐會。每當這時,他會用自己的別墅或山莊所產(chǎn)的肉、魚、蔬菜及果實等做成一道道菜肴供大家品嘗。每上一道菜,他都會一一向客人解釋材料是哪里弄來的。葡萄成熟的季節(jié)里,他會和眾多羅馬人一樣,放下工作前往別墅,穿著短衣和農(nóng)民們一起勞動。看著采摘下來的葡萄釀成葡萄酒,是皇帝安敦尼最開心的事??傊诎捕啬嵘砩峡梢愿惺艿揭环N完美鄉(xiāng)紳的氣息。
紳士的言行舉止必須有風度,必須穩(wěn)重。批評他人的時候,也要注意自己的態(tài)度。有一次,他看到未來的哲學家皇帝馬可·奧勒留因為一位家庭教師去世而哭泣。身擔“父親”職責的他教導“兒子”,說:
“要控制感情,有時候憑借賢者的哲學、皇帝的權力都沒有用。這種時候,只能想著自己是個男人,努力自我控制。”
哲學家弗龍托雖然是迦太基人,但是他受哈德良的委托,負責身為未來皇帝的這位年輕人的教育。當年輕人長大、以馬可·奧勒留之名登基皇位后,他給這位曾經(jīng)的學生寫過一封信。信中對已故的哈德良和安敦尼作了比較:
很難說我對哈德良懷有親近感。他是一個思維清晰的人。面對他,我只有努力讓自己不要拂逆他的想法。站在他面前,就好像站在戰(zhàn)神馬爾斯或冥界之神普路同面前一樣,我總是緊張萬分。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感覺呢?因為親近感必須以自信和親密為前提。他與我之間沒有這樣的親近感,因此在他面前,我沒有自信。我從心里尊敬他,但是,無論如何不能說我對他有親近感。
但是安敦尼不同。我像熱愛太陽一樣,像熱愛月亮一樣,不,我好像熱愛人生、熱愛愛人的呼吸一樣愛他。我總是堅信,他對我也有親近感,就像我對他懷有親近感一樣。
從這段文字中可以看出,哈德良和安敦尼·庇護留給人們的印象是如此的不同。按照哈德良的性格,即使在他身體好的時候,也不會讓對方感受到陽光般的溫暖,從而消除緊張感;也不會讓對方感覺月光般的寧靜清澈,從而平靜下來。但正因為他性格如此,他才能成就真正意義上的重建,也就是改革。人格完滿的人沒有一位能夠成為改革的推動者。
能夠讓人產(chǎn)生親近感是一種“美德”,這也是馬基雅維利所提出的、作為領袖的三大條件之一。這個詞的詞源是拉丁語,應該是Virtus。與“力量”的譯法相比,把“Virtus”譯成“德行”應該更適用于那些讓人有親近感的人。比較而言的話,用在哈德良身上,把“Virtus”翻譯成“力量”更加合適,用在安敦尼·庇護身上的話,也許翻譯成“德行”更合適。
摘編自《羅馬人的故事9》 中信出版社
圖:
左頁圖:在羅馬,人們喝葡萄酒通常要兌水。如果不兌水直接飲用,會被說成酗酒。圖拉真皇帝喝酒時從不兌水。也許,要做到實至名歸的“至高無上的皇帝”,需要比常人有更充沛的精力,所以不得不直接喝純葡萄酒。
右圖:圖拉真紀功柱(Trajan's Column)位于意大利羅馬奎利那爾山邊的圖拉真廣場,皇帝圖拉真立此柱以紀念勝利征服達西亞。圖拉真紀功柱以柱身的浮雕聞名,如果你希望近距離觀看浮雕上的每一處細節(jié),可以前往位于羅馬郊外羅馬博覽會新城的羅馬文明博物館,那里有高質量的復制品。
通過戰(zhàn)爭,圖拉真使帝國擁有了最大的版圖。繼他之后成為皇帝的哈德良,沒有發(fā)動過一次戰(zhàn)爭,當然,哈德良并不是純粹的和平主義者。在他的整個統(tǒng)治期間,他耗費了絕大部分時間去巡視帝國的邊境,為維護“羅馬統(tǒng)治下的和平”不遺余力。
哈德良巡回視察圖。
哈德良為重建不列顛行省的防御體系修建了一條壁壘,現(xiàn)代英國人稱之為“哈德良長城”。如今,哈德良長城和羅馬的其他遺跡一樣,人們只能憑借想象力去還原它最初的樣子。英國人十分重視這份留在自己國家境內(nèi)的羅馬遺跡,他們?yōu)楸Wo遺跡做了周密的調查。
安敦尼·庇護凡事都不會做得過于極端,他行事中庸,也正因如此,他是個缺少激情的人。與圖拉真和哈德良相比,安敦尼·庇護的壽命是最長的。這是因為,一方面他從未離開過首都羅馬,包括羅馬的近郊;另一方面,他非常注意保養(yǎng)自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