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前的采訪中，西班牙《馬卡報》記者不大理解卡馬喬選擇了中國，西班牙名帥當時表示：“我倒從未感覺后悔。如果看看西班牙的情況，我就更不后悔了。”現(xiàn)在，他還是這樣的想法嗎？

在中國的22個月，他得到的或許是職業(yè)生涯中最好的一份合約，同時應該也是最糟的。

當然，性格決定命運的說法，既適用于直率、強硬、固執(zhí)的西班牙老頭，也同樣可以解釋中國足球與一位又一位洋帥的不歡而散。

“死硬分子”

“萬人迷”貝克漢姆第一次以“中超”形象大使身份來中國，曾與中國足協(xié)副主席林曉華會面。據(jù)悉，貝克漢姆問起中國隊主帥是誰，得知是當年在皇馬執(zhí)教的卡馬喬，貝克漢姆一愣，隨后不解地問：為什么請他？足協(xié)官員于是請“萬人迷”評價卡馬喬，貝克漢姆的答案是：卡馬喬很不喜歡我，他不擅長跟球員交流。

假如足協(xié)官員的座上客是當年的皇馬巨星羅納爾多、菲戈或卡洛斯，應該會得到相似的回答。

2004年擔任皇馬主教練期間，球隊巨星云集，卡馬喬在訓練、生活上的嚴苛要求，尤其是其在公開場合批評球員的習慣，很快招致大牌球員的不滿。卡馬喬不準備為取悅他們而高抬貴手，堅持強硬，不幸的是，俱樂部主席似乎站在了巨星們一邊，卡馬喬選擇了決絕離開。

球員時代的卡馬喬有一個習慣，每次上場前，總會褪下長襪，展示他那沒戴護腿板的雙腿，這很容易被解讀為對自己勇武作風的張揚。曾經是后防線上鋼鐵戰(zhàn)士的名宿，成為了教練席上的“死硬分子”，這種秉性給他帶來過榮耀，但更多的是苦悶。

西班牙電視臺曾給卡馬喬做過一道選擇題，關于賽前他如何緩解球員壓力、調動大家情緒。答案選項是：A.讓球員聽音樂；B.向球員理性地分析自身的優(yōu)勢和對手的劣勢；C.在酒店會議室或球場更衣室向球員鼓動，搞精神激勵。不出所料，卡馬喬的選擇是C。

早在球員時代，卡馬喬就習慣在賽前用煽動性的言語鼓勵隊友，“加油！我們要把他們粉碎！”賽場上，卡馬喬本人也是一副硬漢形象。1986年墨西哥世界杯上，他的臉被愛爾蘭隊員撞破，血流如注，但他拒絕被換下，纏著紗布打完比賽。

卡馬喬有著輝煌的球員生涯，場上領袖習慣了說一不二，只要他覺得干得不舒服，隨時都會負氣出走，不管是在西班牙人隊、塞維利亞隊、本菲卡隊還是皇馬。

卡馬喬固執(zhí)的個性還表現(xiàn)在他對媒體記者的態(tài)度上。多年來，他對媒體的批評從不妥協(xié)，多次在新聞發(fā)布會上與記者發(fā)生沖突。2002年帶領西班牙征戰(zhàn)韓日世界杯，是他執(zhí)教生涯的巔峰，卻也是與媒體的口舌之爭最激烈的階段。2004年執(zhí)教皇馬時，與記者的沖突顯得有所減少，那是因為卡馬喬奉行了“閉嘴戰(zhàn)略”。提出辭職后，他甚至要求董事會開新聞發(fā)布會時嚴禁記者提問。

卡馬喬執(zhí)教過程中出現(xiàn)最多的關鍵詞差不多就是“憤然辭職”，他曾在1998年和2004年兩次執(zhí)教皇馬，第一次只有短短22天，連一場正式比賽都未曾經歷，第二次稍微長久一點，維持了大約四個月。

此后執(zhí)教西甲球隊奧薩蘇納，很快傳出卡馬喬與俱樂部主席不睦。報道稱，卡馬喬談到矛盾總是桀驁不馴，表示一切都是對方的責任?！皬默F(xiàn)在起，我自由了。我是一個足以執(zhí)教任何球隊的教練?！笨R喬被解雇后放言。

風格之謬

在中國，巴薩（即巴塞羅那隊）擁有大批的欣賞者，由于它近年來為西班牙貢獻了多位天才國腳，阿拉貢內斯和博斯克也適時調整了國家隊的風格，使之更接近于“宇宙隊”巴薩，球隊自此雄霸天下，奪取世界杯并蟬聯(lián)了歐洲杯冠軍。

中國足球歷來有跟風的傳統(tǒng)，以為效仿當今最強隊的踢法就可立于潮流的前端，因此，中國足協(xié)有過對荷蘭全攻全守的迷信，對巴西藝術足球的迷戀，對德國高效足球的追捧。南非世界杯之后，一邊倒的聲音覺得，巴塞羅那和西班牙國家隊控制球權、地面滲透的打法是最先進的、最應該追逐的。

在此心理暗示下很快敲定卡馬喬，這實在是南轅北轍，亂點鴛鴦譜。

像馬爾蒂尼之于AC米蘭一樣，卡馬喬是豪門皇馬歷史上的殿堂級人物，是忠誠、勇猛的代名詞，他一直堅持皇馬和早前西班牙國家隊快速、簡練、硬朗的足球理念，也毫不掩飾對巴薩風格的不以為然。

這樣的執(zhí)教風格，無疑在中國足球人心中形成巨大落差——我們高薪請你來可不是為學這些過時的東西。

卡馬喬曾對《馬卡報》記者表示：“必須教會他們（中國球員）一些概念，讓他們盡可能快地前進。”執(zhí)教接近一年，他對《加泰羅尼亞日報》談起中國足球的“錯誤”觀念：“他們認為控制了皮球就是在踢足球。他們?yōu)槟们蚨们?，而一旦丟球了，在反搶方面什么都不做。”

履新之初，卡馬喬信心滿滿地表示：“我們帶來了西班牙的訓練系統(tǒng)和工作方式，尤其會在技術、戰(zhàn)術和戰(zhàn)略方面，給予中國足球足夠多的經驗與財富。中國球員的身體素質很優(yōu)秀，隊員也很勤奮，但這應當與一套球風系統(tǒng)結合起來，并適應隊中的優(yōu)秀球員。”

顯然，中國球員根本聽不進去，他們正處于“反叛權威”的興頭上，甚至覺得這個浪得盛名的人連本土教練高洪波都不如。

原本，卡馬喬以為自己只需要應付生活上的差異。“飯菜很美味，而且始終有湯。中餐非常好吃，但和西班牙餐相比確有太多不同?！彼麑亦l(xiāng)朋友介紹說，“如果非要說有什么和我的習慣沖突的，我想應該是這里的作息時間和飲食?！?/p>

當他發(fā)現(xiàn)中國人想要的完全不是他的卡式足球，充滿不屑，這個以倔強聞名的老人保持了一貫的不妥協(xié)。

在教練生涯里，卡馬喬沒有率領強隊取得什么彪炳戰(zhàn)績，他的成就更多來自那些丑小鴨級的球隊，他兩次帶弱隊晉級西班牙甲級聯(lián)賽。這些球隊更利于卡馬喬貫徹自己的鐵血足球風格，只可惜，中國足球隊這支弱旅卻成為了特例。

卡馬喬的戰(zhàn)術思路在西班牙足壇存有爭議，但他在足球界還是受到足夠尊重，其剛直、坦承、熱忱的性格，也為他贏得了許多圈內的摯友。當在遙遠的中國戰(zhàn)績不佳、媒體質疑聲漸起的時候，世界名帥克魯伊夫、博斯克紛紛站出來聲援卡馬喬，其在足壇的地位可見一斑。

擔任西班牙國家隊主帥參加完韓日世界杯之后，西班牙足協(xié)原本還想延聘卡馬喬，但是他堅決推辭了?？R喬在任期內留下一筆遺產，就是搭建了西班牙國字號大國家隊的架構。

“帶頭大哥”

卡馬喬于2011年8月抵達北京，完成合同簽署并接手球隊。本來卡馬喬是可以提前一天抵達的，但由于無法為全部助手訂到來華機票，他堅持晚到一天?！拔覀兪且粋€整體，自然要一起前往中國?！?/p>

下榻北京一家酒店的時候，中國記者發(fā)現(xiàn)，卡馬喬連乘用電梯都要等著團隊成員到齊，而且不希望自己在幾個兄弟之中顯得太過特殊。

西班牙《阿斯報》注意到，卡馬喬“講話時一直在人稱方面用的是復數(shù)”，他像一個標準的帶頭大哥，對教練團隊的加列戈、卡塞倫、加斯帕、阿方索呵護有加……

講義氣，重情分，這很符合中國人對錚錚硬漢、江湖大哥的定位。而卡馬喬第一次在皇馬請辭的過程，就很像俠義故事里為兄弟出頭的橋段——他發(fā)覺時任皇馬主席的桑斯不大歡迎自己的好友卡塞倫（卡馬喬在華教練團隊成員），尤其是，他認為主席先生采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在爭取無望的情況下，他憤然掛起了對職業(yè)教練而言代表著無盡榮耀的皇馬帥印。

卡馬喬與中國足球合作并不愉快，卻一直恪守著自己所認定的職業(yè)精神和主帥本分。2013年年初，卡馬喬為中國隊聯(lián)系了一次西班牙拉練。球隊啟程前，卡馬喬正在家鄉(xiāng)度假，他沒有選擇坐等球隊，而是回到中國親自帶隊出行，這等于為自己增添了一次超過26小時的辛勞往返，他向記者解釋說：“我還是想跟球隊在一起?！?/p>

據(jù)《體壇周報》駐西班牙資深記者濱巖講，卡馬喬最好的朋友、現(xiàn)任西班牙國家隊主帥博斯克有個患有智障的兒子，卡馬喬作為教父，經常抽時間去陪這個孩子，教子取得每個微小的進步，他都會用擁抱表示鼓勵。不過卡馬喬也顯露了溫情之外的嚴厲一面，他從沒有將自己的教子當作一名殘疾人看待。當孩子不慎摔倒，卡馬喬會喝令他頑強地站起來，他也會教育孩子要自食其力。

卡馬喬是性情中人。執(zhí)教葡萄牙本菲卡隊時，匈牙利籍球員米克洛斯·費赫爾在對吉馬良斯隊比賽中猝然倒地，不治身亡。人們清楚記得，卡馬喬哭得非常傷心。

一名中國國腳在談到卡馬喬的性格特點時給出了這樣的評價：“卡馬喬的脾氣并沒有傳聞中那么臭，私底下很隨和。但在訓練場上，他就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有很強的勝負觀念，能感覺到，他很希望把這種爭勝的信念灌輸給我們。”

無疑，適合中國足球的洋帥難尋，而22個月前找到的，恰好又是極其不匹配的一位。但是，22個月里，這位西班牙名帥真的被中國人充分了解了嗎？他真的像許多記者以為的那么不堪嗎？知名足球記者趙震在高洪波被莫名解職的時候寫道：中國足球欠高洪波一份尊重?，F(xiàn)在，同樣的命運輪到了卡馬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