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月,我到某醫(yī)院探望病人,路偏巷窄,尋了許久方見通幽曲徑,正想買些鮮花水果,抬頭一看,赫然一排的花圈店,還有代寫挽聯(lián)服務,顯然是跟醫(yī)院的重癥科室結(jié)成了友好單位。我匆匆而過,亦不知里邊是否還擺有各款棺材,坐著幾個隨時準備做法事的大和尚。
醫(yī)院是個蘊滿商機的地方,倘若向各路商販敞開大門,估計產(chǎn)科里擠滿了兜售奶粉和紙尿褲的推銷員,外科擠滿了賣云南白藥的藥販和賣石斑魚的疍家,腦科門口在賣熱騰騰的天麻豬腦,至于婦科和泌尿科的門診,杜蕾斯和岡本的業(yè)務員正扭打一團。醫(yī)院有種肅殺的氣場,你不敢空著錢袋進入這里,你會本能地多花一些錢,因為,誰都愿意花人民幣,而不愿意花冥幣。
每個環(huán)境都有獨特的景致。我到秦淮河邊的江南貢院閑逛時,曾經(jīng)思索一個肅穆的問題:此處是先有貢院,還是先有妓院?是書香引來暗香,還是浪蝶張腿撲花?總之,一定有個特殊的磁場令它們彼此吸引。貢院與妓院,和而且同—這邊的香君發(fā)廊忙著寬衣,那邊的莊嚴考場在忙著脫衣檢查有無作弊材料;那邊的才俊以禿筆繪出未來的宦海藍圖,這邊的孝子以禿筆點點滴滴趕寫著家族的血脈譜系。才子跟佳人,必須在一起,所以冒辟疆從16歲到31歲之間,6次去南京鄉(xiāng)試,6次落榜,但卻結(jié)識了王節(jié)、李湘真、董小宛等KTV人士,度過了人生最美好的一段時光。呃,其實我也搞不懂他究竟是去趕考還是去嫖娼。
我曾在一個盛產(chǎn)文人墨客的著名大院上班,有段時間,大院旁的商業(yè)街忽然冒出了許多家發(fā)廊,都是沒有剪刀的,倚門凝眸的全是艷光四射的女子,美得讓人腿顫。我和同事們結(jié)伴去吃快餐都要互相攙扶才能邁過那幾十米。她們仿佛聊齋里特供書生的狐仙,與我們近在咫尺,傾聽著我們的鍵盤聲和巨大的印刷機轟鳴聲,可誰敢去親近她們呢,娘希匹,四處走動的都是熟人。
佳人愛才子,那其實是才子們的錯覺,佳人真正愛的是帝王將相。八大胡同的燈籠,就在紫禁城門外晃蕩,同治帝從金鑾殿下班后,散步過來播個龍種很是便捷。領導下基層,圖的就是個方便,不擾民。八大胡同若設在懷柔密云那一帶,那就勞民傷財了—領導去叫個雞,都得擺出御駕親征的架勢。
物以類聚呵。我在中國逛過無數(shù)寺廟,望見廟邊總有賣開光佛物的,賣香燭的,卜卦算命的,這些攤販如果到黨校邊擺攤,那準得餓死,因為無神論者不會跟你買佛珠。當然,公務員未見得就不是有神論者,只是他們即便有心幫襯你的生意,也忌憚別人看到。
當然,人與環(huán)境未必時時和諧。阿根廷有一家電臺,話筒前坐的都是精神病人,據(jù)說收聽率火爆。中國哪家電視臺若想博收視率,不妨搞個這類節(jié)目,讓瘋子們說些聳人聽聞的話,不過這節(jié)目只怕活不長,因為收視觀眾只要達到500,即刻構(gòu)成傳謠,最后的結(jié)果是制片人跟著各位嘉賓一塊回精神病院去了。
我們身處什么樣的地方,便會是什么樣的人。擁擠逼仄的長途車廂,經(jīng)常把人逼瘋;在官場呆久的人,多半不會說正常人話;即便我這樣厭惡賭博的人,某年到了云頂酒店,居然也躍躍欲試。環(huán)境無聲地改變著我們的人生,有拆字段子說:某個月黑風高之夜,男孩小千和女孩小北在海邊燃起了篝火,后來,他們就成了小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