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辦公桌上的中國文學
江子:岳雯你好。能說說你是怎么和批評這件事兒扯上關(guān)系的?
岳雯:江子好。說實話,做評論還真不是我規(guī)劃中的職業(yè)。2007年研究生畢業(yè)之后,我懵懵懂懂地來到中國作家協(xié)會創(chuàng)研部工作,才開始意識到寫作評論文章將成為我工作的常態(tài)。你知道,我是學文藝學的,研究生三年都在和理論文本打交道,相反,文學作品接觸的不是那么多。進入工作環(huán)境以后,文學作品鋪天蓋地而來,重新喚起了我在確立中文系作為專業(yè)時對文學的熱情。讀得多了,勢必要寫下點什么,就這樣一步步入了行。也許,很多年以后,當我回望入行的原點的時候,我會感慨,在這機緣巧合似的與文學的重逢中埋藏著命運的秘密安排。所以有時候覺得命運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你不知道你將要被什么力量所塑造,當然,我得承認,以文學為志業(y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江子:記得早在2008年,我們成為魯院第九屆高研班也就是文學評論班同學,當時并沒有看過你的多少批評文本,也許是我少見,也許是你寫得并不夠多。然而忽然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文藝報》、《小說評論》等等都是你的批評文章。期間你還讀了博。你是怎么做到短時間寫出那么多批評文章的?
岳雯:我有那么多文章嗎?在寫東西上,我一直是比較慢性子的。不過你的感覺是對的,2008年的時候,我確實寫的少。一來是因為剛?cè)胄?,有大量的文本需要看。評論文章的寫作如果不是建立在大量的閱讀基礎(chǔ)之上,始終讓人覺得不靠譜。二來是因為筆頭緊,還比較澀,有著學生般的拘謹與不安。這個問題,到現(xiàn)在依然存在。跟別人比起來,我始終算不得產(chǎn)量高的。我也由衷地羨慕那些文章寫得又快又好的童靴。
江子:有件事我想跟你說,因為工作原因,兩年前我曾去中國作協(xié)你的辦公室拜訪你。這是我第一次進你的辦公室。說實話我當時的感覺非常震驚:你的辦公桌上堆滿了中國最新出版的同時在全國媒體熱炒的文學作品,大多是一線作家的新作,桌子只有一小塊空間用于辦公。而且桌子上堆不下,地上還摞了好多。我在想,是不是不在這張桌子上的就不能進入你的批評視野?你每年都要讀那么多文學作品嗎?
岳雯:我對買書有魔怔般的熱情。你看到的是我凌亂的辦公室,你還沒看到我家里的情形呢。書已經(jīng)成為我甜蜜而沉重的負擔。假如書籍真的電子化之后,可能這樣的情形才會得到改觀吧。不過到那時候我依然會懷念被書環(huán)繞的狀態(tài)?;氐侥愕膯栴}上來,我會關(guān)注當下生產(chǎn)的有重要影響的文學作品,不僅限于長篇,也包括中短篇、散文,偶爾讀讀詩歌;不僅限于發(fā)表在期刊上的,也包括未經(jīng)發(fā)表直接出版的(這幾乎成為青年作者的一種常態(tài)),偶爾會在網(wǎng)絡上找小說看。至于所謂批評視野,我以為,暗處的兀自蓬勃生長的可能更有力量。
江子:依然要談承載了中國文學的那張桌子。當你因為在中國作協(xié)工作的原因成為一個批評家,比起其他批評者來,你是否占據(jù)了其他批評工作者沒有的一覽眾山小的便利和優(yōu)勢?當批評成為你必須的工作而不僅僅是興趣,你和批評之間的關(guān)系是否會變得緊張和尖銳?那種被中國文學追著跑的感覺是怎樣的?你怎樣才能讓你和批評之間達成和解?
岳雯:我不覺得我會因為工作關(guān)系而有其他批評者所沒有的優(yōu)勢,如果一定要說有什么不同,我以為不同之處在于其他評論者可以依據(jù)自己的專業(yè)興趣與個人體悟選擇成為“?!奔业臅r候,我沒有這份豁免權(quán)。我必須得知道總體的盤子是什么樣的。這是職業(yè)對我的要求。你說的沒錯,當評論甚至文學都成為工作而不僅僅是興趣的時候,難免會有身負苦役的感覺。但還是有愉悅的。讀到一部好的文學作品讓你心醉沉迷的時候是愉悅;當你運用自己的經(jīng)驗和思想去接近作者,拆解他/她的語言謎語,回答他/她的召喚的時候,也是愉悅。這是思維的游戲??梢哉f,因為有了這么一點小小的亮光,在書本里走再多的路,爬再多的山,也是值得的。
二、批評的陷阱和勇氣
江子:毋庸諱言,文學批評其實是一件危險的機關(guān)重重的工作。2008年在魯院進修時謝有順就這么說過。因為你要對一件還沒有經(jīng)過檢閱的作品一個尚無定論的文學現(xiàn)象進行價值判斷。并且批評并沒有絕對標準,一旦判斷失誤往往就覆水難收。你怎么看待文學批評的危險性?
岳雯:我理解,你說的危險是指在判斷上失誤了怎么辦,畢竟文學是如此個人化的事情。關(guān)于這一點,我的想法可能略略有所不同。郜元寶先生有一篇文章叫做《批評應該為自己負責》。他的觀點是,批評的影響力沒我們想象的那么大,它影響不了作者,也影響不了讀者,批評只能為自己負責?!鞍炎约合胝f的話用盡可能徹底和有效的語言說出來,不留遺憾,這就是為自己負責了。”我是贊同這一觀點的。任何一種批評活動,都擺脫不了個人偏見。既是偏見,就無所謂“覆水難收”了。這還牽扯到另外一個問題,即批評家的趣味和觀點是否可以有變化?這種變化是意味著批評家正在走向成熟呢,還是在退步?這都不好說。我本人覺得,像文學這樣感性的存在,是很難一錘定音、蓋棺定論的。批評家的觀點隨個人閱歷和讀書的多少發(fā)生變化也是必然的,重要的是在說出你的觀點的“此刻”是出自本心的,而不是附加了其他別的標準的。但不管怎么說,公允、穩(wěn)妥、有理有據(jù)的判斷還是必要的,不管是在文本內(nèi)還是文本外。
江子:可是,我發(fā)現(xiàn)你還是在勇敢地對當代文學進行判斷。比如你在《溫情主義的文學世界》中說:“高度專業(yè)化的社會現(xiàn)實給作家?guī)淼挠绊懯恰茈y創(chuàng)造出‘現(xiàn)實主義’的作品”,“轉(zhuǎn)型期的中國政治、經(jīng)濟、社會狀況十分復雜,給作家的認識帶來相當困難”,“溫情主義文學可以看作是浪漫主義在長期以來的現(xiàn)實主義傳統(tǒng)中的余響”,“溫情主義的小說并未使我們對廣闊的還處于忙去的人性之地的認識再推進一步”,在《長篇小說和它面對的世界》中你說賈平凹的《古爐》:“日常寫實的瑣屑細碎與思想情感的力度不足,使賈平凹的創(chuàng)作失去了現(xiàn)實主義小說的震撼力,也沒有開創(chuàng)出經(jīng)典的現(xiàn)代語言實踐?!痹凇秷D畫、感覺與詞語》一文中,你評論葉廣芩的《狀元媒》:“中篇小說的連綴就可以構(gòu)成一部長篇小說嗎?長篇小說文體的特質(zhì)在哪里?這或許是《狀元媒》無法回避的問題?!迸u蔣子丹的《囚界無邊》:“由于聚光過于明顯而使讀者失去了獨立探索發(fā)現(xiàn)的空間。”批評馬原的《牛鬼蛇神》:“小說必須依靠議論才能踏實下來,是馬原的悲哀,也是小說的悲哀?!本统錆M了你這個年齡段的人的銳氣以及長期置身當代文學現(xiàn)場的真知灼見。我以為若干年后這些判斷將會成為這段時期文學的重要觀點。你每次下這種判斷的時候,會不會需要特別小心?一個批評家要做好哪些準備才敢于果斷作出判決?
岳雯:原來這些判斷都隱藏在對作品的介紹、描述與分析當中,它們是大塊墻壁上的一枚釘子。現(xiàn)在,當你把它們集中挑揀出來排列在一起的時候,讓我都有些意外的。你也注意到了,“果斷”也好,“勇敢”也罷,都跟年齡有關(guān)系。年輕的時候,一個人會自以為他掌握了所有的真理,對事物的看法也往往非白即黑,棱角分明,會非常自信地說出自己的觀點。這樣的文章也會帶有一股子勢不可擋的氣勢和年輕人的天真,不自覺地征服一些猶疑的讀者,激起一些討論。年歲漸長的時候,就會對自以為手中在握的真理慢慢產(chǎn)生懷疑,因為開始知道,你所知道的永遠只是這個世界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你開始意識到,下任何一個判斷之前都得留有余地,都得有限定語,都在心里假設另外一種可能。這也是我的文章里“大概”“可能”“或許”這些不確定語出現(xiàn)頻率如此之高的原因。我想,如果這些文章讓我現(xiàn)在來寫,可能就不會這么寫了吧。
江子:從你批評的文本來看,你對青年作家的批評份額,遠遠大于對成名作家的批評。你對青年作家的批評勇氣,還是要遠遠大于對成名作家的批評。比如我發(fā)現(xiàn)你在《消費主義時代的文學趣味》一文中對王安憶的《驕傲的皮匠》和《月色撩人》兩篇小說進行分析時,就顯得特別節(jié)制,小心翼翼,而對東紫、笛安、葛亮以及葛水平、紅柯這些人的批評時,就會有縱馬狂奔的恣肆汪洋。在批評的選材上你有怎樣的考慮?是因為你作為一名八零后與年輕作家天然親近,還是一個年輕批評家在成名的年長作家面前特別有壓力?
岳雯:哈,你是在批評我“犬儒主義”。不過我得承認你的觀察有道理。我始終相信,一個人對文學的看法會隨著閱歷的增長有所改變的,這也是為什么我們相信只有在不同年齡階段都能讓我們津津有味讀下去的作品才是好作品。說實話,面對王安憶、韓少功、余華、莫言等成名作家時,我確實會格外小心。我相信他們多年的寫作實踐不至于對明顯的漏洞視而不見。我也佩服他們敢于走新路的勇氣。不自覺的,下筆的時候就會謹慎許多。這可能也導致這一類文章氣勢不夠足,不那么“好看”。對于青年作家則不然。因為成長的背景、知識體系有大致相同之處,他們的文本于我更有一種切膚之感,所以談論起來更有底氣一些,某種程度上批評他們也是在反省我自己。還有一個更隱秘的原因,那就是作為同齡人,我實在太希望能看到他們能在文學的領(lǐng)地建立起自我,希望他們記錄下我們這一代人真切的生活體驗,于是,不免要一股腦地將我所看到的事情毫無保留地說出來,這可能是造成你說的“縱馬狂奔”的原因吧。所謂“一時代需要一時代的作家,作家呼喚同時代的評論家”的說法,也不是全無道理的吧。
江子:從你的批評文本中看出你與學院派批評家的批評有所不同。學院派往往冷靜難免冷漠,而你的批評中有對批評對象的暖意和善意,有時候我甚至讀出你與他們?nèi)缧值苋缃忝冒銚Ъ鐢v扶同行對語的美好感覺。怎么評述你作為批評者和批評對象之間的關(guān)系?當下批評與作家之間的關(guān)系并不親善,你是否企圖重建構(gòu)建批評者與作家之間的親密關(guān)系?
岳雯:作家和評論家的關(guān)系問題,真是一個古老話題了。大概是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在閱讀文學作品的時候往往也會遭逢作品背后的那個“人”,這讓我無法淡定無法冷靜。對于作家背后的“人”了解得越多,越是會對他們生出體貼來。我愿意充當他們寂寞寫作道路上的見證者、鼓勵者。但是,我不認為批評者與作家之間需要構(gòu)建親密關(guān)系。說到底,作家、批評家都只對自己的文本負責。正如前面所說的,不要指望批評能影響作家,如果作家真的需要批評家來幫助來改變,那就不是一個好作家了。批評所要做的,不過是將批評者本人所領(lǐng)悟到的那一點體驗盡可能好地表達出來,如布魯姆所說的,“增進內(nèi)在自我的成長”,僅此而已。
三、批評的修辭學
江子:我注意到你的批評寫作大量融入了文學敘事才有的修辭學。比如你在寫紅柯的《恍惚、童心及其他》一文的開頭:“2009年的7月,因緣際會,我得到了一次去新疆短期旅行的機會。然而,一種無法言說的恍惚卻始終籠罩著我,無論是在遙遙戈壁灘上漫無止境地行進的時候,還是匍匐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上嗅著那沁人心脾的綠的時候;無論是在曠日持久地悠遠著的伊犁河畔,還是在像情人的眼睛一般瓦藍瓦藍的賽里木湖邊,宛如醉酒一般的恍惚并未因為絕美的風景而煙消云散,哪怕是在與那一年著名的暴力事件擦肩而過的時候,恍惚如同濃霧,又加重了幾分,真真‘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處’?,F(xiàn)在,倘若沒有那些照片為證,我真不知道,那一年的新疆之行,是實實在在發(fā)生過的,還是只存在夢中?!蹦峭耆巧⑽氖矫牢氖降氖闱?,有別于傳統(tǒng)的批評范式。你在其他的批評文本中,大量使用了懸念,隱喻,比喻,象征等修辭手法,充滿了敘事學上的吊詭,環(huán)復,甚至故意使用上一些原本應在小說里出現(xiàn)的語氣詞,使原本枯燥的、干癟的、裝腔作勢的甚至散發(fā)出中老年體味的批評變得風情萬種,姹紫嫣紅,個性分明。你在批評文本的設置上有怎樣的美學考量?你理想的批評文本應該是怎樣的?
岳雯:這么寫批評,可能有些出格。我的本意,是想調(diào)動我的生命經(jīng)驗,參與到文本創(chuàng)造中來。正如李健吾先生所說的,“批評的成就是自我的發(fā)見和價值的決定?!睂ξ叶裕膶W批評雖有學術(shù)的指向,但其精神實質(zhì)應該歸入寫作這個大的范疇。對于有的批評家來說,作家和作品是實證其學術(shù)思想的材料和工具,對于有的批評家來說,批評本身就含有文學價值,是可以自給自足的存在。對于前者,我心存敬意;對于后者,我心向往之。所以,批評的形式美,一直是我致力追求的。至于做得好不好,則是另外一回事了。事實上,對批評文體形式的追求也不是空穴來風。這也是有傳統(tǒng),有傳承在的。我以為,自李健吾先生開啟,在八十年代曾經(jīng)風行而現(xiàn)在相對稀少的感悟式批評有其可貴之處,探索建立“批評的詩學”的道路任重道遠。在這方面,大家所推重的李敬澤先生的批評就是其中一例。就我本人而言,倘若能沿著前輩學人開拓的道路走下去,有所得于一二,就是幸事。當然,在探索“批評的詩學”的道路上,我也時刻警惕自己其中可能蘊含的危險。危險之一在于辭勝于質(zhì)。在給文本脫下學術(shù)套話的緊身衣的同時,是否會陷入到另一個極端,即除了華美的、空洞的文辭以外一無所有?詩性批評不是摒棄思想,思想永遠是批評的“硬通貨”,詩性批評旨在追求用活生生的經(jīng)驗去“化”硬邦邦的知識,讓知識和理論成為個人體驗的一部分。否則,單純追求詩性是沒有意義的。危險之二在于“以詩解詩”是否會陷入“闡釋的循環(huán)”?這是一個闡釋學意義上的難題,是需要在實際操作中有所警醒的。
江子:我有個有意思的疑問,想和你談談你的批評文本的篇幅問題。我發(fā)現(xiàn)你的批評篇幅都在七千字以上。許多作家都有自己特別操持順手的篇幅。作為批評家,這是你喜歡的容易控制操持的篇幅么?還是這其實只是一個無意為之的問題?
岳雯:這我還沒想過??赡苁且驗橐f清一個問題,兩三千字不太夠,而我的氣力又不足以支撐更長的篇幅,就有了你說的七千字吧。
江子:也許是我的誤判,我從你的批評中讀出了毛姆、博爾赫斯、蘇珊·桑塔格等我特別喜歡的作家的批評氣息。你受過他們的影響嗎?你怎么看他們的批評?又怎么看我們當下的批評?
岳雯:我是作家批評的忠實粉絲。你說的這幾個作家都是我喜歡的。你記得吧,本身既是詩人又是評論家的艾略特也是同道中人。他說過,“我承認,更令我感興趣的是其他詩人的詩話,而不是本身并非詩人的批評家們寫的詩話。”“最接近于純文學批評的,是藝術(shù)家對自己藝術(shù)的評論。”而且,我發(fā)現(xiàn)我現(xiàn)在對意義世界越來越缺乏興趣,而對小說的藝術(shù)興趣日濃。不過,這似乎是被遺忘的領(lǐng)域。只能在作家批評中發(fā)現(xiàn)靈光一現(xiàn)。
四、年度的、長篇小說的批評
江子:這幾年來你每年都會做一篇年度長篇小說評論文章。你從什么時候開始接受做這一工作的?
岳雯:我是2007年入行以后開始做這項工作的。據(jù)說,這是創(chuàng)研部的傳統(tǒng)項目,對每年的文情進行總結(jié),發(fā)現(xiàn)某種趨勢,提出某種問題。
江子:那已經(jīng)作了五年了。真是辛苦。你繼續(xù)做下去,也許若干年后,人們會把年度長篇小說批評當作你的標簽,說岳雯呀,就是每年寫長篇小說批評的。你喜歡這個標簽嗎?
岳雯:我想任誰都是不愿意自己被標簽化的吧。標簽化有一個好處,方便別人迅速識別你,圈起自己的領(lǐng)地。但是我還不想,不想成為長篇小說批評家(這是我杜撰的詞),也不想成為某某專家。我還想再去看別的風景,多嘗試別的可能。
江子:可這也是一件虛無的、有幾分荒謬的工作。一是這個工作的工作量太大了,每年中國要生產(chǎn)出近三千部長篇小說,你要讀的最少也要數(shù)百上千萬字。二是這是一件入不敷出的工作,因為最終只需要你寫出一萬字左右的批評。三是從數(shù)百萬字中找出這一年的長篇小說的規(guī)律,然后進行解碼編碼,這不僅是簡單的文學批評,還接近于一種智力游戲??晌艺J為你都做得很棒。這些年你是怎么做好這項工作的?其中有怎樣的甘苦與我們分享?
岳雯:你說的沒錯,這份工作真的很考人。到年底我就跟楊白勞似的,心慌呀,想出去躲債呀??墒嵌闶嵌悴坏舻?。做年度盤點,一個省力氣的辦法是按照題材劃分,現(xiàn)實的,歷史的,個人的,把不同的小說裝到現(xiàn)成的框子里去。有時候我不滿意總是如此,希望能提煉出觀點,有哪怕那么一點點新意。有一年我選擇用小說中的人物來結(jié)構(gòu)全篇,有一年我是用帕慕克的圖畫、詞語的關(guān)鍵詞來結(jié)構(gòu)。所以歸根結(jié)底,形式里頭蘊藏著作者的態(tài)度、觀點乃至人格。
江子:無論是長篇小說年度批評,還是作家文本批評,還是作家論,你認為一個優(yōu)秀的批評家應該具備怎樣的素質(zhì)?
岳雯:這真是一個宏觀的問題。應該具備的素質(zhì)有很多,在我看來,永遠保持孩童般的好奇心恐怕是最重要的。有這好奇心在,才不會在日夜與文學的相對中因為倦怠而磨損了自己;有這好奇心在,才會愿意放任靈魂去深入到一個個相似而實異的世界去旅行,為自己的生命增加一點意義。
■本欄責任編輯 張慶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