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粹文學創(chuàng)作中,具有獨特意義的是約瑟夫·戈培爾。這位納粹黨宣傳部長,在其罪惡的一生中制造謠言不計其數(shù),可謂不折不扣的說謊大師和謠言專家。
“二戰(zhàn)”爆發(fā)不久,為制造親赴戰(zhàn)場的假象,他在發(fā)表廣播講話時,背景中不斷傳來槍炮聲。被鼓噪得群情激昂的德國人,果真以為這位宣傳部長冒著槍林彈雨出生入死,其實他正端坐柏林的直播間,編造著自己的英雄業(yè)績。
戈培爾是納粹德國最重要的戰(zhàn)爭罪犯和殺人兇手之一,他與希特勒、希姆萊、戈林一樣,是最邪惡的殺人犯。但與這些不學無術(shù)的罪犯相比,戈培爾卻最具學者般的專業(yè)素質(zhì),他以文學起步,且擁有博士頭銜。
戈培爾于1921年畢業(yè)于海德堡大學,以題為《威廉·馮·舒茨:對浪漫派戲劇史的一種認識》的博士論文獲得文學博士學位。他對此頗為自豪,每次簽名時都不忘寫下“戈培爾博士”。在進入政界,成為納粹黨領(lǐng)袖之前,戈氏寫過大量文學作品,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寫于1922年,并于1929年出版的長篇小說《邁克爾:日記記載下的一個日耳曼人的命運》,這也是他所出版的唯一的文學作品。但僅此一本小說,已足夠讓我們見識這位納粹黨徒的政治面目,如評論家斯蒂芬·斯本德所說,這部作品以文學形式表現(xiàn)了“納粹和法西斯主義的所有征兆……與其說它是訴諸大腦,不如說是訴諸血液”。
小說為日記體,摒棄了傳統(tǒng)文學作品的敘事方式,幾乎沒有完整情節(jié),由大段對白和獨白構(gòu)成。
一個叫邁克爾的大學生愛上了女學生荷莎,兩人在一起時討論的主要問題是:人是否可以同時具備詩人和政治家兩種素質(zhì)。由于荷莎有著鮮明的資產(chǎn)階級意識形態(tài),把邁克爾“詩人革命家”的表態(tài)視為一條危險的道路,從而不愿追隨。兩人分道揚鑣后,邁克爾又遇到俄國學生伊萬。伊萬則具有高度的無產(chǎn)階級革命熱情,這種熱情先是吸引了邁克爾,后來又引起他的厭惡。最后,伊萬在一次政治謀殺中死去,而邁克爾不久也死于一場事故。
關(guān)于邁克爾遭遇的獨白和對話,構(gòu)成他意識形態(tài)和價值觀的核心:和平須通過戰(zhàn)爭獲得,它只能是劍而非棕櫚葉;平等根本不存在,自然界就是反民主的。通過這種觀點的表達,邁克爾發(fā)展出自己的反理性主義思想、民族主義思想、反共產(chǎn)主義和極端反猶思想。他的世界觀“不能用理性和邏輯掌握,只能自然而然地生長出來,因此它能頂?shù)米∫磺泄簟薄_~克爾宣稱:“基督不可能是一個猶太人。我不能用事實證明這一點,但我確定是這樣。”——納粹黨從來沒用事實證明猶太人存在過怎樣的“罪惡”,但這一點也不影響他們把600多萬猶太人送進焚尸爐。
該書準確描繪了德國人一戰(zhàn)失敗后的心理和情感狀態(tài),它導致邁克爾對世界的厭倦,沖突和混亂就成為發(fā)泄厭倦的途徑。這種狀態(tài)下,要么死亡,要么讓別人死亡——戈培爾選擇了后者。
能夠?qū)~克爾邪惡思想產(chǎn)生吸引力的是一個“偉人”來到他們中間,喚起了他們的斗爭意志:“……聽這個曾喚醒我的人講話。現(xiàn)在他站在忠誠的人群中間。他的身材似乎更高大了。他充滿了力量,從那藍色的大眼睛里泛出一片光海。我感覺到他的力量充滿了我的靈魂。這里就是年輕的德國,這些人正在鐵匠鋪里鍛造新帝國。鐵砧現(xiàn)在才有,鐵錘早已備好?!?/p>
這個“偉人”在第三帝國只能是希特勒。
戈培爾的小說,幾乎完全是他本人世界觀的直接反映,而且,現(xiàn)實中的戈培爾比邁克爾表現(xiàn)得更加殘忍和兇惡。他早年甚為看不起希特勒,甚至有過把希特勒“開除”出納粹黨的想法,但聆聽他的演講后,又立刻為希特勒所傾倒。在權(quán)力欲望上,他與戈林、希姆萊完全可以并駕齊驅(qū),而在政治立場上和對希特勒的效忠上,他更加堅定、更加具有理論色彩,也更加極端,直到希特勒自殺以后也沒有動搖。最后的時刻來臨,他強迫全家自殺——他和妻子親手毒殺了六個年幼的孩子,無辜的孩子全部成為希特勒和納粹意識形態(tài)的殉葬品。
斯蒂芬·斯本德對戈培爾的這部書作出了十分準確的評價:“從書中,我們可以看到,真正的戈培爾本質(zhì)上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納粹。從他在海德堡大學當一名叛逆的學生,一直到1945年在帝國總理府戲劇般地死去為止,都是如此?!?/p>
作者為自由撰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