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建設
人既有私心,又有想成佛的心。人世之間充滿了太多的斗爭、攻擊和誅心。正是因為人有七情六欲,所有人的煩惱之根斷不了,人會身陷囫圇。社會規(guī)則也在參與演化,使人被迫接受命運。詩人在《深藍》之中對自己的內心有一定的懺悔,“我承認自己的粗心與冒險,攪亂了和局”,否認世人對他的謬肯,甚至希望人們不再受他影響,“再也不擔當人間天上的誅心之累”。因為好壞根本就難以評定,所有的事物都在按照一定的方向發(fā)展,無從阻擋。
但自己又怎么能放棄得了私心,放棄得了一人之見。他的人格是復雜的,他不愿意受俗世所累。“他人即是地獄”,“我”既不想落入別人的地獄,也不想讓自己變成別人的地獄。但如果人沒有自我的個性存在了,那么,這個人也就不存在了。那么,這種狀態(tài),便只存在于藍天白云之中,沒有抗爭與詆毀,“忘了最高那座”,“念叨著十九峰和十八峰的名字”。深藍只能是一種理想的狀態(tài),那是天空做出的回答。
在《幸?!分校娙嗽俅稳ふ艺l是幸福的投毒者。詩人經過尋找卻發(fā)現(xiàn)投毒者就是自己的身上的獸性,它并不是剔開之后單獨存在我們體內的,而是和它的反面渾融一體的,我們根本不可能找到它。而我們也不能將他處死,因為,一旦我們將之處死,也就處死了自己。
在《白袍后面的袈裟》一詩中,詩人由白生發(fā)聯(lián)想,由白聯(lián)想到神性的潔白,再想到蒼白,由刻意變成直接,由穿衣到脫袍,生活的終點就是反復剝掉自己,最后被一絲不剩地拿走,生下白骨,任憑老佛爺如何處理我們,“把我們送給流水或者荒草”,也都無所謂,因為到處都是“生活的盡頭”。
其他幾首也寫了一些社會性的悲劇性,以及這個世界的尷尬與荒謬?!陡⊥痢穼懗隽巳诵牡臍⒙?,人面之心的獸心,人內在的猥瑣?!哆^無量山》以三個遺老的問答來寫行走在無量山中的感想,莫名地生出許多“異化的鄉(xiāng)愁與孤獨”。
詩人的內心一直飽受煎熬,在佛性、人性與獸性之間反復參悟,揭露了隱藏在佛性之下的欺騙、傾軋和不受人所控制的冷酷現(xiàn)實。寫出了人的渺小、軟弱與無力,寫出了相互之間人心的殺戮。從外在來看,人們都在追求著美、高尚的佛性,而從理性的角度來看,人對佛性的追求只能被囚禁在個體的理想之中,是一種執(zhí)妄。
雷平陽的詩突兀處在結尾,一般在結尾處達到一個高潮,語不驚人死不休。如《往事一》中“之后的很多年,我再也沒有見到她來上訪,不知道這叫不叫心死”,從自殺未遂,到再未上訪,犀利地看出了“心死”?!豆聝骸方Y尾處更是把孤兒的處境描繪得令人震驚,“一個孤兒,在煉丹爐里/硬生生地活著”,寫出了殘酷。更絕的是《暮秋》:“跳樓的女人,她死了,衣袋里/還有一疊不會死的賬單”,寫出了人絕望與凄慘。
雷平陽的詩讀第一遍時,會感覺費力,讀第二三遍時會覺得親切,讀四五遍時會變得心心相印。雷平陽的詩歌以思想深刻見長,但敘事稍顯啰嗦,進入情景的速度慢,節(jié)奏的處理有些生硬,強制分行造成語義的斷裂與別扭,看起來有些平淡寡味了些?;蛟S,他前面的平淡無奇,只是想讓結尾來得更猛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