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福東
7年前剛剛加入汪偽集團,穿著“海軍部長”制服顧鏡自喜的褚民誼,很快就將中槍倒地,為自己的政治行為付出代價。這7年間,他一直活躍在所謂“和平運動”的前沿,先后出任汪偽政府行政院副院長、外交部長、駐日大使和廣東省省長等職,與重慶國民政府分庭抗禮,成為被日本侵略者利用的一枚棋子。
對褚民誼的審判,是戰(zhàn)后整個漢奸大審中的一出重頭戲。
一
在投身汪偽集團之前,褚民誼是中法國立工學院院長、中法技術學院醫(yī)學研究部主任,他是一位教育家。
褚民誼1884年生于浙江吳興,父親為當?shù)孛t(yī)。他曾先后赴日、法留學,獲得醫(yī)學博士學位。褚民誼字重行,取義為“以身作則、身體力行”。他1906年在新加坡加入同盟會,堪稱辛亥元老,最春風得意時做過中華民國行政院秘書長。
“褚民誼腳踏實地,而又富有創(chuàng)造精神,身居高位,卻能鄙棄官場陋習?!痹隈颐裾x之子褚幼義看來,褚民誼身上有這樣一股精神。譬如他以行政院秘書長之身份,兼任“運動會籌備委員長”,在中華民國第五屆和第六屆全國運動會開幕式上,兩度親自登臺示范、呼號指揮數(shù)千小學生,表演他所創(chuàng)編的太極操;另外一個引發(fā)廣泛關注的事件是,他在汽油緊張之際,帶頭在行政官吏中推廣以馬車代替汽車的舉動。
在出任中法國立工學院院長之前,褚民誼曾受命擔任廣東大學(中山大學前身)校長,也是新成立的國民政府教育行政委員會委員。一段時期以來,他在國民黨中央主要參與負責文教口的工作,曾在1930年三屆三中全會上,與朱家驊聯(lián)名提出“厲行本黨教育政策案”,全面闡述“訓政”時期發(fā)展教育的方針和辦法,并公諸于報端(見《申報》1930.3.8)。
二
褚民誼參與政治之始,在其1906年隨同鄉(xiāng)張靜江赴法途中。受張靜江的影響,他在同盟會新加坡分會會所宣誓入盟。
在自由之邦的法國巴黎,褚民誼與同盟會元老吳稚暉、李石曾等人,在張靜江的資助下創(chuàng)辦了“新世紀”周刊,與日本東京出版的同盟會機關報《民報》(汪精衛(wèi)是主編之一)遙相呼應,互成犄角,大力宣傳民族革命和社會革命。
褚民誼在“歐游追憶錄”中曾有回憶,此時他與汪精衛(wèi)并未謀面,但汪刺殺清攝政王未遂被捕入獄的消息傳至法國,引起他們極大震動,原以為汪必死無疑,在“新世紀”周刊最后一期上還為此隆重發(fā)表悼文。通過刺殺事件,褚民誼對汪精衛(wèi)的人品印象深刻。辛亥革命前夕,他回國后,經(jīng)過黃興的介紹與剛出獄的汪精衛(wèi)相識。民國成立后,汪精衛(wèi)與新婚后的陳璧君等人赴法留學,與褚民誼成為同學,并共同從事旅歐教育運動。那時提倡居家儉學,陳璧君的家人——其母衛(wèi)月朗和弟弟妹妹等人曾相繼來法旅居和留學,衛(wèi)月朗的養(yǎng)女陳舜貞也在其中,此時她還是一個年幼的小姑娘。
1916年底,汪精衛(wèi)應孫中山之召回國,結束了留學生涯。褚民誼則在創(chuàng)辦里昂中法大學,并取得醫(yī)學博士學位后,于1924年底回國。該年12月31日,他在廣州與陳舜貞結婚,從而與汪精衛(wèi)結為連襟。
這為后來褚民誼參與汪偽組織埋下了伏筆。
三
1939年夏,褚民誼加入汪偽集團時,國民政府已經(jīng)在日本的凌厲攻勢下,退守到重慶陪都。華東與華中大部分領地,都相繼處于日方控制之下。
在戰(zhàn)后漢奸大審時,褚民誼聲稱,他加入汪偽集團開始所謂“和平運動”的動機之一,是為了“保民”。
“‘保民’這一點不容易為一般人士所理解,而誤認為是事后辯解之詞”。褚民誼說。
關于“保民”,褚民誼1945年11月11日在獄中寫就的《參加和運自述》中,曾這樣表述:“以淪陷區(qū)域之廣大,安能責全體民眾一概西遷?此為不可能之事。在淪陷區(qū)中,見日人對民眾之肆行侵虐,不但痛憤,亦且不忍。和運以救民為口實,本人以為最少限度,亦必作到‘委曲求全,加以保障’。因此種工作在淪陷區(qū)中實極需要,并自信此種意念必能深獲同情于國人,故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之理念參加此種工作。”
褚民誼在汪偽任內(nèi),到底做了哪些保民工作?在1946年4月16日接受江蘇高等法院審訊時,他說:“本人任外交部長時因為沒有什么事情可辦,對于日本人占我民間房屋或其他不利于人民的事,我就出來與他爭論。日本人因為我的年紀大、聲望高,每每對我交涉的事也讓出來或改正,這也可以說是我抗日的一種方法。檢察官說無利于人民,就未可一概地說。南京比滿洲的人民要好得多,做滿洲的人民受日本人的壓迫還要利(厲)害得多了。滿洲無事沒得顧問的,而南京除經(jīng)濟、軍事顧問之外,別的都沒有顧問。當時我國武力不及,已退到后方,試問人民是否要希望有人出來維持他們呢?所以南京以和平方法抗日來維護人民,總是不錯的。至于下面的人有不好的地方或貪污不法的行為,那就非南京的本意了?!?/p>
這樣的辯解,并不為法庭所采納。在6天之后的判決書內(nèi),合議庭稱:當戰(zhàn)事初期,敵勢兇猛,我軍為戰(zhàn)略關系,轉移陣地,并采取消耗戰(zhàn)術,借以抵制日寇速戰(zhàn)速決之企圖。故在淪陷區(qū)則分布隊伍,待機反攻;各級地方政府亦皆留駐邊境,執(zhí)行政令,原期收復失地,撫慰人民,絕無委棄不顧之意。乃日寇以陷區(qū)過廣,力難控制,遂利用被告與汪逆等組織偽府,供其驅策,致使國軍不易活動,中央政令不易推行,而日寇勢力得以日臻穩(wěn)固,肆行搜刮宰割,陷人民于水深火熱之中。推原禍始,偽政府實難辭其咎。所謂搶救人民,保存元氣,自屬欺人之談。
原《中央日報》記者龔選舞晚年在回憶錄中稱,“褚民誼被捕受審,先判極刑,褚某不甘就死,乃以攜回國父(孫中山)致癌肝臟及遺著原稿為由(褚民誼認為自己1942年將孫文腑臟從日軍控制的協(xié)和醫(yī)院救出,于國有功),聲請復審,且得當?shù)腊抵新曉?,但法官堅持立場,在法言法,仍判以死罪,并于八月二十三日?zhí)行。倒是與他一同中計被逮的陳璧君,大概被人視為女流之故,僅判了無期徒刑?!?/p>