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心

別的，不是我最渴望的得到的，我要尼采那一分用過少些而尚且完整的溫柔。

莎士比亞嗎，他全無所謂，隨隨便便就得了第一名。幸虧藝術(shù)上是沒有第一名的。

過多的才華是一種危險的病，害死很多人。差點兒害死李白。

如果抽掉杜甫的作品，一部《全唐詩》會不會有塌下來的樣子。

我試圖分析哈代的《苔絲》的文學(xué)魅力，結(jié)果是從頭到尾又讀了一遍，聽見自己在太息。

如果法蘭西終年是白夜，就不會有普魯斯特。

塞萬提斯的高名，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也出乎我的意料，低一點點才好。

康德是個榜樣，人，終生住在一個地方，單憑頭腦，做出非同小可的大事來。

莫扎特除了天才之外，實在沒有什么。

貝多芬在第九交響樂中所作的規(guī)勸和祝愿，人類哪里就擔(dān)當(dāng)?shù)闷稹?/p>

海明威的意思是：有的作家一生，就是為后來另一作家的某個句子作準備。我想：說對了的，甚至類同于約翰與耶穌的關(guān)系。

《源氏物語》的筆調(diào)，滋潤柔媚得似乎可以不要故事也寫得下去——沒有故事，紫式部擱筆了。

反人文主義者是用鼻子吃面包，還是要使面包到肚子里去。

當(dāng)“良心”“靈魂”這種稱謂加之于某個文學(xué)家的頭上時，可知那里已經(jīng)糟得不堪不堪了。

希臘神話是一大筆美麗得發(fā)昏的糊涂賬，這樣糊涂這樣發(fā)昏才這樣美麗。

（馮云摘自廣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瓊美卡隨想錄》，有刪節(jié)）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