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覺得,眼前的事和古代之事的差別,就是一身衣服。比如,現(xiàn)在的演員在演出中遇到的那些麻煩,和古代伶人簡直沒啥區(qū)別,只看手里拿的是話筒還是琵琶。
蕭亞軒去湖北商演,演出結(jié)束,因為拒絕合影,被壯漢圍車,困在賓館,向房祖名吐槽,托了成龍的關(guān)系,方才解圍。與此同時,蔡少芬出席商業(yè)活動,在A地的那場,只簽約了一個地方,卻被迫多去了另一個商場,商家隨后作出道歉,并承諾在B地那場活動不會出問題,沒承想B地活動結(jié)束后,商家卻在高速公路上截停她去機場的車,鬧到報警,她后來發(fā)微博稱,“第一次感受到生命危險,被綁架一樣!”
戴軍曾在微博上寫過許多早年走穴時遇到的離奇故事,比如被迫給社團大哥唱50遍《阿蓮》,唱到中間,樓上還掉下一把斧子,砍斷了擴音設(shè)備的線路,還有,約定去某地演出,卻被帶到另一個地方,只好連夜溜走。他認為,這都是從前才有的事,現(xiàn)在的藝人,有人跟有人帶,合約很詳細,“所有的意外都扼殺在搖籃了”。
其實,江湖還是那個江湖,照舊兇險,藝人出門賺錢,沒準就是一部江湖歷險記的開始。
一種麻煩發(fā)生在臺面上,多數(shù)是演出主辦方組織不力造成的。2000年,毛阿敏在韓城演出,音響出現(xiàn)問題,現(xiàn)場聽不到歌聲,觀眾歸咎于她,數(shù)千人在她住的賓館聚集,要討說法;2012年,張信哲和梁靜茹在洛陽演出,主辦方把拼盤演出當專場宣傳,并售出高價票,演出開始后,先安排若干酒吧歌手登場唱了一個小時,梁靜茹9點鐘出場后只唱了3首歌,終于,觀眾積蓄起來的怒火,傾瀉到了隨后登場的張信哲身上,他剛一露面,就被觀眾扔上舞臺的凳子和水瓶砸了回去。
一場演出引起這種程度的混亂,顯然是多方原因促成,只追究演員的責任,未免有失公平,但演員是舞臺的中心,是最大的目標,公眾的怒火如果一定要發(fā)泄,還是針對這個目標更容易。于是,混亂出現(xiàn)了,演員的舞臺名聲受損了,演出設(shè)備被損壞了,這種事里,簡直沒有一個贏家。
另一種麻煩,沒法上臺面講述,多半與主辦方或者地頭龍們提出的額外要求有關(guān),合影見面都是尋常,更多的是陪酒陪玩乃至性騷擾。黃秋生聽見蔡少芬的經(jīng)歷,也談起自己在內(nèi)地演出的險遇:“陪酒、陪唱歌,最驚險的一次連錢都不要,同助手、工作人員急走?!?/p>
藝人們的江湖歷險記,如果一定要歸納原因,表面上看,和文明程度欠缺、契約精神匱乏、演出組織不夠?qū)I(yè)有關(guān),往深處看,和國人對文藝的輕視有關(guān),一個以“活著”為宗教的種族,一邊需要文藝,另一邊又覺得為吃不到拿不回家的東西花錢不值,一定要制造一點波折一點齟齬,作為心理補償。
文藝行當?shù)拿恳环皱X,都捆綁著隱性的“求虐”條款。
我有個老師,是著名編劇,受邀替政府做一部電視劇,臨走前感嘆,這一去,又得喝個肝腸寸斷。旁人問,不喝不成么?他長嘆一聲:“拿人家的錢,不喝酒,怎么可能?”
作家約翰·格雷在他去年出版的《沉默的動物》中提出一個憤世嫉俗的觀點——“人類的進步是假象”,用在別的地方可能不合適,但在人性的層面,并無不妥。至少,對待藝人,我們的態(tài)度,還是古代用扇子挑下巴的惡少的態(tài)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