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輝
1979年生,陜西藍田人。陜西師范大學文藝與文化傳播學在讀博士,西安科技大學人文與外國語學院教師。發(fā)表論文及小說多篇,著有《終南有仙真》《小說的智慧》《驪山釋道》等。
大約兩百年前,一位名叫浮士德的德國人,突然厭倦了猶如牢獄般的書齋生活,生出了逃離這一幽墻暗穴,從而“滌除一切知識的濁霧濃煙,沐浴在你(月光)的清露中”的恒久的渴望。經(jīng)過了無數(shù)個黑夜與白天的刻苦攻讀之后,生命已如日薄西山的他終于明白,自己所渴望擁有的生命的意義與價值,原不在此處??v然皓首窮經(jīng),縱然經(jīng)綸滿腹,個體生命因為遠離本原而變得日漸狹隘日漸枯萎,他渴望重新行走在沉穩(wěn)而堅實的大地之上,渴望生命爆發(fā)出自然的活力,渴望不再面對自我分裂的痛苦,渴望再度體驗生之歡悅,哪怕還有死之苦痛……
浮士德所樂于投身的生活世界,樂于去體驗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或重,興衰際遇、喜怒哀樂、愛恨情仇、起廢沉浮,百年后被余秋雨先生指認為對一種真正的“大現(xiàn)場”的親歷的渴望。無論是置身天風海濤之中,任由“千百頃的海浪海風”從“汗毛孔里涌進”,“整個生命面臨”散架的危險,生命在邊涯絕境之上,“底層的玄鐵之氣、墨玉之氣”被悉數(shù)調(diào)動并霎時釋出,以“加重自己身體分量”,把自己變成巖雕變成鐵鑄,不因躲閃而成了活體成了軟體,不掙扎不喊叫不滅亡的余先生和他的妻子;還是因熱愛海洋而“辭去公職”,成為“一名縱橫于大洋洲的流動島民”的海洋歷險家楊綱,或者還如那個喜歡“在四海之間打造家園的奇人鄧鴻”;在讀了“不少有關(guān)‘終極關(guān)懷’的古今文本之后,開始懷疑自己上班、下班的日常生態(tài),強烈向往起自由、自在、開闊、無羈的生活”,從而“走向大?!?,過上天天挑戰(zhàn)自己的生命的生活的李明學、張欣夫婦;那個比利時人盧克和他的中國妻子,他們在“不斷航行的海船上住了整整二十五年”的傳奇經(jīng)歷,書寫著生命的堅韌,愛情的忠貞和人類的自雄。他們有可能由于選擇了“一條驚人的生命之路”,而在“晨曦和黃昏間”,把人類學、倫理學、文學和美學“輕輕改寫”。
他們或許是這世界上為數(shù)不多的行走著的生命。
生命因為行走,因為對大現(xiàn)場的親歷而變得日漸博大日益活躍無比充盈。博大活躍充盈的生命才是本原狀態(tài)的生命,才是突破一系列僵化的文化符號而不會被“長久埋沒的那種生命”,才是能呼吸,會思考,與不息的力量緊緊相融的生命。
生命還因為行走而更能體味到“家”的真實意味,體味到一種超越了故鄉(xiāng)、老樹和熟路的家的感受。這種家的意味蘊含著萬千氣象,蘊含著因歷遍“危難中的漂移”而彰顯的其“本質(zhì)的刻骨銘心”,蘊含著“純凈得無限衰弱”而又“無限強大”的力量。
這種生命狀態(tài),注定要突破文化的重重負累和局限,持存并廣大生命的本原意義。還要突破文字的書寫局限,與外在的物象緊緊相融且血肉相連。
這種生命,不但指涉著現(xiàn)在,還連接著過去。
河姆渡人和良渚人,或許是他們的遠祖。
若是如此,中國文化史真要被改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