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明,這位生于舊中國、長在紅旗下的古稀老人習慣稱自己為“十七年一代”的知識分子?!笆吣辍保沁@段濃縮了一個時代苦樂的特殊歷史時期,造就了那一代人的集體面孔:樂于服從,甘于犧牲,兢兢業(yè)業(yè),任勞任怨。他們對工作有著熾烈的事業(yè)心,對國家有著強烈的責任感。更重要的是,他們受縛于時代,又感恩于時代。在他們的個體命運中,映襯著家國命運的流變軌跡,烙刻著歷史造就的集體情懷。簡單地說,他們是時代的產物,也是時代的信徒。
“我們這代人的特點就是服從分配”
1936年,趙玉明生于山西汾陽的一個農村,父親早年在天津經(jīng)商,40年代初,全家人遷往了天津?!暗教旖虼蟾攀?942年,在我六七歲的時候,我是在天津上的中小學。我的小學過去叫天津私立第一小學,現(xiàn)在這學校已經(jīng)沒了。初中也是一所私立中學,叫通瀾中學,然后考上了公立的天津三中。三中是一所百年老校,當時在紅橋區(qū)鈴鐺閣。我在天津住過的幾個地方,基本上都是圍繞著鼓樓,先在南門里,再在東門里,最后在北門里?,F(xiàn)在我們家的舊址找不著了,初中也找不著了,高中還有,但不在鈴鐺閣,已經(jīng)遷新址了?!睍r至今日,趙玉明對天津的許多地界都記憶猶新、如數(shù)家珍,“我的中小學都在那兒念的,我可以算半個天津人了?!?/p>
因為父親生病的緣故,沒過幾年,家人又從天津搬回了老家,只留下趙玉明一人在天津上學,直至1955年高中畢業(yè)。“高中畢業(yè)的時候準備報考大學,我當時學習還可以,文科理科都湊合,我們的班主任是語文老師,希望大家學文科,所以我就報了中文系。”因為老師的影響,趙玉明一口氣填報了北大中文系、南開中文系和北師大中文系三個志愿,并最終被北大中文系順利錄取。誰知報到以后,趙玉明很快又面臨一個抉擇:“北大中文系有三個專業(yè),文學、語言、新聞,我們必須再報專業(yè)。當時我第一不知道新聞專業(yè)學什么,第二覺得自己一嘴天津話,語言專業(yè)肯定不行,所以我報的是文學專業(yè),但最后我還是被分給了新聞專業(yè)?!闭f到這里,趙玉明非常感慨,“我們這代人的特點就是這樣,讓干啥干啥,讓到哪兒到哪兒,大家都服從分配。就這樣,我成了北大中文系新聞專業(yè)55級2班的學生?!?/p>
趙玉明對在北大求學的那段經(jīng)歷記憶猶新,“當年北大中文系大概招了200多人,新聞專業(yè)一共3個班,一個班30多人,占了將近一半。那時候我們的老師有甘惜分、方漢奇、張隆棟、鄭興東、何梓華,還有去年去世的羅列。1958年6月,北大新聞專業(yè)和人民大學新聞系合并,羅列老師帶著我們全體師生從北大燕園搬到了鐵獅子胡同1號,也就是早先人大在城內的校址,現(xiàn)在叫張自忠路?!壁w玉明說,“因為人大新聞系1955年招收了第一屆學生,我們在北大也是1955年入學,所以1959年,我們又成為人民大學新聞系的第一屆畢業(yè)生。”特殊的年代造就特殊的軌跡,從55級的北大新生到59屆的人大校友,趙玉明的新聞求學之路折射的是新中國新聞學學科建設的坎坷縮影。他回憶說,1998年北大百年校慶的時候,他們這批同學也收到了來自北大校友會的邀請,成為“北大加人大”校友,而能夠得到兩所著名學府的共同承認,他感到由衷的榮幸和自豪。
如果說北大的求學經(jīng)歷給趙玉明打下了新聞學史論基礎的話,那么在人大所經(jīng)歷的則是理論與實踐的結合和反思?!霸谌舜笥∠蟊容^深的是安崗老師,他當時是《人民日報》副總編兼新聞系主任,給我們講新聞業(yè)務課。我們到人大時正趕上“大躍進”,課上得零零星星,主要就是實習。1958年夏天,我到當時還在天津的河北日報社實習,10月份又到了山西日報社,實習半年多后我們就面臨畢業(yè)分配了?!?/p>
趙玉明繼續(xù)說道:“那時候畢業(yè)分配也可以填志愿,但我印象當中大家的第一志愿都是服從分配,沒有人在第一志愿中說我要上哪兒,只是在第二、第三志愿才填自己的想法。我們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會去哪兒,等待分配的時間是最難熬的?!?/p>
1959年夏天,一輛大轎車把包括趙玉明在內的人民大學新聞系的十幾個大學畢業(yè)生拉到了他們未來的工作地點——一座五層的灰樓、兩個籃球場大的院子,這就是中央廣播事業(yè)局剛剛興辦的北京廣播學院,舊址在復興門外,現(xiàn)已改建為中國廣播電視音像資料部。也正是從這里開始,趙玉明跨越半個多世紀的教學人生悄悄地拉開了大幕。
“我這輩子沒離開廣院”
1959年4月,經(jīng)國務院批準,以1954年的中央廣播事業(yè)局廣播技術人員訓練班為基礎開辦的北京廣播專科學校正式升格為北京廣播學院,開了本科辦學層次的先河。剛剛大學畢業(yè)的趙玉明成為這個新興院校正在組建當中的師資隊伍里的一員。
“廣播學院本身條件并不算好:就師資來講,不論是廣播局來的老師還是我們這些應屆畢業(yè)生,幾乎都沒有授課經(jīng)驗;就設備條件看,也非常簡陋,跟現(xiàn)在沒法比?!壁w玉明回憶道,“當時廣播學院要辦新聞系、無線系、外語系,其中新聞系的業(yè)務課準備靠我們這十幾個人大新聞系的應屆畢業(yè)生來承擔。報到后不久,新聞系領導就問我們,有編輯、采訪、理論、歷史,這幾門課你們愿意上哪門,可以表個態(tài)。我當時想,我這個人比較喜歡歷史,三國水滸這些歷史小說很喜歡看,在人大也學過方漢奇老師講的報刊史。至于理論,我覺得比較深奧,編采業(yè)務又沒做過,所以我就說我愿意講廣播史,這樣我就到了廣播史教研組。當時廣播學院新聞系的老師一半是我們這些應屆畢業(yè)生,一半是中央廣播局的老干部、老同志,我們就跟著這些老編輯和老記者,一邊學習一邊備課,一切都是從頭開始?!?/p>
為了給59級的學生講好廣播史課程,趙玉明再次回到母校去旁聽報刊史的課程,“聽了報刊史,照貓畫虎,再準備廣播史,因為那時候廣播和報紙雖然工具不同,但宣傳內容是一樣的,講課的大框架也都是一樣的”。不僅如此,趙玉明還饒有興致地回憶道:“我們最早的廣播史課是‘三老帶一小’,就是把廣播史分成四段,三位‘老廣播’分別講三段,我再講一段。到第二年給60級上課的時候,四段變成兩段,我講其中的兩段,另外一位老同志講兩段。再到后來,就我一個人講了?!?/p>
顯而易見,趙玉明起步艱難的教學經(jīng)歷也是新中國第一批廣播電視學教師集體故事的縮影。值得回味的是,在其后的幾十年時間里,伴隨著中國廣播電視學科和廣播電視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壯大,趙玉明也逐漸從一個初出茅廬的大學畢業(yè)生成長為廣播電視學的教授,慢慢從一個蹣跚學步的青澀教師走上了本系以及學校廣電教學科研的領航之路。而這一步一叩首的半個多世紀所凝聚起來的,既是無數(shù)個體命運的酸甜苦辣,更是整個新中國廣播電視教學科研事業(yè)的起轉騰挪。
60年代末,“文化大革命”風暴中的北京廣播學院被“四人幫”一伙污蔑為“黑基地”,全校師生被迫遷往河北保定的望都縣農村進行“斗、批、改”,趙玉明也在這段時期跟隨著大家一邊拿鐮刀,一邊喊語錄?!?0年代初,廣播學院在‘試行停辦’聲中下馬,停止招生將近10年。學校解散后,我們到干校勞動改造,一般人基本在干校待了三四年,直到廣播學院恢復才回來,而我只待了兩三個月就回來了?!被貞浧鹉嵌谓?jīng)歷,趙玉明一直覺得自己非常幸運,“1970年11月初,中央廣播局因為要籌備延安廣播歷史展覽,緊急把我從五七干校調回北京。一年以后,展覽告一段落,我打點行李準備返回干校,但沒想到組織又分配我去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新聞部上班,我參與了報摘、聯(lián)播節(jié)目的編輯工作,干了將近一年半?!?/p>
1973年春,歷盡低谷的廣播學院恢復招生,趙玉明從中央臺又回到了當時滿目瘡痍、破敗不堪的廣院,一邊修整校園,一邊迎新備課。打倒“四人幫”、“文化大革命”結束后,學校工作逐步走上正軌,趙玉明也漸漸迎來了他事業(yè)的發(fā)展:1979年,他成為廣播學院第一批碩士生導師;1983年晉升為副教授;1984年調升為新聞系副主任,后歷任代主任、系主任;1988年晉升為教授;1989年3月,經(jīng)民主評議,出任廣播學院副院長,至1998年2月離職;1999年,趙玉明成為廣播學院的第一批博士生導師,招收新聞學專業(yè)中國廣播電視史研究方向的博士生;2004年,他又隨著學校博士后科研流動站的建立擔任了流動站的合作導師?!?988年我晉升為教授時已經(jīng)52歲了,這在當時還算比較年輕的,和現(xiàn)在30多歲的優(yōu)秀青年教師即可晉升教授比,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壁w玉明事業(yè)推進的每一個足跡,幾乎都折射了北京廣播學院事業(yè)發(fā)展的步履從容以及不同時代背景下的個體與環(huán)境的特殊。
“籠統(tǒng)地說,我教了30年本科生,20年碩士生,十幾年博士生,前后已經(jīng)50多年了。艾紅紅是我的第一個博士生,是方漢奇老師的第一個博士后。郭鎮(zhèn)之是我的第一個碩士生,是方老師的第一個女博士,我都在給方老師送人才。”趙玉明不無驕傲地笑道。
正如他所說的,從1959年走上北京廣播學院本科教學的講臺,到1979年招收第一個廣播史方向的碩士研究生,再到1999年招收第一個廣播電視史方向的博士研究生,年逾古稀的趙玉明如今已然桃李滿天下,然而他最念念不忘的卻是自己不改初衷、堅守如一的三個“沒離開”:“我這輩子沒離開廣院,沒離開廣電史,沒離開學生?!彼f得淡然,卻令人動容。
“我為學校辦了幾件實事”
趙玉明說:“‘十七年一代’的知識分子最怕的就是名利思想、個人主義,‘文化大革命’前,凡是涉及這些問題,嚴重的就會被批判。所以那時候評職稱,一般來講你給我什么就是什么,不給我也就算了。很多老同志按說應該當教授了,可是在當時的政治環(huán)境里,有人會覺得教授都是資產階級,所以給都不要?!幕蟾锩靶侣勏禌]有教授、副教授,只有兩個講師,到‘文化大革命’后他們才開始評?!壁w玉明接著介紹:“還有一個就是那時候總在不停地搞運動,大家寫完了東西不敢印出來,怕被批判。所以,實際上我們這代人還是我剛才說的,讓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讓干就不干。直到80年代初,我組織征集的許多廣播回憶錄,編印的教學參考資料,無論內部出版,還是公開出版,署名都是‘北京廣播學院新聞系’,起碼在名利思想上可以避嫌。在這樣一個政治環(huán)境下,我們這代人都比較謹言慎行,寫東西也比較慎重,同時也對學術研究形成了一個無形的束縛。”
特殊的年代造就了這一代知識分子特殊的價值觀和榮辱取舍,隨著時間的推移,政治環(huán)境的變遷雖然給他們帶來了思想的解放,但集體主義的工作作風和務實低調的行事風格卻依舊延續(xù)?!坝腥嗽u價說我們這代人的思想解放是在77級學生的帶動下開始的,我覺得這樣說有他的道理?!?/p>
1980年,趙玉明參與了中國廣播史上的一項重要考察——對延安新華廣播電臺的創(chuàng)建史和中國人民廣播事業(yè)創(chuàng)建紀念日進行了重新考證?!盀榱藢嵉乜疾煅影才_的早期舊址,廣播學院組織了以齊越教授為首的調查組,我是成員之一。在溫濟澤、楊兆麟等幾位‘老廣播’的指導、幫助下,我們歷時20多天,對延安(陜北)臺的編輯室、播音室和發(fā)射臺等14處舊址分別做了實地考察并撰寫了調查報告。”1980年底,中央廣播局聽取討論了“老廣播”的建議并報中宣部批準后,發(fā)出了關于更改人民廣播創(chuàng)建紀念日的《通知》,將人民廣播事業(yè)的創(chuàng)建日從1945年9月5日追溯到1940年12月30日,這個更改可謂意義重大。
基于此,在盛世修史的大背景下,廣播事業(yè)的歷史研究得到了廣泛重視。隨后,趙玉明組織并參與了解放區(qū)廣播回憶錄的征集梳理,民國時期廣播歷史檔案的搜集考證以及多份廣播歷史書刊的編印工作,為繼承并弘揚中國人民廣播事業(yè)的光榮傳統(tǒng)提供了豐富的教材。
1989年,趙玉明離開了工作近30年的新聞系走上了北京廣播學院的領導崗位擔任副院長,直至1998年,62歲的他才“超期退役”。恰恰是在這9年中,北京廣播學院的整體面貌和辦學水平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轉70年代的頹勢,漸漸發(fā)展成為一所培養(yǎng)廣播電視專業(yè)人才的重鎮(zhèn)學府。趙玉明回憶道:“9年的時光,3000多個日夜,忙于日常的教學科研行政事務,個人經(jīng)歷的酸甜苦辣,實在是一言難盡,但值得認真回憶的也就是幾件或是自己首創(chuàng)或是參與較多的實事。”
1989年,經(jīng)趙玉明負責籌劃,“中央三臺”在廣院設立獎學金,用于獎勵優(yōu)秀師生,這是廣院第一個社會性的獎學金。除此之外,浙江改革月報社、山東濱州九環(huán)集團公司、北京星光集團等先后在趙玉明的聯(lián)系和促成下在廣播學院設立獎學金,在校企之間實現(xiàn)了雙贏。
1989年,趙玉明開始分管《中國廣播電視年鑒》日常工作并兼任副主編,在較短的時間里,趙玉明與編輯部同志合力解決了《年鑒》出版經(jīng)費困難的問題,不僅實現(xiàn)了扭虧為盈,更提高了《年鑒》質量,為按期保質出版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
1993年,趙玉明負責籌建北京廣播學院董事會并出任副董事長(常務)兼秘書長,負責董事會日常工作。短短幾年時間,董事會完成了近千萬元的基金籌措,為學院管理體制改革的推動和深化做出了切實的貢獻。
1996年,趙玉明基于廣電部未在所屬高校設立部級科研立項和部級科研獎勵的情況,在學院的支持下起草了《關于全國哲學社會科學“九五”規(guī)劃工作暨項目評審會議情況匯報——兼談對我部設立高校科研立項和獎勵的建議》,為學院緩解了科研水平總體較低、成果較少,以及難以獲得部級科研立項和獎勵的難題。
更為重要的是,作為學院分管科研工作的校領導,趙玉明在任期內非常重視廣院圖書館的建設問題,多方籌措圖書資料經(jīng)費,初步改變了圖書館經(jīng)費緊缺的局面,為北京廣播學院的長遠發(fā)展造福鋪路。
趙玉明說:“這些事情的促成不是誰想弄就弄,不是一個人的力量。一個人可以號召,但是事情要辦成,需要大家一起努力?!彼f的,確是肺腑之言。但無論如何,在北京廣播學院事業(yè)發(fā)展如火如荼、辦學水平蒸蒸日上的時代,趙玉明既是這個艱難過程的見證者,更是這項系統(tǒng)工程的參與人。而在他們卸下重任、安享晚年的今天,中國傳媒大學實至名歸的聞名國內和載譽世界便是對這些老一輩創(chuàng)業(yè)者最好的回報。
“有所為,有所不為”
與國內很多知名教授所不同的是,趙玉明在50余年的教學生涯中親自招收并培養(yǎng)的碩士、博士以及合作的博士后從數(shù)量上看并不多,前后算起來,總共帶了10位碩士、12位博士,以及3位博士后。
“我是從1979年開始招收碩士生的,那時候還在新聞系。擔任校領導后,雖然還在招碩士生,但基本就是畢業(yè)一個招一個,因為多了也帶不過來?!?999年開始招博士生后,趙玉明就不再招碩士生了,三年帶一個學生的工作量讓他在30余年的導師生涯中實現(xiàn)了“有所為,有所不為”的精力分配,兌現(xiàn)了“少招生、勤交流、嚴要求”的工作方針,而這樣的原則也為他日后為中國傳媒大學實現(xiàn)“全國百篇優(yōu)秀博士論文”評選零的突破埋下了重要的伏筆。
“薛文婷是我的博士研究生,2010年,她的博士論文《中國近代體育新聞傳播歷史研究(1840-1949)》被評為全國優(yōu)秀博士論文。這是1999年全國百篇優(yōu)秀博士論文評選以來,中國傳媒大學第一次獲得這項殊榮。我也因此獲得了教育部、國務院學位委員會頒發(fā)的‘全國優(yōu)秀博士論文指導教師’榮譽證書。其實這個全國優(yōu)博的產生,絕非我個人之功,但要說幾十年來指導學生的做法和體會,我也樂于分享?!?/p>
趙玉明認真地說道:“教書這項工作需要嚴肅認真地對待,同時治學應當嚴謹,對待學生必須要求嚴格。要培養(yǎng)出一個優(yōu)秀的人才,就必須從選才開始,但我覺得給學生提供寬松的環(huán)境、給他們提供優(yōu)厚的條件更加重要?,F(xiàn)在有不少學校在選拔人才的時候要求本科非得‘211’不可,我覺得這其實是缺乏從實際出發(fā)考核真正人才水準的表現(xiàn),也是不足取的。自古英雄不怕出身低,我們對學生應當盡量做到寬進嚴出?!?/p>
“論文的選題需要根據(jù)學生的處境和時代的機遇綜合考慮。比如說薛文婷,她之所以寫體育新聞史,是因為她碩士畢業(yè)后到了北京體育大學體育傳播系任教,博士入學前后又正好趕上北京奧運會前夕,全國都有一個體育熱,在這樣的背景下最終定下了這個選題?!壁w玉明意味深長地說,“確定研究選題既要適合自己,又需要有創(chuàng)新的價值,既要揚長,也要避短。對于我們老師而言,更要看到學生各種各樣的局限性,想方設法為他們創(chuàng)造條件?!?/p>
在薛文婷撰寫博士論文的過程中,趙玉明幫助她積累史料、拓展視野、打開思路?!拔覍3贪菰L了她的系主任,我當時是中國新聞史學會的會長,提議以中國新聞史學會名義與體育大學共同召開了一次學術研討會,這就是2007年12月在北體大舉辦的‘奧運傳播暨體育新聞傳播史研討會’的由來。薛文婷也盡心竭力地籌備了這次研討會,會后參與主編出版了50萬字的研討會論文集。而所有這些都為她撰寫論文、多方收集史料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創(chuàng)造了‘為一篇論文,開一次研討會’的特例。”
趙玉明的心血沒有白費,薛文婷在恩師的指導和自身的努力下最終完成了一篇公認的佳作,更幫助母校在“十一五”規(guī)劃的最后一年,實現(xiàn)了全國百篇優(yōu)博的重大突破。令人起敬的是,趙玉明用學校獎勵給他個人的30萬元獎金設立了一個“趙玉明教授研究生獎助學金”,專門獎勵傳媒大學新聞傳播學專業(yè)的優(yōu)秀研究生?!斑@是全校共同努力的結果,沒有博士點,不可能有百優(yōu);沒有眾多老師的合力指導,也不可能有最后這個成績。用獎勵所得設立一項獎助學金也是我對社會和學校的感恩回報,因為我上北大的時候也曾享受過助學金的資助。”
“學術沒有爭鳴討論,就不能發(fā)展”
在趙玉明幾十年耕耘的學術沃土中,有一個話題很少有人問及,而眼前的這位老先生卻舉重若輕,并不避諱,那就是關于學術爭鳴的問題。
趙玉明說:“中國廣播電視史是一門新興學科,特別是對中國早期的廣播史,有不同的見解和觀點是正?,F(xiàn)象。就有關問題展開討論、爭鳴也是必要的,沒有學術的爭鳴和討論,學術研究也不能發(fā)展,但是我們今天對學術討論一定要吸取過去的教訓?!?/p>
“‘文化大革命’前特別是‘文化大革命’中的學術討論都變成了政治批判,同意我就是革命的、愛國的,不同意我就是反革命的、賣國的,這很可怕。改革開放后學術討論奉行不扣帽子、不打棍子、不裝袋子的‘三不’原則,這才慢慢回歸正常。但現(xiàn)在有些學術討論還有泛政治化和情緒化的傾向。我認為學術討論應該是擺事實、講道理,以理服人。不能先有主觀臆斷,再找客觀印證;也不能先有臆想結論,再尋找論據(jù)支持??傊鳛闋庿Q的一方,我可以不同意你的觀點,但是我有尊重你表達和堅持自己觀點的權利?!?/p>
南京財經(jīng)大學新聞學院教師劉泱育曾經(jīng)寫過一篇文章專門論述老一代知識分子處理學術爭鳴的做法和態(tài)度,而他所用的“理”與“禮”兩個字也恰如其分地概括了前輩們在這個問題上的典范價值?!罢5臓庿Q討論我是支持的,否則學術發(fā)展就沒有前途?!壁w玉明如是說。
正是懷著對中國廣播電視史學研究的一片赤誠,從教從研半個多世紀的趙玉明為中國廣播電視學留下了一筆筆財富。1987年,他撰寫的《中國現(xiàn)代廣播簡史》出版,被著名新聞史學家方漢奇教授評價為“填補了中國廣播史研究的空白”。1989年,他主持編纂的我國第一部廣播電視專業(yè)辭典《廣播電視簡明辭典》問世,并于1999年由他主持增訂后更名為《廣播電視辭典》再次問世。1994年,他又主持編纂并出版了我國第一部廣電專業(yè)百科全書——《中外廣播電視百科全書》。2004年,由趙玉明擔任主編及主要撰稿人的《中國廣播電視通史》正式出版。2012年,他主持完成了本校廣播電視研究中心立項的教育部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廣播電視學學科體系建設研究》,對廣播電視學的學科地位和架構等提出了比較系統(tǒng)、完整的見解。
時至今日,著作等身并已功成身退的趙玉明把學校頒發(fā)給他的“中國傳媒大學突出貢獻教授”獎牌擺放在書柜正中最高的位置,他解釋說史學家他不敢當,校長、院長也都是暫時的,唯有教師這個身份是一輩子的,“我是學校的第一批博導,我們這批有8個人,70歲退休的時候,學校給了每人一個突出貢獻獎,雖然沒有獎金,但卻是我們這些從教一輩子的人的最好紀念”。值得一提的是,2013年是中國高等教育學會成立的第30個年頭,學會常務理事決定對從事高教工作逾30年,對高等教育事業(yè)做出過重要貢獻的30位學者進行表彰,趙玉明教授成為新聞傳播學委員會中唯一獲此表彰的人員,這也是國家、社會、時代對這位老教師致以的崇高敬意。
對趙玉明先生的訪談和梳理一直彌散著濃濃的年代感,這當然與我們相隔近半個世紀的人生閱歷有關。但透過他身上所有在當下時代很難再涵養(yǎng)出的情懷和堅守,老人學術人生的年代感讓我在細密捕捉之余,也越發(fā)感到敬重。老先生說自己現(xiàn)在還退而未休,對新聞教育事業(yè)的發(fā)展和新聞人才的培養(yǎng)一直保持著密切的關注,對于身后已然留下的車轍和財富,他淡然地表達:“我們這代人做了一些基礎性的工作,廣播電視的史學研究沒有止境,下一代人的任務就是思考怎樣培植采摘創(chuàng)新成果,這是個大有可為的時代,你們必將大展宏圖?!?/p>
(本文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青年項目《當代杰出新聞學者口述實錄研究》的階段性成果之一,項目批準號:10CXW001;特別鳴謝天津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2011級學生崔博翔為本文整理原始錄音素材)
(作者為天津師范大學新聞傳播學院講師,復旦大學新聞學博士)
編校:董方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