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洋陽

一、淑女的品質

《詩經(jīng)·國風》多為民俗歌謠之詩，亦有男女相與詠其情狀之篇章。傳統(tǒng)詩經(jīng)分析認為：家庭是社會的基礎，只有夫婦之道合乎禮儀，家庭和睦安定，才能夠使得國家長治久安。女性，對家庭來說是至關重要的組成。《詩經(jīng)·國風》一百六十一首詩歌中，情詩占據(jù)著重要位置，不同的情詩有著不同的情感基調，而這些詩歌刻畫了一個又一個獨特的女性形象，展現(xiàn)了周代的淑女品格?！对娂瘋鳌氛f：“惟周南召南，親被文王之化以成德而人皆有以德性情之正，故其發(fā)于言者：樂而不至于淫，哀而不至于傷，是以二篇獨為風詩之正經(jīng)?！毕戎貜闹苣?、召南進行梳理。

（一）《關雎》、《靜女》、《游女》——被動矜持有禮有節(jié)的形象，高尚優(yōu)雅的情致

《關雎》為《詩經(jīng)》之首篇，朱子稱“此詩得其性情之正聲氣之和也”。②《毛詩序》闡釋詩經(jīng)講后妃之德，認為關雎展現(xiàn)了夫妻應有的專一品格。《關雎》在整部“詩三百”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單純地分析文本中的愛情因素，全詩講述的是青年男子渴望追求心目之中的“窈窕”③淑女，卻求之不得，內心輾轉折磨的經(jīng)歷。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全詩皆從主人公情感視角出發(fā)，從如何相思、內心如何輾轉難眠到相出以琴瑟取悅淑女，主人公內心傾慕的對象自始至終并沒有正面描寫，而是作為一個被追逐的對象，矜持而遠離，安靜而被動，內斂而不輕易與人戀愛。詩歌中，男子希望通過自己的各種方法獲得淑女的芳心，具體來講便是“琴瑟友之，鐘鼓樂之”?？梢?，當時周國優(yōu)秀美好的女子是懂得音樂，愛好琴瑟，有著一定教育背景的，只有通過高尚的方法才有可能加以接近。無獨有偶，國風邶風中《靜女》一詩中，情竇初開欲與情郎相會的美麗女子也是以樂器“彤管”作為定情信物加以相贈，音樂成為男女之間愛情的橋梁與紐帶，男女之間以高尚的方式加以接近。這與儒家認為“家庭是社會的基礎，男女結合必須節(jié)之以禮節(jié)，濟之于理性”是密切符合的。

《詩經(jīng)》當中淑女的特質之一便是矜持、內斂，擁有高尚情操和教育，行動不逾矩。

（二）《汝墳》、《卷耳》、《芣苢》——深明大義，擔任家庭重擔

中國古代傳統(tǒng)文化認為，長幼有序，男女有別，其中一項重要的區(qū)別就在于社會風的差異：男性在外狩獵，征戰(zhàn)；女性生活的中心則是家庭。由于男性的缺席，女性在男女愛情關系之間扮演一種等待的角色。④《詩經(jīng)》中情愛之詩有一重要的內容就是“思婦詩”，這一類詩歌展現(xiàn)了當時淑女的質量，即：在男性缺席的家庭當中，女性表現(xiàn)出深明大義的高尚情操，并且能夠擔負家庭和勞動的重任。《汝墳》是《詩經(jīng)·國風·周南》的詩篇，描述了一位女子清晨起來因沒有見到遠方的丈夫心生思念，想象與丈夫歡聚。然而雖然思念深切，疼惜丈夫的勞累，卻又深明大義地心懷父母，心懷家國，支持他效力王室?！睹娦颉氛J為《汝墳》表現(xiàn)了“婦女能閔其君子勉之與正也”。淑女作為妻子在家庭中忍受與丈夫離別的痛苦之時，所表現(xiàn)出的情致是首先顧慮丈夫的辛勞，然后將國家、父母安危進行敘說，將自我放在后面。淑女須有心懷家國父母的大心懷，在家庭中甘愿付出的奉獻精神。而作為家庭的重要支撐，隨著丈夫的遠行，女性在思想上有了深明大義之精神，也身體力行投入到勞動之中，擔任家庭重擔?！毒矶肥恰吨苣稀分辛硪黄八紜D詩”代表作，詩篇描繪了丈夫遠行后，妻子在街邊采摘卷耳，心系遠方的丈夫，一方面，我們可以看到正如朱熹所說：“此詩可見后妃專一之至?！币踩纭睹娦颉返脑u述：“卷耳言后妃之志也，又當輔佐君子求賢審官知臣下之勤勞，內有進賢之志而無險被私謁之心?！惫糯鷮τ谑缗t惠的標準體現(xiàn)在為丈夫著想在先、自己在后的精神，以及投身勞動的實踐中?！镀]苢》也是描繪女子勞動的場面 ，全詩描繪的情狀與《卷耳》相仿卻又在勞動方面的刻畫更加具體，詩歌在刻畫女子采摘芣苢的過程中分別描寫了“采”、“掇”、“捋”、“袺”、“擷”的具體勞動行為，每一個動作都有著不同的意涵與功能，這些動作的描繪生動展現(xiàn)了當時女子擁有熟練的家庭勞動技能。

《詩經(jīng)》中這些“思婦詩”，其實也是一種對當時女性的頌揚。男性遠行，在家庭生活中，女性作為駐守家園的主體，不僅在情感上深切思念，更克服了痛苦設身處地為丈夫著想，在精神上稱為丈夫的賢內助；更在勞動中以自己的力量為家庭作出貢獻，以纖弱的肩膀扛起家庭勞動的重任。

（三）《螽斯》、《小星》——后妃之不妒

歷來有說法稱《詩經(jīng)》是一部講述后妃之德的著作，在每一首“愛情詩”的動人故事背后，都可以看到當時對于后宮妃嬪生活的行為準則之描繪，以及在文王之化大背景之下的對于人們道德的教化色彩。

《螽斯》和《小星》兩篇是《詩經(jīng)·周南》和《召南》中主題解釋頗為多元的作品，即被認為是描寫宮中后妃不嫉妒之美德的代表作品，也是教化色彩較為濃厚的詩篇?！扼埂芬泽棺訉O眾多來比后妃之不嫉妒，君王才有子孫興旺、王室人丁興盛的形態(tài)。可見，中國古代傳統(tǒng)觀念中對于傳宗接代極為重視，宮廷中后妃眾多，而后妃應當將個人的情感放在帝王傳宗接代的后面。而作品《小星》歷來有不同的闡釋，通過朱熹《詩集傳》的闡釋認為《小星》講“南國之化承后妃之不妒嫉以惠其下……賤妾安于其命”的闡述分析文本可以發(fā)現(xiàn)同樣宣揚后妃不嫉妒的作品《小星》，則更多地從女性內心情感的抒發(fā)加以闡釋。進入后宮的女性可以說是那個時代女性中的佼佼者，她們受過良好的教育，以優(yōu)秀的條件選入宮中，然而她們的命運卻是參差不齊的，情感較之于尋常家庭的女子也更特別，服侍君王，每一位妃嬪的情感難以得到滿足，只得哀嘆人與人之間命運的懸殊。然而朱熹為代表的理學家們認為，后妃應該做到無嫉妒之心，才可以使王室興旺；這樣的教化也作為當時淑女的一種榜樣。

淑女的質量在于將小我的情感放大化，后宮妃嬪應以王室之傳宗接代為出發(fā)點，全無妒嫉之心，擁有廣闊的胸懷接納。家庭中的女性在戀愛和婚姻家庭中，也應當盡免除妒嫉之心，以一種寬廣的胸懷為丈夫著想。

（四）《摽有梅》、《桃夭》——適齡婚姻，組成家庭

無論古代還是今天，“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都是社會道德觀念中一個重要的真理。傳統(tǒng)儒家思想認為，家庭是組成整個社會的重要因素，家庭的禮儀、穩(wěn)定以及和諧是整個社會和諧安定的基礎，婚姻對于女性來講，是一個重要的議題。女性到了結婚的年齡而不嫁，是不符合人生常情、社會常禮的。與現(xiàn)如今流行的社會議題“剩女”跨時代不謀而合，《詩經(jīng)》當中的一篇作品《摽有梅》便是講述女性的婚姻與年齡的詩篇。詩歌以梅花比喻女性，梅花的不同生長階段比喻女性的不同年齡時期，梅花的盛開時節(jié)正如待嫁淑女的青春年華，“求我庶士”只待良辰吉日，然而當梅花開始飄落傾筐既之的時刻也意味著少女已經(jīng)過了結婚的年齡。詩歌描繪了文王之化底下“女子以貞信自守，懼其嫁不及時而有強暴之惡辱也”，故言“梅落而在樹者少以見時，遢而太晚矣”。在《摽有梅》這首詩歌中，少女眼看歲月的流逝，自己的年齡已經(jīng)仿似梅花飄落般走向了適當結婚的年齡之外，終于勇敢地吶喊出來希望“求我庶士可以在良辰吉日與我成婚”，走入婚姻的殿堂，組成家庭。詩歌表達了一種古代中國的道德倫理觀念，即：女性在適當?shù)哪挲g走入婚姻，組成家庭是道德與品格的一項重要內容，也應被看做是女性對于社會穩(wěn)定平和的一項重要行動。

我國古代的風俗中，“男子桑適當娶，女子二十當嫁，婚姻大事必備禮而行之，以召鄭重。逾越齡失婚男女于仲春之月相會，男女相奔，得以及時也”。⑤女性如果不在適當?shù)哪挲g成婚被認為是違背倫理綱常，不守婦道的象征，而超過年齡的女性也有著受到侮辱的威脅。

《詩經(jīng)·國風》中的《桃夭》也是一首描繪女子婚嫁的詩歌，以婚姻家庭為題材，在此略述。詩歌與《摽有梅》相似的是同樣以花朵比喻女性。詩歌中以桃花盛開的熱烈繁盛貌起興，描繪女子結婚的盛大狀況?！爸佑跉w，宜其室家。之子于歸，宜其家室。之子于歸，宜其家人”⑥的描寫也將女子成年后的家庭責任加以闡述，離開原生家庭成婚的女性，以丈夫以及夫家為生活的重心是非常重要的，也是一種必備的道德。

婚姻，是古代女性生命中的重要議題?！对娊?jīng)》中的愛情作品將此議題賦予教化的含義。我們可以看到，在適當?shù)哪挲g結婚，完成家庭的使命也是淑女的重要質量。

二、淫詩之說

《詩經(jīng)》中有一類詩歌被理學家認定為 “淫詩”?！霸娭?，貴乎真摯純潔的自然流露?！睈矍槭恰对娊?jīng)·國風》當中的一個重要的主題，也是周代人們生活情狀的一個重要而美好的內容，無論是嫻靜被動，還是在約會中熱烈勇敢地表達內心的情意，詩篇中心中有愛的女子都是美的。然而或許《詩經(jīng)》研究的價值也在于從不同的視角為今人展現(xiàn)遙遠時代的風土人情，也彰顯了超離作品時代之外的不同學術的視角。盡管在理學家眼中，當女性逾越禮儀與規(guī)矩，即便是追求愛情也便被稱為淫，而不符合淑女之道。而在當時的青年男性眼中，這些奔放的女子也是美麗的，他們的愛情是真摯的。

三、結語

學者白川靜曾說：“古人認為的愛情是在靈魂的溝通傳遞中進行的?！薄对娊?jīng)·國風》當中的情愛詩篇擁有不同的故事與色彩，在這些男女相與詠歌的篇章中，我們看到了傳統(tǒng)女性思念情人獨自承擔的傷痛隱忍，也在河畔邀約的盛景中觸碰到那個時代青年男女們的內心，在田野歌詠中看到家庭面臨分離時的哀痛，更在那些追逐與思念中感受愛的真諦。

周代的淑女，寧靜內斂，深明大義，高雅志趣，適齡走進婚姻，肩扛家庭重擔?！对娊?jīng)》中的窈窕淑女，便是最美的例證。

注釋

①《詩集傳》：《詩集傳》是朱熹研究《詩經(jīng)》的作品,共20卷.《詩集傳》是朱熹根據(jù)《詩集解》刪改三次而成的,約完成于淳熙十三年(1186年).(維基百科詞條)

②朱熹.國風·關雎[A]//詩經(jīng)集注[C].萬卷樓出版社,1996.

③周南《關雎》詩有窈窕之語,根據(jù)西漢末葉楊雄所編纂的《方言》,窈窕是這一帶的詞語.

④羅蘭·巴特.戀人絮語[M].

⑤糜文開,裴普賢.詩經(jīng)欣賞與研究·摽有梅[M].臺北:三民書局,1987.

⑥詩經(jīng)·國風·周南·桃夭[M].

[1]白川靜.詩經(jīng)研究[J].幼獅月刊.

[2]裴普賢,糜文開.詩經(jīng)欣賞與研究(一)[M].臺北:三民書局,1987.

[3]朱熹.詩經(jīng)集注[M].臺北:萬卷樓出版社,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